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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就是燒錢,沒有錢糧打個吉爾。
斯波義銀名望再高,該出的錢糧還得出,哪個姬武士背後不是拖家帶口,全是嗷嗷待哺的嘴巴。
仁德?名分?大義?這些玩意兒能當飯吃嗎?面上再光鮮,裡子才是關鍵。
足利義昭貴為足利將軍,就是因為窮,只能灰頭土臉受困於京都,被天下武家嘲笑為貧乏公方。
斯波義銀想要與織田信長一戰,少不了錢糧助陣。高田陽乃看得很準,她就是要用錢砸出一大功,幫自己得償所願。
隨著武田玲奈的出現,原本還能按耐住愛慕之心的家臣們,終於忍不住一個個跳了出來。
武田信玄一個強行犯都能如願,自然拉低了大家的心理門檻,多少人嫉妒得眼都紅了,內心吶喊我也要!我也要!
斯波義銀這時候還不知道,一張張情網已經蓄勢待發,就要遮天蓋地撒來,綁住他這唐僧肉榨汁。
就在四方動盪之際,近幾斯波領已然完成動員,尼子勝久打理後勤,前田利益率軍北上,護送斯波義銀與武田玲奈上洛。
被明智光秀點燃了好勝心,織田信長不但沒有阻攔,反而主動撤出了控制京都的織田軍。
顯然,野心勃勃的織田信長就是要讓斯波義銀組建起反織田聯軍,一舉擊潰所有反對者,掀翻足利幕府,征服斯波義銀。
在兩次擊潰信長包圍網,幹掉六角,淺井,朝倉這些強藩之後,織田信長的自信心已經爆表。
織田家三百萬石的動員力,革新之後遠超傳統武家的軍事實力,就算是斯波義銀站出來反抗又能如何?織田家怎麼輸?
就因為這份自信,讓織田信長願意等待斯波義銀串聯反對勢力,準備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
而另一邊,從憤怒中慢慢恢復冷靜的斯波義銀,也知道自己是騎虎難下。
毫無準備的驟然翻臉,必然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義銀不指望能夠消滅織田家,只想要一場淋漓暢快的大勝,打得織田信長滿地找牙,延續自己戰無不勝的神話。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必須再度上洛,進入二條城覲見足利義昭這個惶惶不安的傀儡將軍,獲取幕府大義之名。
到了此時,足利義昭已經把斯波義銀當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武田玲奈這身世要是在之前,足利義昭必然大肆放風詆譭,恨不得搞臭斯波義銀,把他身上的源氏長者身份剝離討還。
可現在,足利義昭卻是擺出尊敬姿態,承認了斯波義銀的源氏長者地位。
她還承認了武田玲奈的甲斐武田家少主身份,順手給了武田玲奈一個幕府相伴眾,以示親近。
足利義昭這麼識相,義銀心中卻是毫無波瀾。這個小人肯放低姿態,就是指望斯波織田兩虎相爭,讓義銀去替她擋織田信長的刀。
除了名分,已經輸光一切的足利義昭,她只能藉助義銀的力量。而義銀有過被她出賣的經歷,自然信不過這個兩面三刀的貧乏公方。
雙方做足了場面功夫,義銀便告退回到京都的斯波府邸,開始了組建反織田聯軍的麻煩工作。
———
斯波府邸,中庭。
夏日已近,天氣漸熱,早醒的知了時不時鳴上幾聲。
武田玲奈這個皮實孩子,她哪知道因為自己的出現,整個天下被攪得天翻地覆。
此時,她正在中庭瘋跑,好奇得探尋著這塊新天地。以三歲孩子的體質而言,實在是活潑過了頭。
義銀望著武田玲奈四處張望的探險樣,目中露出一絲溫柔。一旁的武田信虎卻是小心觀察著義銀的神色,心思感慨。
武田信虎與武田信玄這對母女絕對想不到,義銀能為了武田玲奈做到這一步,甚至可以說是把武田家從跌落的深淵一把給拉了回來。
因為義銀的發飆,關東諸勢力竟然被迫終止了戰事,不論是關東侍所,還是上杉北條兩家,這些桀驁的關東武家都不敢忤逆津多殿。
武田信玄穩住了本領,一場滔天大禍最後只是僅僅損失了駿河國駿東郡一部,堪稱奇蹟。
武田信玄的好運,讓天下武家感到羨慕,如果生個孩子就能得個免死金牌,那義銀遲早要米青盡人亡。
而武田信虎這個在京都隱居的武田前家督,也被義銀給請了來。
義銀與武田信虎並肩盤坐在門廊上,高坂昌信與天海兩人侍立在下,看著遠處瘋玩的武田玲奈。
天海法師小心翼翼說道。
“稟告津多殿,我已經與天台宗在京別院的教團有所溝通,她們對於津多殿的上洛表示歡迎。
但比叡山延歷寺被燒,覺恕上人坐化,如今的天台宗群龍無首,眾尼一時無法給予您一個準確的答覆,懇請津多殿諒解。”
義銀點點頭,並不意外。
織田信長一把火燒了比叡山,不但搶走了大批財富,也嚇壞了這群養尊處優的高階尼官。
問她們恨不恨織田信長,那當然是恨。但問她們敢不敢再站在織田信長的對立面,就未必有那個膽量了。
比叡山延歷寺早已不是千年之前,為天皇朝廷守護鬼門的強悍山法師。現在的天台宗教團,就是一群腐朽透頂的尼姑貴族。
這些人出自名門,血統高貴,含著金鑰匙出生,是註定一輩子享福的得道高尼。
她們看不起織田信長這個尾張來的鄉巴佬,但捱過鄉巴佬的刀子之後,也不敢朝鄉巴佬齜牙報復。
覺恕上人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帶不動這群豬隊友,何況現在覺恕上人死了,一團散沙的天台宗更是不堪。
對此,義銀是有心裡準備的。
自己上洛,明擺著是和織田信長過不去。天海作為自己選定的代理人,想要繼承天台宗的道統,並不容易。
而且,就憑山法師之前與淺井朝倉聯軍夾擊織田家的拙劣表現,義銀也不敢指望這群豬隊友。
真正敢打敢殺,甘願殉道的悍尼,還得是日蓮宗,一向宗這些新興的教派。
義銀沉思半晌,問向天海。
“我希望你繼任天台宗上人之位,你是否會怪我多事?”
天海苦澀一笑。
她被武田信玄從甲斐國押回近幾,心中自是惶恐不安,以為性命不保。
前後兩次強行羞辱義銀,她早就是罪該萬死。義銀不殺她,還要扶持她當天下佛教之首的宗派上人,她還能有什麼不滿意?
天海此時只有慶幸。
慶幸自己還有獨特的政治價值,能讓義銀摒棄個人的殺意,容忍自己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慶幸自己曾經向義銀透露過自身流有足利家的血脈,義銀多半是看在足利義輝的面上,才願意留下自己的一條狗命。
她嘆道。
“能有幸繼承天台宗的千年道統,我自是千肯萬肯。當年的先代大御臺所,也曾有這方面的考慮。
但我這些年遠赴甲信山地,與寺中教團已經疏遠,許多以前的關係只怕是用不上了。
貧尼無能,恐怕會讓津多殿您失望。”
義銀微微一笑。
足利義輝她爹與天台宗關係很密切,就是想利用天台宗為足利將軍家站臺,為足利義輝彰顯聲勢。
而天海是足利義輝的異父姐妹,先代大御臺所雖然不願意看到她威脅自己女兒的地位,但一定很願意讓她成為天台宗上人。
畢竟都是足利家的血脈,一將軍一上人,對足利將軍家是很有幫助的。
當年的大御臺所,他的心思可不止於此。她還把足利義昭安排在興福寺出家,如果能使使勁再扶上興福寺座主之位,控制大和佛國。
想想那個場面,確實對穩固足利將軍家在京都的統治,很有好處。先代大御臺所為足利義輝考慮得很周詳,只可惜,時代變了。
亂世混沌百年,足利將軍早已鎮不住天下,野心家們前赴後繼,一點點挖空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最後一場京都事變,火燒御館,圍攻二條城,徹底葬送足利將軍家的希望。
從足利義輝死去的那一刻起,足利幕府就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而足利義昭的反覆折騰,只是不甘心成為末代將軍的無能狂怒罷了。
義銀看著天海,說道。
“說什麼關係疏遠?天台宗何時變得這麼市儈了?
你遠赴甲信山地,為傳播信仰苦熬在山中數年,為宗派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居功至偉,天台宗教團應該讚歎伱的功德。”
義銀睜著眼睛說瞎話,天海聽得一臉苦笑,還不得不點頭認可。
“津多殿說的是,貧尼受教。”
天海哪裡是自己願意去山裡受苦受罪,還不是因為啪啪啪了義銀的孽債太可怕,天下之大卻無處容身,無奈寄居山野罷了。
若是知道義銀肯原諒自己,天海早就哭著喊著跑來給義銀當狗。
義銀想了想,說道。
“如果我能一戰擊敗織田信長,教團是否會改變對你的看法,請你回山主持教務,繼承道統?”
天海雙手合十,口誦佛號。
“若是津多殿能為比叡山死難的尼官信眾討回公道,延歷寺教團上下一定是感激涕零,莫有不從。”
義銀要的就是這句話。
這群尼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上弦,指望她們站出來幫自己硬剛織田信長,不現實。
但如果自己必須考慮打敗織田信長之後,怎麼逼迫織田信長低頭的問題,那就必須造出天下圍攻的聲勢來。
開戰之前,首先要考慮怎麼結束戰爭,義銀這是在為戰後談判佈局,既然打不死織田家,就先準備好逼迫織田信長低頭讓步的後手。
試想織田家敗退,天台宗這群牆頭草瞬間倒向義銀,天海法師成為上人,代表天下佛教指責織田家為佛敵,那是何等巨大的壓力。
當年三好長慶的退讓,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義銀說服了興福寺長覺,越級代表真言宗指認三好長慶侵犯大和佛國,乃是佛敵。
而先代大御臺所替足利義輝求來天台宗的默許,有真言宗與天台宗兩大宗派的佛敵指證,三好家領地的佛教徒暴動,一揆此起彼伏。
這一次,義銀要比先代大御臺所走的更遠。先代大御臺所只是與天台宗搞好了關係,而義銀卻是要透過天海法師,控制天台宗。
畢竟,天海和他睡了兩次,關係不一樣。控制天海不難,大不了,再多睡幾次。
而近幾斯波領與興福寺的關係比起當年更加緊密,興福寺長覺能幫義銀一次,就可以幫他第二次。
義銀的意思,天海已然明白。兩人又說了幾句,達成默契之後,天海便作揖告退。
她有了義銀的保證,自然要回去勾連同黨,拉攏同僚,為日後的上位做好準備。
看天海忍不住喜氣的走人,義銀搖搖頭,對武田信虎笑道。
“天海這副模樣,看來是認定我能夠打贏織田信長,說不準她這會兒已經做起了天台宗上人的美夢。”
武田信虎笑道。
“津多殿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織田家現在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乃天下第一強藩。但要說這天下還有誰能夠令織田殿下忌憚,那必然是津多殿您了。
如果連您都壓不住織田殿下,那天下武家就真是沒什麼指望了。”
武田信虎年紀大了,心思淡了,但眼光卻是更毒了。
織田信長強不強?她能把家臣團收拾得服服帖帖,越過地方武家把領地的資源透過革新政治全部榨出來,實在是太厲害了。
可就是這份厲害,讓武田信虎覺得織田信長未必會有個好下場。
步子太大是會扯著b的,織田信長那些革新政策其實並不新鮮,早就有前人實踐過,那為什麼別人都堅持不下去呢?
因為,這些政策傷害了整個武家階級的利益。
這天下是武家天下,武家是統治階級。武家大名可以為了一時之利,暫時壓制家臣團,執行一陣子的革新政策。
但要長期使用這些傷害武家集團利益的策略,就是站在了統治階級的對立面,會動搖自己的根基。
織田信長的可怕,就在於她完全不在乎革新政策對統治階級的傷害,不在乎統治階級的憤怒和反噬,她始終在追求最純粹的強大。
過剛易折,過慧早夭,織田家的情況就像是被壓到了極點的彈簧一樣,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崩斷?
武田信虎不知道織田信長會怎麼死,但看織田信長的做派,那是徹頭徹尾得在作死,最後怎麼死都不意外。
所以,雖然斯波家的勢力遠不如織田家強大,凝聚,集中,但武田信虎不認為義銀會輸。
始終秉持武家傳統,貫徹武家義理的義銀,天下武家願意看到他失敗嗎?願意看到織田信長從此無人能制嗎?
實力只是紙面上的數字,看不到人心向背,決定不了勝負成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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