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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晉陽的張府裡,除去張飛一家外,還有陳沖的一個親人。
在當年陳沖與陳璋鬧翻後,陳璋就遠來投奔了岳父張飛,並在北府中謀得了一個校尉職位,自然也就和妻子張氏定居在此。隨著年齡漸長,陳璋性情漸安,終於也能接納妻子張氏。於是在隆安元年的時候,終於得了一個男孩,小字阿南,全名陳配。如今孩子已有五歲了,因為不能隨陳璋去襄陽,就一直留在晉陽張府裡,由張飛一家代為看養。
張飛帶著陳配來看陳沖時,這孩子非常膽大,全不像陳璋小時般拘謹,仰著頭就問道:“你就是我阿翁嗎?”陳沖笑著要摸他的頭,他卻躲開了,而後又大著膽子說:“大丈夫不能受此辱!”張飛在一旁聽了大笑,對陳沖說:“這小子根骨不錯,先跟我學幾年武,過幾年再跟你學文,將來文武兼備,未嘗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丈夫。”
陳沖卻看得很開,他只說:“能讓他們平安喜樂便好,倒也用不著做什麼大丈夫。”他身上沒有什麼好送給陳配的,畢竟孩子不可能喜歡書,所以思考再三,陳沖便當場捲紙做了只紙船送給陳配,陳配果然非常高興,很快就沒了和陳沖的生份,陳沖又讓陳秀和他一起玩耍,兩個孩子一起鬧騰,府院中頓時多了許多生氣。
不過令陳沖在意的卻是晉陽的奢靡之氣。他已很久沒有來過晉陽,上一次來還是在平城大戰的時候,雖然是草草而過,但晉陽的繁華還是給陳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雖然名義上大漢只有兩京,但隨著劉備在晉陽經營數十載,又在此處封王,晉陽已經成了事實上的北京。
隨著人口大量增多後,官民士庶的社會生活也豐富起來。在太原的新興勳貴之間,富貴奢靡之風日益興盛。雖然還遠比不上光和年間的雒陽景象,不過城中權貴營造府邸,買賣奴僕,蓄養良駒,賞花賽馬,耽於當世的種種享樂;同時還大建寺廟,不分佛道,妄圖追求來世的風光。至於逢年過節,以及祭祀儀典,無不爭相攀比,使得城中一派熱鬧繁華,堪稱國中之最。
這個時候的晉陽,已不再是當年陳沖獨自騎青隗馬,看劉備夫婦在府門口施粥的那個樣子了。那時滿街行人都很簡樸,很多人冬日都穿著布衣,不時能聽說有人凍餒而死的傳聞。官員們能夠在每日早上揣兩個胡餅,就覺得很滿足了。但現在再說起這些事情,似乎都是遙遠年頭的回憶了。今日的晉陽,完全換了一副模樣,雖然富麗堂皇,卻少了一些過去的味道,就像是身邊的張飛一樣。
陳沖隱晦地提醒張飛,如今國家還在戰時,入不敷出,以至於天子都在提倡減俸,而河北、徐州更是有很多饑民,晉陽勳貴如此奢侈,一是影響不好,二來也有違春秋大義。不料張飛卻笑說:“諸將為國廝殺一生,所為的不就是榮華富貴嗎?兄長卻叫他們捨得,未免說得過分了。兄長能為常人之不能,大家都佩服,可若讓人人都做到兄長這樣,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陳沖無法反駁,於是就岔開話題,和張飛說起北邊的戰事。國家將戰事的重心放在南面,但也不意味著北面完全休兵。去年曹真再次出塞,與北府軍在盧龍塞對峙,雙方小有交戰,但還沒有等到決出勝負,淮北決戰就已經結束,所以遼軍很快又退回遼東。與隆安二年的戰事相比,確實是小打小鬧而已。可即使如此,陳沖仍不放心,畢竟北疆向來是國防之重,任何疏忽都可能引來惡果。
張飛雖然狂放,但觀察還是謹慎細心的。他對陳沖透露說,遼東翻不起風浪,但鮮卑諸部仍有異動。慕容部雖被重創,但舊主慕容莫護跋畢竟仍在,他在這兩年收攬部眾,號召被恆國擄掠的國人逃亡回國,這兩年很有成效。拓跋力微率眾兩次跨越大鮮卑山去圍剿,都被莫護跋躲過了。如此再過十數年,慕容部恐怕還有再次做大的可能。不過這也恐怕不是年過五十的他們所能看見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張飛就拉著陳沖四處遊獵。說是遊獵,其實主要還是一干子侄去比射,陳沖和張飛跟著遊旅而已。這時已是四月,天氣極好,周圍山水也美麗。陳沖遊徜其中,最高興的還是在昭餘澤垂釣。年輕時忙於公務,雖然多次從其中往來,卻沒有時間常駐。此時靜坐在湖邊,看晴空碧藍,水中倒映出兩岸茂密竹林覆蓋的山頭,林中猴群的尖叫清晰可聞。湖面上,各色水鳥點著波紋輕盈地穿梭盤旋,清涼之風陣陣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但隨行的孩童卻怏怏不樂。畢竟孩子完全靜不下來,坐不了許久便開始神遊,而要隨大人們騎馬又太早了。有一次實在忍耐不住,居然當眾吵鬧起來。
陳沖對孩子們說:“你們還年輕,不知道人生的許多樂趣。黑林中多有狍子、麋鹿、野豬,人們騎馬射獸,設陷阱捉熊和野豬。立到雪地足冷手僵了,點起篝火,飲下滾燙的烈酒,野獸剝了獸皮,架在火上烤出滋滋的油。晚上躺在熱烘烘的火前,聽頭頂上寒風吹起松濤的聲音。這樣林子裡的日子,過上一個冬天也不覺得長。而到了天朗氣清的時節,坐在這樣的山間林下,聽蟬看鳥,砍一根細竹做釣竿,釣幾尾魚上來。一會兒山雨下來,改坐到竹棚搭的亭子裡,那是有用茅草密密蓋的頂子。聽見雨水落在竹林裡窸窸窣窣的響聲,再煮開溪水汲茗,切了魚肉,倒上新釀的米酒。寂靜的山中與世無爭,卻伴有兩三友人,坐論山外大事,古今奇談,不也另有一番人生之樂嗎?”
他又說:“我等漢人,祖國北至大漠,南至滄海,其間有萬千氣象。只是很多人都受困於家境盤纏,不得遠行觀看,你們既然有了機會,就不要浪費,應當都去看看。體會南北各自的樂趣後,你們就會發現,什麼千里大漠、萬頃波濤,什麼毒蟲猛獸,妖魔瘴氣,都阻擋不了人的腳步。”
當然,說了這麼多,兩個孩子都似懂非懂,張飛在一旁說:“兄長說這麼些,不如抱著他們騎兩次馬,自然就沒事了。”孩子果然都高興起來,嚷著要一起騎馬,陳沖聞言,不禁摸著鬍髯自嘲道:“年紀大了,也迂腐了。”
在晉陽的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時間就來到了六月。到了夏日炎炎的時候,陳沖一行人也不再四處遠行,而是在張府內避暑。閒暇時分,張飛就安排自己家的一些子侄向陳沖問學,陳沖沒有推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他們問的多是用兵之道,並沒有人喜愛文學。這讓一直提倡文武兼備的陳沖倍感可惜。
一天晚上,陳沖用過晚膳後,就和董白在廊間奏樂,他吹笛,董白撫琴,合奏一曲《秋風辭》。正高興間,突然有人到車騎府來報,說前太尉段煨去世了。
段煨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陳沖早有準備,並沒有感到吃驚。年初他去段府看望段煨的時候,這位涼州老將已經連喝粥都很勉強了。不過段煨已經年近七十,眼下去世,也算得上喜喪了。天子劉燮為了表彰這位外臣的功勞,極盡哀榮,其子段榮沒有降爵繼承,反而追封千戶,又親自主持其葬禮,向各州郡文武百官同時發報,足可見其重視。
老人逝去固然讓人悲傷,不過對於陳沖來說,他更在意的是從使者口裡說的其餘訊息。
雖然遷民仍未完成,可再戰淮南的計劃也在同時進行。就在這梅雨時節,南府軍中歷練了數年的水師,已經透過挖運水渠,在漲水之際進入了淮水。數百艘艨艟鬥艦沿著淮水順流而下,已經抵達汝南安陽一帶,預計將在今年參與對淮南的攻勢。而雒陽周遭的府兵也開始調動,紛紛往義成推進。預計在七月中旬,江淮南北就又要爆發一場大戰了。
只是這一次,帶兵的統帥卻不再是元帥關羽。劉燮將出徵大軍分為三部,一部為四萬水軍,由有經驗的黃權負總責,而陸軍則分為左右部,左部約有八萬人,由大都督周不疑率領,右部約有五萬餘人,都督由郭淮擔任,合計十七萬大軍向鍾離開進。
使者趕了很久的路,說了這麼多,很快就精神不支,昏昏欲睡了,繼而向張飛和陳沖告罪休息。使者人已走了,張飛卻還在一旁回味,好像聽得熱血沸騰,他向陳沖感慨說:“可惜啊,可惜,這麼多年了,兄弟之中,好像只有我沒有獨領過如此大軍,現在小兒輩都到我頭上了!”
陳沖笑了笑,說:“江山代有才人出。”但心裡卻對劉燮的佈置感到狐疑,大軍被分為三部,互不統屬,這在戰場是有隱患的,劉燮打算如何解決?
他又看了看窗外夜景,天空寥落,樹影招搖,夏日的炎息已接近尾聲了。他想,也許到了回去的時候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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