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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除豺狼虎豹外,尚有劍客。
倒是不曉得緣故,諸如鏢局車帳,或是人手成群商隊,反倒不願從深山老林其中走動,約摸一來是擔憂前路賊人設伏剪徑,貿然進山前行倘若收伏,相當難以迴轉。更莫要說每逢隆冬淺春時候,山裡總是有虎狼,無論是否嘗過兵刃鋒銳,都是被逼無奈躍躍欲試,無物果腹,到頭來儘管嘗過刀劍之鋒,亦要鋌而走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過去多少春秋都難有甚變改。二來山道崎嶇難行,尤其那等山勢猙獰怪兀,交錯怪誕時斷時續山路,尤其不適馬匹走動,莫說身後尚有動輒數百斤車帳貨品贅壓,馬失前蹄,難免耽擱行程。
鏢局商隊人手眾多,並無懼什麼強人賊寇,既是走山路多有不便,倒不如在大路之上走動穿行,所以擱在平常時日,進山趕路少有商隊鏢局,無非是些獨身上路,或是零星三五人結伴而行,才樂意前去山中行進,閒趣不少,又不急於趕路,所以獨身的江湖人,或是刀客或是劍客,往往都樂意去到山中,秋日時裡得見泛紅秋葉,隆冬時節得見兔腳成行,雪壓松枝,最是適宜練劍悟劍。
諸如長河落日,天外雪搖,盛景之下如仍生不出豪邁,走劍不比往日酣暢,才最是要好生掂量一番,自個兒是否心念過於閉束。
一連幾日,附近前去山中採藥捕兔蛇的獵戶與採藥人,皆是在這片山中見過一位劍客,瞧來衣衫在眼下深冬的時節裡,很有些單薄,不過待到要上前提醒,邀這位劍客前來住處飲些溫酒,暫且暖暖身子的時節,那劍客卻只顧搖頭,言說自己尚覺察不出冷熱來,可還是謝過,而後繼續在山林當中走動,腳步踩出極遠。
有人同這位劍客搭話時候,曾經仔細打量一番這很是面生的劍客,發覺這劍客竟是獨臂,也不曉得是少年不幸,還是同他人比鬥時失卻了一臂,在山中雪地走動時,很是叫人覺得悽慘,故而就將這劍客行蹤同旁人說起,不知怎的就傳到山巒對岸的雄城裡頭,對於向來無大事發生的城中,已屬是足夠惹人議論的一則奇事,很快就傳得極廣。說是山裡頭有個面生的獨臂劍客,四處走動似是無家可歸,不懼冷熱,而後經旁人之口添油加醋一番,就變成了山中有位劍客殘魂虛影,大概蘊有造化,沒準習武之人找上門去,能夠憑空得來滿身本事,倒是傳得愈發叫人啼笑皆非。
而這些位已然在旁人眼裡看來有些魔怔的人裡,當屬那位鐵匠鋪裡的老者最為篤信,酥鋪掌櫃勸解數次,都是被氣得面紅耳赤的鐵匠鋪老漢狠狠將話頂回去,可終究也個固執己見的主,饒是鐵匠鋪老漢不知從何處蒐羅來些證據,強詞奪理,酥鋪鋪主總是要面色平淡點頭搖頭,非要同老漢爭出個孰對孰錯來。
這兩位倒是唇槍舌劍爽快得緊,倒是苦了夾到兩人中間的雲仲,又不好袖手旁觀,只得是挑兩人已然嗆火眼見言語聲愈高的時節,從中調解兩句,卻不料老漢依舊是不依不饒,非要雲仲說出認同誰人的見解,大有胡攪蠻纏偏要得勝的架勢,惹得雲仲苦笑不已,為將這兩位突然之間皆要鑽死衚衕的主分開,只得是言說自己大概認得這位劍客,過兩日前去親眼瞧瞧,自然就能知曉是誰對誰錯。
說來也怪,自從得了那枚雙魚玉境牌匾,鐵匠鋪老漢反倒外出時候就越發頻繁起來,倒是將操勞許多年月的鐵匠鋪生意拋到腦後,每逢城內外有人找上門來時,往往大門緊閉空無一人,不知前去何處轉悠,很是灑脫,且無論外頭是狂風怒號還是大雪紛飛,皆難阻擋老漢腳步,卻是比前兩日才回返的葉翟還要難尋蹤跡。頭兩日才過年關,雲仲好歹是找齊葉翟與酥鋪鋪主與鐵匠鋪老漢,連同山神與幾位平日相處極好的城中好友,很是舒坦對飲過兩日,若說美中不足,大抵就是上門找尋四君時,四人皆是外出,僅是在住處給雲仲留下張宣紙,言說有事在身,約三五日後即歸,無需擔憂
。
眼見三五日期過,年關同樣是很快流轉而去,趁閒來無事時節,趁難得放晴,雲仲又是上門拜訪四君,這回倒是不曾走空。
「年關時節,怎麼都應當送些薄禮前來,不然若是我幾人早就預備好物件,要不曾過這一關,總不好拿出手來,哪有後生憑空討要好處的道理,一來一回,才算禮數週全。」東簷君卻是先行開口,面色卻很是有幾分難看,板著張麵皮相當不情願拎來枚蒲團,放到雲仲身前,「雖是雙魚玉境年月不能同凡塵俗世比較,但怎麼都算是又過一載,你雲仲可是懂規矩,怎麼越發不濟。」
神態言語皆是真得不能再真。
但北陰君分明是不想理會,兩眼一翻就朝別處望去,絲毫沒有接茬的意思,早已習慣東簷君這等無利不起早的性情,故而如今聽聞此話,連正眼都不曾挪來片刻,只顧望著窗外嚴寒之下難得冬陽;西嶺君亦是如此,眼見東簷君先行開口,瞬息便猜測出大抵不是什麼好言語,半閉兩眼,很是無奈搖搖頭,繼續捧起桌案上茶水,飲罷過後就再無動靜,唯獨南陽君嘖嘖兩聲,打量幾眼東簷君那等潑皮德行,扯起嘴角來剛要說上兩句,又是壓住心思,刻意要見東簷君難堪,也朝外頭看去。
於是屋舍當中坐著的四君,其中有三位都是朝窗外望去,無一人願意接話,生將東簷君晾到原處,左右瞧瞧,險要將整張發青麵皮憋得紫紅。
「這話晚輩可是不認,」雲仲瞧得眼前四人模樣,費力繃住麵皮,咧嘴笑道,「大宗物件倒是沒有,何況雙魚玉境之中的稀罕物,幾位前輩比後生更熟,當然不能應付差事,隨意找尋些物件相贈。」
雲仲從懷中取出幾枚物件,倒皆是玲瓏,先是遞送到西嶺君手上一枚玉質小人,而後送到南陽君眼前一枚似形如流火的翎羽,送北陰君兩枚紋路已幾近無存的龜甲,最後才是含笑遞給東簷君一枚鑲有金玉的明珠。
井下玉廟無主,憑雲仲這等性情,多半要好生找尋些物件,才算不曾虧本,只是任由雲仲反覆翻騰過數次,裡頭僅是找尋出這幾枚物件,雖是貧苦人不識價,但瞧來品相倒是大抵相當,思量過後,還是先行送與四君,所剩之物卻是贈與葉翟與鐵匠鋪老者酥鋪鋪主這些位,本來前來雙魚玉境就是兩手空空家徒四壁,想到頭來只好如此。
「東簷君,如今再瞧瞧,雲小子的眼神可比你好使,這份薄禮已不能稱薄禮,反倒與我幾人皆是適宜,」南陽君收起翎羽,僅是打眼觀瞧,就知這翎羽並非凡物,落在掌心當中竟甚是有些燙手,可還是不曾忘卻刻意埋汰東簷君兩句,「突然想起個燈謎,說是屋頭分明無篝火,更非夏日酷暑,亦不曾有佳人在側,更未覺羞意惱火,麵皮由白轉紅,是何緣故?」
北陰君同樣也不揣好意,仔細辨認過龜甲紋路,臉色亦是難得生出些笑意來,自是相當中意雲仲有這等心意,況且不論這物件是否有用,起碼是耗費不少心力決斷挑選,於是很是滿意朝雲仲點點頭,而後主動接過話來,「怕東簷君不知曉,老朽還是提點一句,這燈謎雖不難猜,倒也不太貼切,再加上句一個巴掌拍得響,估計就相差不大,自然能想出謎底來。」
幾人中當屬西嶺君接禮過後,神情變換最大,本來常年無甚神情,堪稱木訥至極,但從接過這枚玉質美人過後,上下打量許久,見其華裳鬢髮兩兩相襯,只需心意微動,衣衫就可轉變,不知怎的就眉目溫和起來,朝很是有些摸不清頭腦的雲仲點頭笑笑,「多謝雲仲,這物件雖不算甚有用寶物,但極合我意,有心了。」
而後才是轉過頭來,朝捧著手頭明珠的東簷君道,「一個巴掌拍得響,麵皮無事自紅,當然是被人打了臉。」
幾人皆是笑起,唯獨東簷君很是窘迫,尚要端著麵皮,背過手去,好容易咳嗽兩聲,才扭頭看
向雲仲,「這三位倒是滿意了,我卻覺得很是尋常,要不換一樣?」
難得有如此笑意的南陽君抓起東簷君背後兩手,毫不留情面拆臺,「兩手都不曾離過這枚明珠,難道還真捨得換一樣?嘴上說得倒是毫不在意,起碼也收收手,這明珠才落到手上就險些遭你盤圓兩圈,還要裝成是不合心意,未免不妥。」
雲仲瞧著眼前四君,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同樣是笑著朝四君行禮,問上句福祿祥瑞,舊厄盡除。往往小事最牽人心,零星笑意,四君當真是付出不小一筆價錢。
南陽君別有深意望過雲仲一眼,又是看向其餘三人。
「雲小子,福祿祥瑞,舊厄盡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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