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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當中,雖說雲仲已然睡去,柳傾亦是靜靜盤膝修行,可客棧外頭,卻並非如此。
“師父,方才您同那少年過招並未顯露半分頹勢。”直到師徒兩人上馬,離了土樓客棧數里之外,夏景弈才開口問道,神色甚是不解。
畢竟憑藉自己師父的老練心性,掌心亦是滲出汗水,著實令夏景弈為之震悚,於是直到確認身後無人跟隨,這才小心出言問詢。
頭前的白鴻客卿將韁繩勒住,靜聽片刻後並未聽聞周遭有異響,這才嘆息開口道,“景弈,你可是覺得師父過於小心?”
夏景弈也不掩飾,略微點了點頭。
“覺得即便是師父擋住那少年,你也可先行將那群柳葉幫眾皆盡除去?”客情未回頭,將馬兒勒住繼續問道。
“是。”紅衣少年顯然是有些窩火。初入江湖之際,少年心氣自然是高渺無比,總尋思著如何在江湖上亮相,才算是不負劍道天才的名頭,這也的確是人之常情。
故而這位宗師並未動怒,反倒是將坐騎掉過頭來,沉聲道,“心氣高些的確是好,不過行走江湖,切記性命最為難守。你若是今日未曾停手,而是將那群烏合之眾皆盡斬殺,恐怕今日你我師徒二人,就要留在土樓,乃至成他人劍下之鬼。”
夏景弈眉頭登時擰緊,卻未打斷師父出言,而是略微將頭埋下,靜聽師父教誨。
“此事師父從未告知你,今日看來,倒是的確瞞不住了。”人至中年的客卿嘆氣,將雙目微微眯起囈語道,“想當初我前去白鴻幫作客卿的原因,便是為一冊古卷。相傳其中載有幾句修行法決,當年我劍術已然登堂入室,便尋思著能否借那幾句要訣觸及魚躍龍門那道關口,從而踏足修行,將劍道再度抬高些許。”
“師父當年也是位眉宇間攜縱橫殺氣,只曉得練劍比武的少年劍材,若是白鴻幫無那本精要,誰願前去當個無足輕重的客卿。”宗師輕輕一嘆,似是極為感慨,“可雖說入了白鴻幫,取來了那本精要典籍,精研數年,卻是橫豎也未能魚躍而化龍;才曉得修行一事,當真是全拜上蒼所賜,若是本就無這等福緣,即便有無數入門法決,也是無用。”
這位尤以劍術狠辣著稱的客卿,此刻眉眼當中卻盡是落魄失意。
“大概就像是打眼觀瞧之下,頤章同齊陵南漓接壤處極多,可大都被畫簷山隔絕在外,僅有那麼幾條路口可最終抵達頤章境內。修行亦是如此,上蒼給的天資,即便後天你如何奔掙,最終還是踏入不得修行。”
夏景奕低眉,許久才問到,“若我也難入修行,又該如何是好。”
中年客卿長笑一聲,“景奕何需憂心過多,能修就修,不能便安心修劍,偌大一個白鴻幫,未必就趕不上山上仙家那般。”
見夏景奕若有所悟,中年客卿摸摸鬍鬚道,“雖說未入修行,可師父也能覺查出些內氣湧動的蛛絲馬跡,那位白衣少年周身似乎半點內氣也無;但那三層樓房間之中,內氣卻是隱約之間極其磅礴,似乎整一座土樓,皆可為人所用。”
夏景奕這才曉得方才師父掌心沁出無數汗水的緣故,隨即便是一陣心悸。
當今天下,即便是白鴻柳葉兩幫勢力不容小覷,可若是要惹上這麼位輕而易舉可掌土樓為己所用的仙人,恐怕也是自討苦吃。而夏景奕方才的確想助自家師父一臂之力,如今再想,不免心中有些後怕。
“不過也無需太過小心,若是真碰上不講道理的修行人,咱們師徒倆,此刻大抵已然相會於九泉之下了,既然那位書生開了口,想來也不屑於行下作之事。”
“修仙之人,位江湖遠,當真逍遙。”
中年客卿瞧瞧遠處的隱於山林當中的土樓,神色複雜。
夏景奕咬了咬牙。
韋煊一宿未睡,直等到下晌時分,卻並未等到二位足矣令他青雲直上的金主,再找小二問詢,卻被告知那兩位早已將銀錢擱在屋中,從暗道而出,離土樓已然有多半時辰。
“小二,你可知毀了爺爺多大的機緣?為何不早早知會我一聲,如今離去已久,又如何去追?端的是氣煞我也。”韋煊忿忿罵道,心下大為自責:如若早些命人看住二人車帳,便不至於叫那二位爺徑直離去。
可轉念一想,人家既然是默默離去,想來也是不願隨他前去柳葉幫轉上一圈,即便碰面,九成也得遭拒,但胸中餘怒卻是未消,便將這些邪火一股腦扔給客店小二。
“客爺且先息怒,小的還未把事說完,勿要太過懊惱才是。”店小二此番倒是並未過多低眉順眼,從懷中取出枚柳葉道,“那位書生打扮的仙人,臨行前將這柳葉與銀錢一併擱在客房當中,並留給小人一句口信,說是將這柳葉帶回家中,埋到土中,待到柳葉幫危急之時,自然可將生出的物件拿來應對。”
韋煊接過這枚看似平平無奇的柳葉,翻來覆去觀瞧良久,卻是一時半會並未看出什麼神妙之處,眉峰緊縮。
“壇主,咱家兄弟一宿未睡,若是一時半會並無他事,不如讓弟兄們先去睏覺?”韋煊正蹙眉端詳時,那精瘦漢子從土樓走下,步子虛浮至極,軟軟坐在前者身邊,好奇問道,“這假葉子有甚稀奇地方?”
韋煊一怔,脫口問道,“為何說這柳葉有假?”
精瘦漢子也是疑惑道,“如今可是已入秋日,哪有這般蒼翠欲滴的春時柳葉。”
巨漢瞅瞅精瘦漢子那張堪稱形銷骨立的麵皮,又瞅瞅自己巴掌中那枚極小的柳葉,輕輕挑了挑粗眉。
柳葉雖小,可葉脈卻相當分明;秋意漸濃,院中楓樹紅葉隨風緩緩而落,墜掛肩頭,譬如硃筆勾人眉。
韋煊面色漸漸由方才怒極青紫,轉變為紅潤,漢子託著柳葉,不知怎的就開懷長笑。
萬點霜葉一抹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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