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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池塘蛙鳴,
王琦靜靜坐在書桌後,還沒有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
對於一發入魂這種事,王琦有一些心理準備,也曾經有過一些心理建設。
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每每事到臨頭,才發覺這般令人措手不及,令人心神恍惚。
半晌之後,王琦重重撥出一口氣:無論如何,這是自己此世的第一個骨肉,也是某種意義上,與自己冥冥相連的血脈,需要著重對待!
念及於此,王琦看向桌面,上面已經鋪展了一封信紙.思忖片刻,便是提筆落字,他需要提前佈置一番了。
一封信寫給山東佈政的舅舅王化貞,讓其從族中挑選百餘家奴,丫鬟僕役各半,前往科爾沁照顧海蘭珠起居,無論需不需要,此為應有之意,那些丫鬟僕役,願意去往科爾沁的,賞銀五百兩,每月發給月錢十兩銀子,家生子可入族學,長成之後可入家中生意。
其實說起來,孃家族人和王琦之間並不是同祖同宗,以琅國公為尊,王琦未來必然是要自身為大宗,重建宗祠的,退一步講,現在王琦開口說要認孃家半個宗,誰人會說上一個不呢?
第二封信王琦寫給科爾沁王庭,主要就是囑託其好好安置照顧自家女人,三個月之內,王琦必定再上草原,接海蘭珠回中原。
至於第三封信,自然是寫給海蘭珠本人.王琦許久沒有給女子寫信了,情緒難瀉,提筆忘言,終究是情義一筆帶過,主要是以家主之口吻,命其照顧好自己,不需多長時間,便會接其回來。
“來人!”半晌之後,王琦將信紙封好,而後召來親衛:“今夜便差人送出,回寧遠城,給秦二寶”
“遵命!”
親衛走後,王琦自己一個人默默坐在書房,雙手交疊,拇指不斷纏繞:接回海蘭珠,勢必引起朝堂的震動以及皇家的怒火
呼!!!
不多時,王琦的眸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一步步以身拼死走到現在,王琦為的就是自己做事不被人所束縛,為的就是自己掌控命運,為自己他可以暫時忍讓,但是涉及家人妻女.一步都退讓不得。不論是朝堂還是天子,到時候,便是檢驗自身威勢和功績的時候了!
正在此時,門外王守信的腳步聲急匆匆傳來。
“大人,出事了!”王守信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什麼事?”王琦扭頭看向門口。
“大批的難民鬧事,衝進了兵備道府衙,將兵備道何大人,以及總兵史世恩圍困在後院柴房不能出來,而中使大人也躲在後衙廳中,一時間不得脫身!”
難民?
王琦眉頭一挑:“帶兩個人,隨我過去來看看。”
“大人,只帶兩個人?”王守信一臉的惶然,上千難民聚集在府衙周圍,就算是把百餘親衛全部帶上,王守信都怕無法護持王琦安全。
而且山海關的兵馬大都不在城中,其中更有七成人馬都去了寧遠城,想要參加對後金戰役.
“無妨,難民也是大明治下百姓,又不是女真人,他們只是要活路而已”王琦起身,一身便袍便往門外走去,身後王守信摸了摸腰上的長刀,急忙跟上前去。
論起功夫,王守信不比秦二寶差幾招,但是若論陣前決斷,這就需要不斷地學習和積累了。
而且秦二寶現在已經是整個遼東軍中數一數二的總兵級人物,總不能一直給王琦做衛官,外放使其獨當一面,更有前途。
不多時,在何大人府衙小廝和何府衛兵的帶領下,王琦來到了被圍所在的門口。
此時,一個身著粗布藍褂的紅臉大汗正站在高處,在人群中簇擁之中,高舉右手,向難民大聲指揮宣講,其身後還站著三四同夥:“鄉親們不要怕,鬧得越大,那些當官的便會越怕,到時候我等的收穫越多!糧食就越多!鄉親們,不要退縮,一會隨我衝進府衙,宰了那狗官,到時候朝廷詔安,也給咱一個知縣噹噹!殺官搶糧,替天行道!”
“殺官搶糧,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大多數百姓不知道替天行的什麼道,他們只聽見那人嘴裡說的糧食,有糧食,便有活路,便不用賣兒賣女,不用與人為奴,便可以見到明天的太陽,至於之後的事情,哪有什麼心思和力氣去想呢?
幾乎所有衣衫襤褸的難民,都被簇擁著,被挾持著向著府衙內衝去。
很明顯,這些人全都是遼東難民!
因為後金南侵,數以百萬級的遼東百姓攜家帶口越過山海關南下入關,但是這些日子以來,隨著遼東局勢逐漸好轉,又有很多百姓開始返回遼東,但是還有更多的百姓變成了流民和難民,在京畿,在山海關一代,在膠東一代徘徊流浪,成為一股子潛在危險因子。
小廝和數名兵卒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一邊推搡難民一邊為王琦開路。
“琅國公到!”
隨著唱名聲起,一眾圍觀的百姓和鬧事的災民也紛紛停了下來。
“琅國公到了?是總兵大人嗎?”
“遼東總兵?”
“噤聲!是大明武曲。”
幾乎數息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琦身上。
沒有幾個人見過大明武曲,但是所有人都聽過王琦的名字,更知道王琦的功績。
京畿大地數之不盡的生祠,便是事實。
“國公爺?”藍褂漢子自然也看到了王琦,但是其表情似乎越發的囂張和無所畏懼:
“那正好,你國公爺今日在此,來評評理,託您大明國公爺的福,如今遼東亂象剛止,可是我等百姓的活路卻絲毫沒有看到,無數百姓餓死在路上,賣兒賣女,甚至易子而食!可是這裡呢?這裡的糧倉裡堆積如山的糧食!為什麼不救濟災民?為什麼不平抑糧價?這狗官為什麼能夠每餐百餘碗,餐餐不重樣?這樣的狗官,是不是該殺?”
漢子獰笑一聲,望著王琦:“國公爺!您,今天給評評這個理!”
四周百姓自動讓了一條通道出來,王琦帶著三個護衛,緩步上前,先是看了看四周流民,又看向已經被打的遍體鱗傷的何天友,笑道:“若如你所說,確實該殺。”
“嘿,那”紅臉漢子立刻就要接話。
“但是,殺他是朝廷的事,他今日若死,餘人之罪不論!今日我必殺你!”王琦開口,將那漢子的話口堵住,而後盯著其人追問道:“伱是遼東人?”
那漢子被王琦氣勢所迫,幾乎是下意識的道:“某是遼東撫順人”
“一路從撫順,逃到瀋陽,從瀋陽到遼陽,再到海州,越過遼河,到廣寧,越過大小淩河,至寧遠城,最後逃出山海關,入了關內當了流民,如此看來幾乎是被後金追了一路.倒是辛苦你了。”王琦面帶譏諷之色,沒有給其辯駁的機會,繼續道:“朝廷有很多人死在了遼東,數十萬計的軍卒埋骨他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我又不是朝廷兵卒!某何須.”那大漢一激,不想再和其辯駁,直接揮手想要繼續慫恿百姓搶糧。
“遼東戰事未歇,你等不似報國便罷了,還在此聚眾鬧事,搶糧殺官,”王琦預期驟然轉冷,喝到:“王守信!”
“末將在!”
“砍了!”
“什麼?你敢某沒有作亂,只想要替百姓”那紅臉漢子還想要掙扎什麼,但是王守信的刀實在太快。
撲哧一聲!
眾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幾乎沒有人反應過來。
咚的一聲,大好頭顱滾落在地。
咕嚕嚕,帶著血跡,一路滾到衙門口,滾到鬧事的百姓腳下。
現場寂然一片,沒有人料到王琦能在眾人面前將男子的腦袋砍了。
“國公爺,您來晚一步,末將就要被他們活活打死了!”何天友此刻終於緩過神來,渾身上下被打的沒有一處好皮,哼唧唧的就要站起來。
“轄區民變,致使民心不穩,兵備道失職,亦斬之!”王琦回過頭,看向何天友:“你也去吧!”
“嗯?”何天友一瞬間幾乎反應過來,但是看到王守信提著刀過來時候,立刻亡魂皆冒:“大人饒命!”
噗嗤!!!
鮮血噴射一地,血腥氣更是立刻薰染了四周。
整個現場,霎時間,死寂一片。
沒有人敢去上前一步,沒有人敢替死去的人說話。
沒有人再敢直視王琦的目光。
數息時間,一個帶頭鬧事的亂民死了,一個罪魁禍首的官吏死了。
眾人所見,王琦的手段,太過狠厲。
不過,這也是最快的方法,平息事變的最快方法。
“去把史世恩帶過來,”王琦用錦帕擦了擦手,叫人去把山海關另一個主事人帶來。
不多時,如同一灘爛泥的史世恩被王琦的親衛拖了過來。
“大大大國公爺,小的冤枉啊!”史世恩幾乎被嚇得魂不附體,看到一旁的無頭屍體,更是差點昏死過去。
“給你一天時間,開倉放糧,同時取消出關手續和關卡,讓有意回遼東的百姓,儘快回遼,不要在此逗留”王琦以手指點了點一旁何天友的屍體:“若是再起民變,便是這個下場!”
“下官.下官知道!下官明白!立刻去辦,這就去辦!”史世恩聽聞王琦不準備砍了自己,立刻趴著磕頭謝恩,而後直接起身帶著手下幾個親衛,連滾帶爬的去往糧倉方向。
“諸位百姓!諸位同僚,諸位兄弟!”王琦走上高處,望著四周黑壓壓一片的百姓,高聲道:“王某在此先道一聲告罪!遼東局面雖然稍安,但爾等百姓,同袍卻仍然在外忍飢挨餓,背井離鄉,朝廷未能及時賑濟災民,地方官未能及時開倉放糧,鄉賢里長未能接濟,皆是失當之處,王某在此向各位鄉親保證,回到朝廷之後,會向皇上和相公彙報此事,給諸位一個交代.”
殺神一般的遼東總兵官。
貴為國公的大明武曲。
大明朝的皇親國戚,未來駙馬爺。
竟然會向著一群衣衫襤褸的草民躬身下拜,而且看樣子,還會負責到底
這一番作為,直接讓四周本來群情激憤的百姓們感動涕零。
一片片的跪倒在地,高呼青天老爺,大明武曲。
百姓們從來都是盲目的,誰的聲音大,就聽誰的,不論對錯,或者說根本分辨不出對錯。
王琦今晚的所作所為,也不想去區分誰對誰錯,只能快刀斬亂麻,將兩個領頭人斬了,其餘烏合之眾便好說話。
不過
望著四周的百姓,王琦覺得,自己此番回京也許真的可以做些什麼。
畢竟,外部的憂患暫時解決,但是內部的內亂,還遠未開始發作。
歸根結底,此起彼伏,滅之不盡的農民軍,才是未來大明朝最大的敵人。
用了大約一個時辰,聚集在關內處於暴動邊緣的流民被王琦疏散了,而且趁著這個間隙,城外的官軍也已經趕來,至少近期之內,不會再有流民作亂了。
“大人,王公公前來拜見!”王琦剛剛回到院中,便有王體乾前來拜會。
方才亂局,王體乾被人堵在廳堂,幸虧有百餘護衛保護,才沒有出事,但是此事也將王公公嚇得不輕!
“咱家多謝國公爺!要不是您及時出馬,若是讓叛賊亂匪起勢,今晚,咱家的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這裡了!”王體乾以手輕輕拍打著胸口,臉色依舊蒼白一片。
“公公坐吧,今晚的晚宴怕是吃不得了,我叫人煮了粥,公公要不要嘗一碗?”王琦坐在那裡,伸手請王體乾安坐。
“咱家是吃不下了,今晚能睡著都算好的,”王體乾擺了擺手,乾笑兩聲,拒絕了王琦的好意,而後身子一欠,請聲道:“只是,咱家有一個疑問,望國公爺解惑。”
“請講,”王琦輕輕點頭。
“何必要讓何天友死呢?”王體乾看著王琦,好似是怕王琦誤會,趕緊解釋道:“咱家只是覺得,好歹是從四品命官,就這麼斬了,咱家要和大人對一對口徑,回去好覆命不是?”
“身為按察副使,轄下流民亂起,幾有離亂之向,山海關為遼東邊境重地,為安民心,殺之以儆效尤,這個理由,應該夠了吧?”王琦此時已經端起小碗肉粥,喝得正香。
“額,”王體乾有些猶豫。
“東林黨人?”王琦放下粥碗,有些疑惑。
“他是東林元老,高攀龍的學生”
“那死便死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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