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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何看著劉季,眼露一抹異色。

劉季雖官職不高,但對官場裡的那些事,卻是看的分明。

他其實說的並不太恰當。

卻恰好合適。

商鞅變法以來,秦相較於關東其他諸侯,更為務實,也更為追求公正。

在軍隊,講究的是暴(pù)首。

以戰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將軍及不疑致士大夫勞爵。

即停戰之後,得將敵人首級公開示眾三天並加以核實,核實無誤,再按功勞進行獎賞。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儘可能的保證公正。

使軍中將士無異議。

而對於官吏則要求‘無宿治’。

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強,以宿治者削。

無宿治,則邪官不及為私利於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

如果能不拖延,迅速快捷的處理政務,那些貪官汙吏們就沒有上下其手的空間,徇私舞弊、貪汙腐敗等也就因此被杜絕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證公正。

秦法嚴苛同樣便在於。

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一直在致力於完備法律,使秦在各個方面都有法可依,也試圖實現‘治道執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的宏圖大略,而這也是秦國曆任先王孜孜以求的,其中以始皇更甚。

而始皇在各地巡視時,便不止一次的聲張過。

‘端平法度,萬物之紀’,‘歡欣奉教,盡知法式’‘普施明法,經緯天下,永為儀則’‘秦聖臨國,始定刑名,現陳舊章’等等。

大秦從商鞅開始,堅定認為人性本惡。

因而唯有萬事萬物皆有章程,如此才能讓天下井然有序。

才能有法可依,有法可循。

才能彰顯公正!

公正才是一切秩序的基礎。

唯有公正的對待秩序,才能讓天下徹底安寧。

不過秦之公正,跟此時的情況並不完全吻合,而且這次的問題,也不是公平跟公正的問題。

只是用這兩者作為類比。

孰重孰輕罷了。

李旦深深的看了劉季幾眼,最後收回了目光,沉聲道:“劉季說的沒錯,相較於一人得失,秩序的公正更為重要,而殿下想必考驗我們的正是這一點,儘管趙佗將軍權勢極大,然讓其子趙眛成為雍城縣令,明顯程式不公。”

“也有悖律令。”

“因而依我看,屠覽為縣令,趙眛為縣長,諸位意下如何?”

“善。”

“善。”

“善!”

眾人齊齊稱道。

隨即。

李旦繼續道:“劉季此前對公平公正的看法,實屬讓人眼前一亮,更讓人振聾發聵,我建議這個決定,就以劉季之名上報,同時將劉季的這番言論具書,大秦歷來務實,這番言論也十分切合。”

“你們認為如何?”

一語落下。

眾人目光微異。

蕭何卻不由臉色微變。

他可是清楚,這加上名稱,可就不一樣了。

趙佗豈是他們能招惹的?

就連李旦這般權貴子弟,尚且不敢直接招惹,若是上面登入劉季之名,這豈非要置劉季於火坑?

不過相較於蕭何的急切,劉季卻是眼睛一亮。

他一口應了下來,笑著道:“還有這等好事,我一個‘假’官吏,竟能在這麼重要的文書上留名,甚至還能被陛下看到,這我劉季豈敢推卻?就寫我劉季好了。”

一旁。

蕭何卻是急了。

他朝劉季打了幾個眼色,

劉季自是看到了,他笑著讓蕭何安心。

聽到劉季答應,李旦等人卻是面上一喜,也是當即就定下了。

甚至於。

他們決定去掉劉季的‘假’。

直接讓劉季以事務府正式官吏的名稱上報。

在一陣歡聲笑語中,這次臨時的商議,就此結束了。

等其他人離去後,蕭何急忙去到劉季身邊,急切道:“劉季,你平日那麼精明,怎麼這時就犯了糊塗?這名字是能隨意加的?若是能隨意加,其他人又豈會全都推辭,甚至還特意組織了一次商議?”

劉季嘿嘿一笑,他倒跟沒事人一樣,笑著道:“蕭何,你說說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這加名有什麼不好?沒準就能揚名立萬了。”

“我劉季還能博一個剛正不阿之名。”

“哈哈。”

聞言。

蕭何滿眼無語。

劉季繼續道:“你以為我看不出這次的情況?”

“這些人嘴上說著對趙眛不公平,但其實都認為屠覽該為縣令,只是不願自損羽毛,想讓其他人把這個燙手山芋接過,這次的商議其實就是想找個人承擔責任罷了。”

“你既然看的清楚,為何還要進去?”蕭何一臉不解。

劉季撇了撇嘴,冷笑道:“那是因為我看的比你們誰都清楚,趙佗的意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意見。”

“我們整理的名冊是出自殿下之手。”

“你認為這兩人的名字,殿下不知道?”

“殿下知道。”

“甚至就是故意丟擲來的。”

“這次的選擇,並非是屠策跟趙眛。”

“而是殿下跟趙佗。”

“很明顯,這其實不算選擇。”

“因為我們有且只能選擇殿下,或許李旦這些權貴子弟有得選,甚至還有迴旋的餘地,但我們是沒有的,我們只能站在殿下這邊,所以這對我們其實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是李旦等人的問題。”

“只不過這些人不敢去直面罷了。”

“我劉季本是你的一個隨從,靠著長袖善舞,才勉強在事務府落下腳,註定難登大雅之堂,但這次的事之後,我劉季可就不一樣了,我可是直接幹了權貴子弟該做的事,這豈會不讓殿下高看幾眼?”

“可你也會因此交惡趙佗等南海將領。”蕭何眼中依舊充滿憂慮。

聞言。

劉季嗤笑一聲,一臉不屑道:“趙佗?我有何懼怕的?”

“你還沒看出來嗎?”

“殿下這次就是來針對趙佗的。”

“我這段時間私下打探過,前幾個月,南海發生了一次襲殺,這明顯是軍隊不穩的狀況,所以殿下這次前來,便是想要解決軍中的隱患,而從這段時間我們呈上去的名單來看,在殿下心中,最大的隱患分明就是趙佗。”

“所以.”

“現在你知道了?”

“趙佗根本就不足為懼。”

“這次的事,從始至終都是殿下對李旦這些權貴子弟的考驗,只不過這些人沒有經受住考驗,這些人日後恐難以得到殿下重用,至少他們不會比我更得陛下重用。”

“這次的事,從始至終都是殿下對李旦這些權貴子弟的考驗,只不過這些人沒有經受住考驗,這些人日後恐難以得到殿下重用,至少他們不會比我更得陛下重用。”

“我劉季蹉跎半生,也該發達一次了!”

聽到劉季的話,蕭何愣了一下。

劉季沒有解釋。

這次事務府的事其實很簡單,並不怎麼考校能力,扶蘇的真正用意恐是試探眾人的態度,對於他們這些關東官吏,只要能按吩咐做事,那在扶蘇心中就已經合格了,但對於李旦等人卻是不一樣。

他們出自關中,家世顯赫,因而考驗的更深。

對他們的態度也更在意。

李旦等人這次明顯沒有把握住,而他一個關東小吏,卻是把握住了,而且還敢抗事,這自會讓扶蘇很是高看。

他日後處境只會越來越好。

而且

他之前是用的蕭何隨從的名號。

這其實並不光明。

也並沒太多說服力,等日後回到沛縣,恐依舊少不了被算計,但這次的事之後,他也將從‘假’轉正了,日後回到泗水郡,又有多少人敢再算計自己?

對他而言,利大於弊。

蕭何看了劉季幾眼,也是沒有去多問。

劉季心中有數,他也就放心了。

兩人徑直離去。

很快。

事務府這次商議的決定,便出現在了扶蘇案臺。

看著李旦呈上的奏疏,扶蘇在通覽了一遍後,眉頭卻是不禁一皺。

他冷聲道:“李旦這些人受家世影響,太過於注重保身了,卻是不願承擔一點風險,只是身為大秦的官吏,過於愛惜羽毛,又豈能真的做好事?真能當個正直的官吏?”

“連說真話的膽量都沒有。”

“這樣的人又豈敢去予以重任?”

扶蘇眼中充滿了失望。

李旦等人作為朝臣之子,可謂是含著金湯勺出身的,剛一成年,就能直接進入學室讀書,等三年學室的學業結束,便能成為郎官,陪同皇帝左右,在郎官位置沉澱個幾年,或者稍微展現一下能力,就能直接出任一方為官。

這樣的人本該成為朝廷的中流砥柱。

但現在。

卻顯得難當大任了。

隨即。

扶蘇也自我安慰道:“或許李丞相、通武侯等人也是清楚這點,因而一直不願李旦、王平等人出仕,寧願他們繼續待在郎官府,甚至是直接閒置在家,我卻想著對他們予以重任,終究還是太過想當然了。”

“也對。”

“若是他們真有才有德,又豈會為父皇冷遇?”

“早就被安排出去為官了。”

扶蘇搖搖頭。

他看向奏疏的後半部,緊皺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笑著道:“這劉季倒是有趣,這分明跟公平公正沒有關係,只是抓著其中一人說的不公平,卻是來了一番長篇大論,不過卻是有些討巧,並未直接將其他人得罪,只是借公平公正,將自己的觀點表述出來。”

“此人卻有幾分聰明。”

“不過劉季理解的卻是不差。”

“律法才是大秦的根本,只不過很多人忽視了,或者說是有意淡化了,因為若事事都按律法明令,那豈非讓官吏、貴族少了操作的空間?那又如何能彰顯他們的高高在上?”

“不過公平也好,公正也好。”

“其實都是虛的。”

“權力才是根本。”

“唯有真正掌有權利的人,才能去定義何為公正、何為公平,因為天下的秩序,都出自掌權之人。”

“不過公正相較更為靠譜務實,因而更為世人接受,不過公平卻是能讓士人喜歡。”

“但按嵇先生所言。”

“這一切其實都只算是錦上添花。”

“制度的根本,其實並非是公正,而是秩序。”

“公正只是秩序的執行。”

扶蘇感嘆了幾聲。

他已在心中將劉季的名字記下。

這人有些意思。

他將竹簡合上,放置在了一旁。

隨後,問了一下一旁的小吏,南海士官轉職的情況安排的如何,被告知基本已經處理妥當後,也是直接讓小吏,將具體的名冊重新具書,派人送到趙佗手中,讓趙佗傳令下去。

做完這些,扶蘇站起身,緩緩道:“南海的事也該結束了。”

“不過將趙眛調離,不知趙佗會有何反應。”

扶蘇冷哼一聲。

並未就此多想,也不願去多想。

無論趙佗是何反應,都改變不了任何事。

這是強制執行。

不容置疑。

他為了將趙眛調走,甚至還動了屠策,趙佗又豈能再找藉口?

扶蘇舒展了一下身子,這才重新回到席上,他並未在看奏疏,直接朝下方小吏道:“傳令下去,三日後大宴事務府官吏,我扶蘇要親自為他們進行嘉賞。”

很快。

小吏就將此訊息傳遞下去。

而在零陵一片熱鬧時,一條輕舟卻是順流而下,抵達到了嶺南。

扶蘇的令書,在星夜兼程下,僅僅兩天時間,就到了趙佗的手中,等趙佗看完上面的名冊,卻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甚至是久久沒有回過神。

他怒紅著臉,努力憋著心頭火氣。

只是抓著竹簡的大手,卻是發出了咯吱響聲。

良久。

趙佗重新鎮定下來。

只是臉色依舊鐵青,眼眸間充斥著血絲。

他咬牙道:“殿下,我趙佗為大秦鎮守南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何必做事這麼絕?”

“我趙佗自認沒有對不起大秦過。”

“可為何要這麼對我?”

“我就趙眛一個子嗣,讓其離開軍營,孤身去到懷縣,這讓我顏面何在?”

趙佗微微喘息著。

最終。

他還是沒有真被憤怒衝昏頭腦。

他冷漠的看著手中竹簡,將其直接扔到了案上,朝大營外高聲道:“來人,將事務府傳來的令書通知下去,即日起,南海大軍退伍之事,正式開始執行,同時通知下去,士官的安排皆有事務府安排,不容任何人質疑,更不容任何人變更。”

“南海大軍的將領也無權變更。”

“只能服從!!!”

很快。

南海軍營就鬧騰起來。

眾將士爭相熱議起這次的退伍令書。

人聲鼎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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