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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的暗流漸漸生成。

遠在南海的大小官吏,同樣面臨著考驗。

扶蘇從南海大營回來後,便將一些事宜交給了他們,每日只是簡單的過問一下,其中的建議安排都是他們負責,這種全權放手的信任,也是讓不少人心生異樣。

他們一行人更不敢有任何的疏忽怠慢。

只是臨近所有士官,都做出了相對妥善的安排後,卻是不知為何漏下了兩人。

有關兩人的名冊在蕭何等人中不斷交換。

但卻無一人做決定。

最終。

為了確定兩人的官職、去向,李旦決定召集眾人商議一場。

這個觀點也是博得了眾人認同。

是日。

零陵的一間偏室。

李旦、蕭何等人齊坐一堂。

李旦看了看四周,見事務府的官員都到場了,也是微微頷首,沉聲道:“我痴長諸位幾歲,便自告奮勇的當起這次的主持,還請諸位不要介懷。”

說著。

李旦繼續道:“這次召集諸位商議的只有一事。”

“就是對軍中兩位裨將的安置。”

“至於具體是哪兩位,諸位處理南海事宜這麼久,心中恐都有數了,一為大秦將領屠睢之子,屠覽,另一人則是秦將趙佗之子,趙眛,兩人的身份其實都有些特殊。”

“屠睢身亡之前為南海大軍統帥,屠睢死後,其子繼承其父遺志,繼續紮根在嶺南,在軍中多有建樹,為不少將領稱道。”

“另一人諸位更是熟悉。”

“乃現在的南海主將之子,現在問題擺在這裡。”

“從丞相府提供的官職來看,能夠安置他們的官職只有兩個,一個是雍城縣令,另一個是懷縣的縣長,兩者雖同為縣官,然無論是年秩,還是身份地位都是截然不同的。”

“雍城乃大秦過去國都所在,人口興旺,戶口多達數萬之眾。”

“懷縣則只是一臨水小縣。”

“戶口一直在萬數邊緣徘徊,前段時間更是發生過一起十分惡劣的沉船事件,這無疑也導致懷縣的官員,在不少人心中是帶有一定負面影響,這或多或少會影響到日後的升遷。”

“眼下丞相府能給出的官職就這兩個。”

“我們也需做出選擇。”

“諸位認為屠覽跟趙眛兩人中何人當為雍城縣令,何人為懷縣縣長?”

隨著李旦的發問,偏室當即寂靜。

無一人吭聲。

對於這種情況,李旦早就有所預料。

這個決定並不好做。

論能力跟資歷,屠覽無疑更能勝任,但壞就壞在其父死了,而趙眛的父親正當職,若是將趙眛安排去懷縣,很容易引起趙佗不滿,趙佗眼下是秦軍中身份地位僅次蒙恬的存在,位高權重,權柄更是不輸九卿。

這樣的人物是他們能招惹的?

正因為此。

事務府的眾人分明知曉其中情況,卻無一人願承擔這個風險,這才有了這兩人名冊在他們手中不斷傳遞,卻又始終懸而未決。

見狀。

李旦眉頭一皺。

他緩緩站起身,去將偏室屋門關上。

隨後,李旦緩緩道:“現在諸位可暢所欲言了,這都是關起門來的話,並不會為外界知曉,此事也當有個定論了。”

聞言。

眾人目光微異。

他們如何不清楚這點。

只是這口實在不好發聲,至於去請扶蘇解答,這更是不可能。

扶蘇難道當真不知情?

定然不是。

扶蘇將此事全部交予他們,分明也存了考校之心,不然都撿一些輕鬆的事務去做,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因而眾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想過去請示。

這是他們需解決的。

良久。

見四周眾人還是不肯開口,李旦遲疑一陣,決定主動吭聲,他主動道:“既然諸位不願開口,那我李旦就率先出聲吧,我認為當任命屠覽為雍城縣令,屠覽能力出眾,在軍中一向穩重,屢立軍功,足見其才能,讓其勝任實是名副其實。”

“至於趙眛。”

“其父雖為南海主將,然趙眛並未斬獲多少軍功,也一直在其父羽翼之下,並未真的獨當一面,因而在我看來,趙眛是需要獨自證明自己,而雍城乃大縣,人口眾多,不便讓其去施為,因而為懷縣縣長最為合適。”

“諸位以為何?”

聞言。

眾人苦笑一聲。

道理他們又豈會不明?

只是說容易,真下決定難。

尤其這份決定還要交給趙佗過目,這更是難上加難,這豈非要拂了趙佗面子?

沉默稍許。

樂叔起身道:“我倒是對此並無意見,只是會不會對趙眛有些不公平?”

“他雖受其父庇佑,但卻肯紮根嶺南,這其實很是不易,嶺南這些年雖有戰事,然大多是些零敲碎打,想要斬獲軍功,除了需自身應付得當,更要一定運氣,或許我們見到的履歷並不完全準確。”

“我認為或許當慎重考量。”

只是說到這些話時,樂叔目光卻不住閃躲。

顯然自己都覺得難以服眾。

但此事的難處正在這裡,難的不是安置趙眛,而是應付趙佗。

趙佗畢竟是大軍主將,領兵五十萬,如此大的權勢,他們這般輕慢其子,一旦傳出去,定會有損趙佗威名,很容易讓趙佗對他們心生怨念,此事棘手就棘手在趙佗本身。

隨著樂叔主動捅破窗戶紙,其他人同樣發表了自己的擔憂。

無一例外。

都是擔心趙佗的反應。

只不過大家的言辭多有收斂,也基本沿襲著樂叔的話,都是在為趙眛鳴不平,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平。

一番爭論下來,最終還是無果。

有人認為屠覽當為雍城縣令,有人支援趙眛為雍城縣令。

卻無一人敢真的拍板。

屠覽雖然其父已亡,但其父在朝中有不少好友,若是讓屠覽為懷縣縣長,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甚至還會引起不少朝臣不滿,而且平心而論,屠覽之父是為大秦戰死的,若是這麼處置,多少有些不盡人意,甚至是有些刻薄寡恩了。

如此對待也實在難以服眾。

甚至。

就算是他們也會感到有些心寒。

他們眼下都為大秦官吏,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出了事,朝廷這麼對待自己的子嗣,這豈會讓他們不寒心?

正是有著這麼多顧慮,眾人才久久不能確定。

一時間。

眾人卻是僵持不下。

始終無人敢為這次的事下定論。

最終。

李旦看向了王平,問道:“王平,你出身將門,對軍中事務多有了解,以你之見,當如何處理?”

王平面色一僵。

這般燙手的山芋,豈是他能接的?

王氏現在家道早已不比當初,隨著大父跟父親的相繼離世,王氏已是不復當年,也不願再去多結是非,王平苦笑一聲,搖頭道:“這屬實是難為我了,我王氏族中的確不少人進入軍隊,然我卻一直從事的文職,對軍中事務並不算了解,實在無法給出有效意見。”

“不過.”

王平頓了一下,沉聲道:“我認為我們如何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何這兩人名字會出現在名冊上,殿下又是什麼心思。”

聞言。

眾人目光微異。

王平說的沒錯,扶蘇的態度才是關鍵。

裨將在軍中軍職已不算低了,這次只有趙眛跟屠覽在名冊之列,這其實已能窺到一些端倪了,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他們能夠輕言定下的,尤其最終的決定是會先到趙佗手中的,這更是讓他們有些無所適從。

繼而影響到了最終決定。

但這又何嘗不是扶蘇對他們的考驗。

只是這考驗屬實磨人。

他們其實主要是不願去開罪趙佗。

這時。

坐席後方卻傳出一陣笑聲。

“我道是什麼事呢,你們商量來商量去,就為了商討這個?”

“一個個揣著明白裝糊塗。”

“有意義嗎?”

“你們在這嘴上說著對趙眛不公平,但話裡話外,其實都支援屠覽為縣令,只是礙於趙佗的顏面,不願讓自己去做出這個決定罷了,都想著讓其他人出頭,好讓自己從中脫身,你們啊,心思太多了。”

“這事真有這麼難?”

“我劉季卻是不這麼認為。”

聽著後方傳來一陣不以為然的話,眾人心中微驚,只是在聽到是何人出聲後,臉上又不禁露出一抹無奈。

他劉季哪有資格做決定?

甚至於。

若非殿下開恩,他都沒資格入席。

那日,蕭何將劉季之日告訴給扶蘇後,扶蘇並未因此怪罪,卻也嚴令劉季不得插手事務府之事,但劉季卻是能言善辯,雖並未明著參與,卻又不時在外露面,靠著自己能說會道,硬是讓扶蘇另眼相看,最終特許其參與其中。

不過是作為一名‘假’吏。

即是代理!

聽到劉季這混不吝的話,蕭何也不禁扶額。

不過出於對劉季的信任,他還是很好奇劉季的看法,他朝眾人微微拱手道:“劉季既然敢出聲,想必是有自己的看法,劉季,你且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

劉季嘿嘿一笑。

很是自然的站起了身。

他看著前方眾人,一臉輕蔑道:“你們之前說的那些話,全都站不住腳。”

“公平?”

“這世上哪有公平可講?”

“這些話騙騙底層不識字的黔首隸臣夠了,諸位是何等出身,都是看過不少書的人,怎麼比我這一鄉野之人都還見識不足?”

“張口公平,閉口公平。”

“諸位說出公平二字的時候,不覺得有些好笑嗎?”

“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的,有的人出身就是貴族,有的人出身就是泥腿子,有的地方四季如春,有的地方四季更替,連環境都存在不一,又談何是人,公平?只是人的偽善罷了。”

聽到劉季的話,場中不少人眉頭一皺,眼中露出一絲不悅。

劉季卻滿不在乎。

他負手而立,一臉不羈道:“公平就是士人編造出來的謊言,也是他們為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特意編造出來的詭辯之言罷了,世上需要公平嗎?”

“不需要的。”

“你們去問問底層的那些人,他們誰又真的在乎公平?”

“沒人在乎的!”

“因為底層的這些人很清楚,公平是沒有標準的,標準是取決於士人的嘴,士人說這是公平的,他們就會變著法的找藉口找理由,讓人認為這真的是公平的,但這真的就是公平的嗎?”

“呵呵。”

劉季對此嗤之以鼻。

在劉季眼中,公平跟儒生一樣,都是臭不可聞的。

全都是一些假大空。

沒有標準。

全都取決於士人的看法。

這又算哪門子的公平,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只不過是忽悠一群大字不識的人,以及讓一群人跟著演戲罷了。

只是話說久了,有些人卻當真了。

劉季冷聲道:“你們覺得這次的事難決定,在我看來,其實安置之法早就呼之欲出了,根本不是什麼公平不公平的事,而是按照大秦的根本去執行即可。”

“大秦法制的根本就一點。”

“公正!!!”

“這才是秦法最重要的東西。”

“這同樣也是世人最在意最在乎的事。”

“因為大秦是法制,大秦的公正是有律法為準繩的,也是能看得見的,因而公正與否,世人同樣看得清,也看的明明白白,相較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世人更希望見到的是實在的東西,什麼道德廉恥,仁義公平,全都是糊弄人的。”

“你可以認為底層的人蠢,但不能認為他們笨。”

“他們對天下的認識很簡單,就是你定下的準則,最終有沒有遵守,若是遵守了,那便是公正,不然,又如何能讓人信服?”

“這次也不例外。”

“一切按章程去做就是。”

“趙佗有不滿,讓他去找律法的毛病。”

“有種就去把律法給改了。”

“不然按照律令的章程去做,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錯,公正才是事務府最重要的東西。”

“你們心思太多太雜了。”

聞言。

眾人面色微變,卻無一人反駁。

都低垂著頭若有所思。

劉季的這番話,讓他們瞬間醒悟,也明白了這次的關鍵。

公正!!!

一時間。

所有人都高看了劉季幾眼。

劉季不簡單。

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直接看清其中虛實。

不愧是讓殿下都為之側目之人。

洞察之力驚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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