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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機動性,沒有字尾大傢伙的騎兵能把戰車爆的渣都不剩。
但是論衝撞力,每輛有著四馬驅動的高大戰車會把騎兵撞成肉沫,踐踏成泥。
時隔兩百年,一個戰國時代的春秋戰場之王向著天空,大地肆意宣洩著屬於它的榮耀,重回那份唯一王位。
這一次的王位,是用一萬餘匈奴騎兵的血肉鑄就。
是用本應該完克戰車,屬於這個時代的戰場之王,天下間最精銳的草原遊牧民族騎兵鑄就。
猙獰,堅固的戰車,撕裂了匈奴戰馬,撞碎了匈奴軍陣。
鮮血盛宴在陽光下如此耀眼。
是份屬於縱橫戰場難敗戰,虎狼之軍秦銳士的驕傲。
是份屬於軍功爵所構建的聞戰則喜不惜命,這個時代最好的政策。
是份屬於九原郡領主蒙恬的憤怒,復仇,證明自身。
匈奴一夜盡起大軍,攻佔九原,雁門兩郡。
蒙恬一日奔赴,以戰車下九原,雁門兩郡。
這個時代,是屬於武將的時代,是屬於大秦的時代,是屬於農耕民族問鼎天下,修築長城以圖進攻遊牧民族的時代。
秦國以戰奪天下,論戰,秦國誰也不服。
匈奴,東胡,羌氏……
這些在後世以鐵蹄踏破了中原河山,讓神州陸沉的遊牧民族,此時全都是弟弟,他們被壓著打,按著打,騎著打,吊著打……
九原城城頭。
渾身浴血的蒙恬撫摸著城牆石磚,望著向北方逃竄的匈奴騎兵。
眼中的仇恨非但沒有因為連下兩郡而有半分減弱,反而越發濃郁。
殷紅的匈奴之血,澆灌了九原城郡。
一萬餘匈奴人頭,壘起了高官厚祿。
秦國沒有以德報怨這四個字。
也沒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八個字。
秦國有的,是十倍、百倍、千倍報之。
“將軍,追不追!”
李由渾身戰慄,臉色發白,整個人的氣息顯得虛弱不堪。
但他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精神極度亢奮,站在蒙恬身後興奮地喊著。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幼隨阿父學習法家的李由,對兵事有如此大的適應力,這或許就是天賦。
蒙恬回首看了眼臉現狂色的李由,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
李斯之子……
“任何人不得追擊,違者斬。以九原,雁門兩郡為中心搜尋附近城郭。”
不追乎?為何不追?
李由心中升起不解。
匈奴倉皇逃竄的騎兵起碼還有著一萬餘,為什麼不追上去把他們都殺了?
眼中掠過一絲鬱悶,悶聲答道:“唯!”
李由這番舉動讓蒙恬詫異更多。
第一次上戰場,有如此表現,快速適應了戰場已經是了不得,比大多數自小耳濡目染學習兵法的兵家子弟都要強。
還能忍住心中不解,不聞不問,直聲接令,毫無丞相之子的貴氣,更是難能可貴。
觀此子而看其父,李斯此人,或許朝堂都低估了他。
太子要我此行帶著此子見見市面,我不妨與李斯多結一個善緣。
“等等。”
蒙恬這麼想著,叫住剛剛轉身要跑下去傳令的李由。
“在!”
李由聞令則動,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扶手俯首,等待命令。
但顯然他的身子跟不上他的腦子,如此快捷動作違背了身體本能,他站在原地搖晃了兩下才站穩。
“心有疑惑,為何不問?”
“軍令如山,令出即行!”
“這是你阿父告訴你的?”蒙恬心中對李斯更高看了一分。
“……是我從裡看到的。”李由臉有些紅紅,抬起眼皮飛快地瞟了眼蒙恬,立刻低垂雙目,忐忑道:“是不是不對……”
“對。”蒙恬點頭,道:“若是秦軍盡如你一般,大漠早已為秦一郡也。”
蒙恬是做過大秦上將軍的人物,是那些排斥李由的將門子弟嘴裡的榜樣,傳說。
得蒙恬誇讚,李由不由得驚喜萬分,比得到其阿父誇讚要歡喜百倍千倍。
少年勐然抬頭,再也裝不出老練,一臉驚喜地道:“真的?”
“哈!”
蒙恬搖頭失笑。
到底還是個孩子。
“自然為真。”
蒙恬失笑讓李由知道自身剛才表現又不銳士了,急忙收斂笑容盡力一本嚴肅。
粗著嗓子拱著手,學著話本中的描述,故作豪氣十足地道:“謝將軍!”
“恬能以戰車破敵,是出奇,是算準匈奴對我的輕視,對戰車的無知。今若出城追擊,則是居正。
“如果匈奴當中有威信重者能聚攏殘兵伏擊我軍,我軍馬術不如匈奴,有大敗之險。凡戰之道,未慮勝,先慮敗。”
“唯!”
李由性子倔強,但是不傻。
聽得出蒙恬言語中指點之意,欣喜若狂,大聲應道。
“還有何疑問,可一併道來。”
“敢問將軍,俘虜的匈奴作何處置?”
剛才蒙恬說要搜查附近城郭,沒有提到搜到匈奴如何處置。
李由在參軍前惡補了一些軍隊常識,知道除了戰場上的殺戮,這種搜查按理說是應該俘虜充作勞力,不應殺戮。
這個問題是想知道俘虜的匈奴是就近看管,還是壓回上郡。
“沒有俘虜。”蒙恬漠然道。
“沒有?怎麼會沒有?匈奴定然不會撤淨。”李由愕然反問。
“秦國以人頭計軍功,那些留下來的,都是我大秦兒郎的軍功。”
“這,將軍。”李由深吸一口涼氣,道:“如此作為,下次我大秦銳士兵敗在匈奴手中,他們也不會留俘虜,這……”
“那又如何呢?”
蒙恬冷笑,臉上的血跡映襯著那張笑臉是如此的可怖,讓李由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蒙恬轉首,凝望著已經逃到極遠處,目力幾乎不能及的匈奴騎兵。
“你們這群匈奴狗要憤怒,不要投降,要拼到你們族群最後一人。用你們的狗頭,讓我蒙恬封侯。”
大秦武將們從來不怕對手憤怒,他們只怕對手降得太快,無仗可打,無軍功拿。
望著在秦國聲望極高的蒙恬,少年心中的熱血漸漸奔湧而起,如滾水一般沸騰。
出身極佳的他,他此時還不知道高官厚祿的好。
但他知道,戰場,是他想要的。
這種藐視一切,征服開拓,天下無敵,怕對手投降太早無仗可打的感覺,比他讀《韓非子》爽多了!
“唯!”少年大聲應道。
轉過身,只參與了一場戰鬥的他,眼中凝聚出了比為廷尉多年,作為大秦最高司法長官的阿父還要凌厲的煞氣。
殺!
殺!
殺!
這是李由的想法。
也是千千萬萬新參軍的秦人想法。
他們一個又一個,組成了縱橫天下,被六國痛罵的虎狼之師。
以戰立國。
以戰養國。
秦之強,在於戰。
上郡。
一匹快馬自西北方向而來,火速入城,將戰爭結果報給了太子嬴扶蘇。
郡守府內。
太子嬴扶蘇仰天大笑,其笑聲朗朗,傳遍西北七郡。
新年未至。
雁門,九原復回秦土。
難道贏了?
帶著沉重的戰車,此戰如何贏的?
趙武安君李牧皺著眉頭,接過太子手中戰報仔細觀看。
閱畢。
李牧眉頭深鎖,眼中閃爍著驚奇不定。
以戰車克敵,莫說是匈奴,便是我也不曾想過還有此戰法。
雖說此戰法於胡人可一不可再,但能想常人所不能想,不拘泥於兵書定勢,便已是非同小可。
此子若是將全部身心都放在兵事上,而非朝堂中。
假以時日,或不在牧之下。
驚奇過後,李牧看著屋內火盆,又想起嬴成蟜給他回的書信。
眼中剛失了驚奇,便來了驚疑不定。
君上到底是怎麼知道蒙恬能勝的?猜到了戰車用途?
不對!
未到上郡之前,君上就說蒙恬打匈奴不一定比牧差,其早料定此戰蒙恬必勝。
莫非,這世上真有天機推演之術?
戰事未起,勝敗已定,大荒謬也!
“武安君?”嬴扶蘇一臉奇怪地喚醒李牧,道:“此戰可是有不妥之處?”
李牧回神,臉色很差地搖搖頭,道:“無甚不妥。”
“那武安君有甚驚奇,叔父不是早便言說蒙恬此戰可勝?”
出征之前,嬴成蟜就與大侄子說過讓蒙恬打回去,此戰必勝。
聞聽嬴扶蘇此言,李牧臉上表情也變得很奇怪,皺緊眉頭道:“你一直以為蒙恬能勝?”
“自然如此,不然扶蘇不會讓蒙恬出征,更不會讓李由相隨。”
蒙恬出行前告訴此子戰車何用了?
李牧沉聲道:“你是早看出戰車何用,還是蒙恬告知。”
“扶蘇又不是兵家門生。況且連武安君都沒看出戰車何用,扶蘇哪裡知道。蒙恬出行前也未告知於我。”
扶蘇苦笑連連。
“那你是如何得知?”
“扶蘇不說了乎?叔父說蒙恬此戰必勝,那便是必勝。”
“荒謬!”李牧暴怒,突然一聲厲喝,嚇了嬴扶蘇一跳。
小時候就常去長安君府的嬴扶蘇,從未見過李牧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哦,要除了前日郡守大堂上那次。
但那日郡守大堂上李牧暴怒是演戲,是為了激蒙恬出戰。
嬴扶蘇是知情人,不然自始皇帝身上學會一點霸道的嬴扶蘇怎會任由李牧做主。
李牧額角青筋暴跳。
這位天下僅存的武安君有著一身傲骨,散著一身傲氣,沒有多少人,事,物能被他看在眼中。
連入眼都不可,更別提入心惹其生氣了。
但今日,李牧因為嬴扶蘇一句話,莫名奇妙暴怒了。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打仗自始至終便沒有絕對的輸贏!君上再厲害,怎麼能在千里之外的咸陽,在開戰前數日便準確判斷戰事成敗?荒謬!荒謬!”
李牧來回踱步,口中連呼兩聲荒謬二字。
當今天下用兵第一人扭曲著臉龐,與其說是對嬴扶蘇解釋,不如說是對自身畢生所學雄辯。
對兵道不甚瞭解的嬴扶蘇對此感到很奇怪。
但堅信著叔父所說“外事不決問李牧”的大秦太子沒有自矜不言,而是很誠懇地求教道:“此有何問題乎?”
“有!這問題比天還大!”李牧眉眼一豎,斬釘截鐵地道。
李牧之急,在於自身信念崩塌。
未戰而知勝負,那以戰為主的兵家還有存在必要嗎?
這個感覺不好解釋。
舉個不甚恰當例子。
張三算卦特別準。
股神巴菲特找張三算卦,想問問明日股市情況。
張三問什麼是股市?
巴菲特就把股市是什麼告訴了張三。
於是張三開始算卦,然後把所有股票漲幅情況給了巴菲特。
第二天,張三說的全中。
股神陷入自我懷疑,我這些年學的有個屁用啊?
李牧大概就是如此。
“扶蘇不懂。”太子眨巴眨巴眼,道:“若武安君領軍出征,扶蘇雖不通兵事,但也知此戰必勝,此不也是未戰而先知勝負。”
“我二人不是一回事!”李牧很狂躁,毫不客氣地道:“你知牧能勝,是牧卻匈奴十年不敢動,敗王翦,斬恆屹,一生從無敗績。蒙恬兵敗項燕之手,丟了九原,一生有何功績?憑甚與牧相比?”
嬴扶蘇有些不樂意了,臉上神情很明顯地冷澹許多。
蒙恬與嬴扶蘇的關係,就像是蒙武和嬴成蟜的關係。
蒙恬是看著嬴扶蘇長大的,對嬴扶蘇很是愛護。
李牧這麼貶低蒙恬,嬴扶蘇雖然知道李牧說的都是實話,但就是不滿。
李牧看到了太子變臉,但他不在乎。
他連始皇帝變臉都不在乎,還在乎始皇帝他兒子?
“武安君沒想到以戰車破敵,蒙恬想到了。”
“這確是牧走了眼。”李牧有一說一,沒有強行挽尊,點點頭。
好真實的李牧。
嬴扶蘇暗道。
他似乎明白,他那性格不好的叔父,到底是怎麼能忍受性情也很差的李牧的了。
如果李牧此刻說些想到戰車也沒什麼了不起之類的話,嬴扶蘇便不會繼續聊下去了。
知道李牧性情魯直的嬴扶蘇緩顏道:“叔父或許也是想到戰車用途。”
“出咸陽前,君上便與我們說過讓蒙恬出征,此戰必勝。”李牧蹲下身,盯著火盆中燃燒的火苗,胸膛中的火焰比火盆的火焰還高。“君上不通兵事,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自大堂坐著一直沒說話的韓非嘆了口氣,提筆寫字,寫好後遞給李牧。
“又做甚?”李牧不耐煩地接過。
【習慣就好。】
“這什麼屁話?敢情不是說你法家的事!”李牧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
嬴扶蘇:舒服了,果然是魯直。
“呵!”韓非發出單音節,加重語氣,同病相憐的嘲笑。
自懷中取出隨身攜帶,重新編撰,還未寫完的《韓非子》。
在李牧面前甩了兩下。
你糾結什麼?非連《韓非子》都改了!法家已經被改了!
李牧很瞭解韓非,明白了韓非之意,可憐地看著韓非道:“不一樣,法家可看《法經》,《管子》,《商君書》自學而成。”
“呵!”
韓非再次嘲笑一聲。
刷刷刷~
奮筆疾書。
【《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孫臏兵法》。】
說的好像你們兵家沒有書籍一樣。
“這根本就不是兵家的事,兵法是如何取勝之道,不是未戰知勝負之道。”李牧煩躁地道:“況且君上不通兵事,他領兵打仗靠的是兵器之利。”
刷刷刷~
韓非繼續奮筆疾書。
【君上既然能以利器勝你,為何要以兵法勝你?】
李牧失笑,笑容中滿是傲意。
“當代兵道,以牧為尊。”
“呵!”
韓非第三次嘲笑了。
這讓李牧額角青筋暴跳,咬著牙道:“你最好給牧一個理由。”
我說的是實話,有什麼可笑的!
韓非晃了晃手上的《韓非子》,面無表情。
李牧怒容一滯。
他李牧只能說當代兵道,而韓非卻可以把當代兩個字去掉。
法家,以韓非為尊。
過李悝,越商鞅等所有法家巨擘。
寫就《韓非子》的韓非子,是法家第一人。
歷史書上提到法家的代表人物,第一個便是韓非子。
而這,是在與嬴成蟜論法之前。
那場法家“法”,“術”之爭,韓非敗了,重寫《韓非子》。
韓非子眼中傳遞資訊很簡單——你沒與君上正經論戰過,你怎知君上不通兵法?
“就算君上兵法造詣在我之上,那也不通。我說了,君上所能不是兵家的能力,所有兵書上都沒有記載未戰知勝敗。
“若是如此,勝仗便打,敗仗便避,世間焉有此類神事?自孫子創兵家以來,便沒有出過這種……”
刷刷刷~
李牧話還沒說完,韓非便開始奮筆疾書。
一見韓非動作。
李牧適時住口,眼有惱意——我看你還怎麼替君上圓!
少頃,韓非寫完。
【創兵家或許是孫武,也或許是太公望。】
李牧一愣,繼而揮舞著拳頭怒吼,他感覺他受到了不尊重。
“那是傳說!是傳說!《太公兵法》從未現世過!”
牧在與你嚴肅討論,你與牧說傳說?
太公望,便是姜子牙,姜望。
傳說太公望每逢大戰先以龜甲卜之。
吉,則全軍出擊,力圖一戰可奪最大戰果。
兇,則或避或小戰,力求軍隊不傷筋動骨。
太公望一生作戰有勝有敗,但是周伐商之路總體卻很是順利。
其將這種與後世兵道截然不同的戰法,盡皆寫在了《太公兵法》中。
【《越女劍》也是傳說。】
“你這是胡言亂語!《越女劍》怎麼能與《太公兵法》相提並論!”
【酒鬼,你該謙遜下來了。】
韓非先寫九個字。
李牧臉色一沉,心有不服,盡皆顯於面上。
韓非這次書寫的時間很長。
韓非一邊寫,李牧一邊看。
【你自恃兵法,於兵道一途瞧不上任何人。你入君上麾下如此之久未曾有絲毫改變。你認為不敵君上是不敵奇淫技巧,而不是兵道之差。】
【今日,與其說你是糾纏君上如何得知戰事勝敗,不如說是你李牧於戰事失算,故而狂怒。就如當初的非一般,未與君上論法前,非亦如你這般。】
李牧強忍著怒火沒有發作。
想著那次燒烤大會前,韓非對嬴成蟜決策還總有質疑,表現諸多不滿。
在論戰失敗後,之前比他李牧還狂的狂生韓非,就再也沒有過狷狂行為。
他如此想著,韓非筆卻未停。
【君上派你我來西北之地前,曾與你我有過一次談話,為八百里快馬打斷。你看商人,掃地僧去韓地之時,君上可曾有過此舉?這是對你不放心也。】
【韓地一事,是君上要向秦王展示民心,民意之重。要讓秦王將目光落在民眾,而不是留在那些功勳貴族身上。而西北七郡,則是君上要展示的成果。】
【商鞅變法,秦國乃強。奴隸世家,變成軍功世家。君權集中,致使秦國如今一統天下也,開創大秦帝國的時代。君上這次變法,在非看過,遠過商鞅。】
【這是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若是完成,則形成前所未有以下制上的格局。天下不是一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引此盛事,為天下先,是你我之幸。】
【君上知你有伐匈之能而不任你,是想要你引兵向著下個時代前進,要你在青史上更進一步。文事在我,武事在你,你我配合方有成大事之機。】
【君上有多懶散你應知悉。為你我能在西北七郡盡展其能,其寧可自爆其能。遣人至匈奴之地,要匈奴不能襲擾也。你若還不醒,不如回信君上,領兵入匈奴地。】
李牧默然片刻,澀聲道:“君上,沒與牧說過這麼多。”
牧以為這次西北之行,不過是輔左嬴扶蘇,為其鋪路……
【定旁敲側擊說過的,只是你不在意罷了。贈你的《岳飛傳》,要你與蒙武多接觸,你以為君上都是隨口言之乎?】
在韓非寫到一半時,太子嬴扶蘇便湊過來,一直站在後面靜言觀看。
如果是以前的嬴扶蘇,定然是做不出這種事的——非禮勿視。
現在……
我是太子,想看就看!
此刻,嬴扶蘇實在是忍不住了,立刻出言道:“叔父到底是要做甚?其只是要我施行仁政,沒有與我說過具體措施。”
【臨近新年,萬事都要放於後。太子不必心急,變法將於年後。】
在韓非應答嬴扶蘇的光景,李牧默默地拿過紙筆,開始書寫。
韓非答過嬴扶蘇之問,看到李牧所為,很是欣慰。
這個酒鬼終於聽勸了,西北七郡變法成功,指日可待!
李牧又不是結巴,想說什麼不需要透過紙筆轉述。
此刻書寫,只有一個理由,寫信。
此時此刻,能為李牧寫信物件的,只有嬴成蟜。
這不是向君上致歉,就是問君上變法細節。
韓非一身輕鬆,輕笑著探過腦袋,看向李牧信紙。
【君上,你怎麼知道蒙恬會贏?結巴說你有《太公兵法》,給我看看。】
韓非眼前一黑,好懸沒直接摔倒。
合著他手腕都寫酸了,都白寫了。
豎子!
不可教也!
我寫了那麼多!
《太公兵法》是重點麼?
那就是個引子!是引子啊!
你就知道抱著兵家那點破事是罷!
非也要寫信!
被氣的頭暈腦脹的韓非奮筆疾書,字跡跟他的心情一樣狂放不羈。
【非不能與酒鬼共事也!讓他滾去打仗!】
咸陽。
長安君府。
從一隻信鴿的兩個鴿子腿上,都解下信封的嬴成蟜眨巴眨巴眼。
怎麼一個鴿子來了兩封信?
看了兩封書信,一臉懵逼。
我怎麼知道蒙恬贏,我是穿越者啊。
歷史書上寫的,這事我能告訴你嗎?
什麼《太公兵法》?張良得的那個?
現在還沒出世,想要看你得去找那個叫黃石公的老頭撿鞋。
你結巴不能與酒鬼共事?鬧呢?
你倆平常都好的要穿一條褲子,這是發生了啥基情破裂,都要把酒鬼丟去打仗了。
“朕在與你說話,你卻在看書信?”一個聲音打斷嬴成蟜的思緒。
發音者,正是大秦帝國之主,始皇帝嬴政。
長安君府一處庭院。
老樹上,原本有些稀疏的枝葉被綁上了紅紅綠綠的絲綢,風一吹亂飄。
在他人眼中看來極其凌亂,但在嬴成蟜眼中確是另外兩個字——喜慶!
庭院正中。
一張石桌。
未著冕服的始皇帝如淵渟嶽峙,坐在石凳上一臉寒霜地看著展開書信觀看的親弟。
右手虛抓,摸向腰間,什麼都沒摸到。
始皇帝這才想起,便服出行,秦王劍扔在了章臺宮,沒帶出來。
“看完了看完了,皇兄方才說什麼?”嬴成蟜說著話,將兩張信紙隨手揉搓。
始皇帝眼一眯。
右手食指指尖輕點身前石桌。
“放過來,朕看看是什麼書信,比朕的話還重要。”
“沒什麼,李牧,韓非他倆犯病而已。”
嬴成蟜沒有拒絕,隨口答著,把兩個紙團放在始皇帝身前。
這豎子這麼痛快,這兩張紙應該確實沒什麼有用訊息。
展開第一團信紙,撫平褶皺。
【非不能與酒鬼共事也!讓他滾去打仗!】
抬眼看了眼嬴成蟜,始皇帝一派前輩風範地指點道:“韓非乃韓國王室,又是學法。與李牧這般驕縱只知戰事,不願受束縛的將軍必然合不來,你不該讓他們同往。”
那是你沒看到他倆基情四射。
嬴成蟜心念,嘴上應道:“啊對對對。”
……朕就該隨身帶著秦王劍!
始皇帝冷哼一聲,臉色更差了。
第一封書信是吐槽類,他便以為第二封書信也是如此,興趣便不那麼大了。
但拿都拿過來了,不拆白不拆。
始皇帝隨意地開啟第二個紙團,懶得撫平褶皺,就那麼皺皺巴巴地看。
【君上,你怎麼知道蒙恬會贏?結巴說你有《太公兵法》,給我看看。】
目光驟然一縮,始皇帝將信紙攤開撫平,一字一字往下讀。
抬起頭,眼中精光爆射,道:“信中說的蒙恬會贏,是贏了什麼?”
始皇帝的關注點,和嬴成蟜截然不同。
“打匈奴打贏了唄,應該是把雁門,九原都拿回來了罷。新年之前,八百里快馬加急應該能到,不急。”
嬴成蟜說的隨意。
始皇帝聽的惱火。
這能不急?
這戰事能不急?
那是兩個郡不是兩個縣!
天下一共就只有三十六郡!
砰~
始皇帝怒拍石桌,拍的手掌麻痛而不自知,指著嬴成蟜訓斥。
“你這豎子給朕好好說話!雁門,九原,到底打沒打下來!”
信紙在你手上,你問我?
嬴成蟜很無奈,攤開雙手道:“我也不知道啊,信上沒說啊。”
始皇帝怒火中燒,對著李牧寫的信紙翻來覆去地看,想要從字裡行間看出九原,雁門到底覆沒復。
但一共就那麼幾個字,始皇帝再怎麼翻也不能突然多字。
氣憤不已的始皇帝怒聲呵斥:“李牧昔年在趙時,擋的朕水洩不通,讓王翦不得寸進折了副將恆屹,那時何等的英武。你看看現在,到了你府上,和你一樣散漫不堪,喝酒成性!”
“哎!”嬴成蟜伸出手掌對著始皇帝平舉,歪著頭瞪大眼睛道:“散漫不堪隨我,喝酒成性跟我可沒什麼關係,我可沒天天喝的爛醉如泥。”
砰~
始皇帝一巴掌拍在信紙上。
手掌隔著信紙與桌子發生碰撞,聲響依舊很大。
“還敢抵賴!要不是你在那裡搞甚蒸餾酒,烈性空前。就算原本天下最烈的楚國王酒,李牧也不會這麼醉!”
這個,好像也有道理……
有些尷尬地放下手,嬴成蟜訕訕地道:“那個,皇兄你繼續。”
始皇帝甩弄著李牧信紙,惱怒異常。
“看看看看,現在連重點都抓不住了。最重要的戰事一筆帶過,卻去問什麼《太公兵法》,朕都懷疑這李牧被你所帶,今日還有昔年之威乎!”
威不威的不知道,反正脾氣一點沒變……
嬴成蟜心裡吐著槽,嘴上不敢接話,他不想聽始皇帝墨跡。
但始皇帝都找他找到了長安君府,那是他不想聽就不聽的?
“信鴿通訊就讓你們傳遞這點破事,要緊的情報藏在閒話裡,朕都不如把暗衛,情報都交給阿母!”
暗衛早就不想要了,有時跟著我好煩。
再說這信鴿也不是你的情報,咸陽那隻信鴿還沒飛過來呢。
“好啊好啊!給她給她都給她!”嬴成蟜連連點頭。
看到嬴成蟜這幅滾刀肉的樣子,始皇帝氣急了。
他剛把趙姬手下除掉為嬴成蟜掃平障礙,此時怎麼可能會反而給趙姬暗衛。
在咸陽,暗衛可說是最大的隱性勢力,主掌著大秦帝國暗面。
“你這豎子別和朕裝瘋賣傻,回答朕的問題!王齮怎麼會受你掌控?蒙家那些武將怎麼也聽你指揮?你手下到底還掌控多少勢力是朕不知道的?這大秦到底是朕的,還是你嬴成蟜的!”
始皇帝聲音很冷,面相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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