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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銀兵出國府臺城,東征房總半島,一日破千葉城,五日破小弓城,七日抵達養老川,八日回返。
說是神兵天降平定房總半島,其實也沒那麼神奇。
上總國武家是被嚇破了膽子,紛紛背棄裡見家,裡見義堯帶兵退守久留裡城,實力未損。
義銀率領的北條軍一場硬仗沒打,僅僅在上總國北邊逛了一圈,把房總各家的聯軍嚇散夥了而已。
經過這次背叛,裡見義堯暫時沒辦法再聯合房總各家,只能縮回安房國的老巢觀望。
義銀也能夠抽出手來,回過頭救援小金城,收拾佐竹義重這個罪魁禍首。
雖然在義銀看來,這次鎮壓房總半島,只是浮於表面的勝利,根本禁不起推敲,但這並不妨礙跟隨他出徵的北條軍大吹特吹。
聖人八日平房總,這一口號迅速在關八州大地四溢,振奮人心。
這也不難理解,平定房總是多大的軍功啊!義銀高風亮節無所謂,但跟著他走一遭的北條軍在乎啊!是她們回去討要恩賞的鐵證!
這會兒,北條康成等北條少壯派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斯波走狗,大道寺盛昌說話已經不管用,她們只服聖人。
武家以軍功為上進臺階,誰能帶領武家走向勝利,誰能給武家恩賞土地與財富,誰就是武家親爹!
斯波義銀雖然宰了北條康成的娘,但現在,他絕對是北條康成的親爸爸!
原本因為擅自出兵導致矢切戰敗,北條康成已經有了身敗名裂的思想準備。
可現在呢?北條康成跟著聖人大殺四方,攻略房總半島,功勞大大的有!
玉繩北條家不但沒有因為北條康成的冒失受牽連,反而有可能更進一步,論功行賞擴大勢力。
這可是再造之恩呀!
北條康成感恩戴德,在北條軍中與她有一樣想法的少壯派不在少數,已然形成親近斯波的大趨勢。
大道寺盛昌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又無可奈何。她與北條幻庵身處同樣的困境,代表北條家老一代的想法。
她們這些老狐狸,既想要親近聖人的利益,又想保持北條家的獨立,還想借斯波家的背景撈好處。
既要又要還要,世界上哪有這種好事?
並肩作戰是最容易統一共識的辦法,軍功恩賞是權力的再分配。
義銀在征討房總聯軍之戰的最大收穫,就是意外得到了北條家少壯派的忠心。
而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等著他。
三日後,待義銀回到國府臺城地界,北條家又有新的訊息傳來。
北條氏政回領之後全力動員,南武藏眾,相模眾,伊豆眾傾瀉而出,僅僅十日,大軍就在多摩川集結,先鋒已經抵達江戶城。
北條家在伊豆,相模,南武藏的核心領地大概是五六十萬石,全力動員大概來了一萬五千軍勢。
別看只有一萬五千人,但這才是北條家真正信得過的老家底,敢戰死戰的自家人。
當初的河越野戰,小田原城圍困,北條氏康就是依靠這份底氣,最終得以翻盤。
北條氏政現在把這些老底子交給斯波義銀指揮,在武家看來是驚世駭俗的事,等同於把北條家業雙手奉上。
武家家業的底色是自家的姬武士團,恩賞知行,自行管理,平時種地,戰事出兵,可以看作耕戰為主的分封體系。
出征之時的總大將往往由家督,少主,或者一門眾中德高望重者擔當。
因為總大將有權決定誰啃骨頭,誰吃肉,最終會影響到戰後恩賞處罰,知行地的增加與減少。
軍功是武家最大的權柄,不容旁人染指。
例如當年朝倉家的朝倉宗滴,擔當朝倉家軍奉行多年,執掌戰爭事務,朝倉家臣團以她馬首是瞻,家督的話都沒有她的話管用。
北條氏政毫不猶豫把北條家的核心軍勢交給義銀指揮,等於是把北條軍此戰的賞罰得失交給義銀。
只要義銀有些許私心,透過這次戰爭,他就能拉起一個親近斯波家的北條家中勢力。
上杉謙信與義銀聯手多年,連自家家業都可以分一半給義銀,組成越後雙頭政治格局。
可就是上杉謙信,也從來沒有把府中長尾家的老底子,上越高田眾,長尾一門眾,交給義銀指揮。
而北條氏政呢,她連小田原眾都派出來了,自家的兜襠褲都沒準備留底。
接到訊息的義銀是有點懵,而大道寺盛昌更懵。
她恨不得現在就衝回小田原城,質問北條幻庵為首的北條家臣團在搞什麼東西,竟然讓北條氏政這個年少無知的家督肆意胡鬧!
佐竹義重麾下不過二萬軍勢,還是心思各異,隨時可能樹倒猢猻散的聯軍。
可北條氏政為了這群烏合之眾,竟然動員了北條精銳的老底子,整整一萬五千人傾巢而出。
再加上國府臺城的河越眾,五色備的黃備與赤備,北條軍等同於動員了二萬核心軍勢,足以碾壓佐竹義重的所謂聯軍。
給領導打工打到這份上,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啊!這年頭,地主家也沒餘糧啊,如此揮霍,北條家以後不吃飯了?
大道寺盛昌表面不動神色,暗自卻是痛心疾首,準備軍議之後就回去寫信。
她必須趕在大軍抵達之前,搞清楚北條幻庵是不是老糊塗了,竟然跟著北條氏政一起胡鬧!
比起大道寺盛昌的埋怨,北條康成等北條少壯派卻是歡欣鼓舞。
在她們看來,這是北條家全面倒向斯波家的一大政治象徵,北條氏政有魄力!
既然北條家已經決定跟著斯波家混,那就得做出個忠心的模樣。
北條家是揹負原罪的,當年聖人聯手上杉謙信,發動關東攻略,就是以北條家覆滅兩上杉家,欺凌傀儡關東將軍為由。
換句話來說,北條家不是早割命,也不是晚割命,而是徹頭徹尾的反割命份子啊!
反割命跳忠,必須比真割命還忠才行!南京城你不打,總統府的旗你不插,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洗心革面了!
宗教上有種現象叫做皈依者狂熱,就是說新皈依的教徒,比起從小信教的教徒更虔誠。
因為人是社會性動物,新成員為了獲取組織的認可,集體的接納,必須更出位表現自己的虔誠。
在北條少壯派看來,北條氏政好似沒必要的全力動員,其實非常有必要。
義銀坐在國府臺城議事廳的主位上,看著北條家列席軍議的各人面色不一。
大道寺盛昌看似平淡的臉上,竭力在掩蓋自己內心的焦躁。
而北條康成與北條康種等人表情,卻是毫不掩飾的讚許。
義銀輕輕嘆了口氣,有時候他寧可面對戰場上的明刀明槍,也不想去猜武家們的心思。
一個山頭分無數個小山頭,每個小山頭還有無數個小心思。
光是掌控這其中的平衡,就累心得很,往往還把握不住,真不如在戰場上明刀明槍幹一場得了。
義銀現在一心念著小金城苦戰的蒲生氏鄉等人,對北條家內部的齟齬是懶得理會。
不管北條家再來多少人,又或者一個不來,義銀都會在休整一天之後,立即帶兵北上。
小金城已經堅持了十天,佐竹義重困獸猶鬥,發瘋發洩一般攻打小金城,完全不在乎傷亡。
高城家督在義銀面前哭訴,河堤到底是被扒開了,利根川春汛期高漲的河水,瞬間淹到小金城下。
今年沿岸的收成都完了,小金城的土牆已經塌了,高城家虧得底朝天,高城家督恨不得一口咬死佐竹義重。
毀堤淹田,這可是在結死仇。
佐竹義重真是瘋了,就因為她的瘋狂,讓義銀更加擔心小金城的蒲生氏鄉還能堅持多久。
三千雜兵守著塌了城牆的小破寨子,對抗二萬瘋狂的敵軍。
義銀此刻是心急如焚,夜色已深,他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
要不是北條軍剛剛從房總半島迴轉國府臺城,的確需要休息,義銀連這一夜時間都不願等,想立即飛去小金城。
就在他不耐煩要結束軍議的時候,門外一陣騷動。
義銀喝道。
“何人喧譁!”
一名姬武士匆匆步入議事廳,伏地叩首告罪,一臉不可思議。
“聖人,城外有一隊騎軍自北方來,為首一人自稱佐竹義重,已經跪在城門之下,請聖人處置。”
義銀猛地站起來,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難以置信的追問道。
“你說誰?”
“她說她是佐竹義重。”
義銀愣在當場,諸姬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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