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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革新並取得矚目成就,拉開了大明文教系統自上而下的變革。儒學與其他學問並舉成為了各地府學、縣學、社學教育的基本路線。

受益於黑板教育方式的推廣,各科教材編制的完備與普及,先生數量的源源補充,大明文教如火如荼。

洪武年間不能有自己的觀點,現在可以有了。洪武年間不敢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只要你有道理,有依據,能證明自己的觀點是對的,那你就可以說出來,可以拿出來與同窗、先生討論,甚至可以申請舉辦大辯論。

為了讓人才更能為國所用,學有所成,溫州府府學教授孫安邀請知府賜文,在府學門口設了臥石,並刻下了:我欲使溫州府興盛,作兩浙第一,當何為?

這一道題,是溫州府學第一難題。自孫安設臥石難題四年來,沒有一個人能給出讓孫安滿意的回答。

何文淵來了,決定破解這個難題。朱允炆緩緩走來,看了一眼臥石,對一旁的黃淮笑道:“兩浙第一,這口氣可不小。”兩浙,指的是浙東、浙西。

這裡可不止是溫州府、寧波府、台州府,還包括杭州府、湖州府、嘉興府、紹興府等地區。

兩浙第一,這是想超越嘉興府、紹興府,超越杭州府啊。這不是口氣的問題,而是很難實現的問題,現在的杭州城已成為僅次於金陵、北平的第三大城,溫州府別說要超過杭州府,就是連杭州城都難超越。

認清這個現實再看臥石題,多少顯得有些自不量力。何文淵側頭看了看商人打扮的朱允炆,又將目光投向臥石,嚴肅地說:“兩浙第一杭州府做得,溫州府也能做得!出題人心懷抱負,志存高遠,豈是一介綢衣之人能領會。”黃淮看著被人譏笑的朱允炆,心頭暗說不好。

可哪料朱允炆絲毫不在意,還哈哈大笑起來。朱允炆很佩服眼前的年輕人,他說得對,兩浙第一,杭州府可以做,溫州府也可以做,關鍵是看誰來做,怎麼做。

溫州府的地理條件並不算差,特別是大部分臨海,南來北往方便,若大力發展,興許還真能有所突破,拉進甚至是超越杭州府。

朱允炆走向何文淵,問:“你如此看不起綢衣之人,但你想過沒有,想要讓溫州府做兩浙第一,可少不了綢衣之人。”何文淵沉思良久,重重點頭,然後對朱允炆長揖一禮,道:“先前有所不敬,是我修養、氣度不足,多有冒犯,還請寬恕。在下江西廣昌何文淵,字巨川。不知兄長如何稱呼?”朱允炆看著二十出頭的俊才何文淵,很是滿意。

若擱在尋常書生身上,恐怕對商人依舊少不了鄙夷,更不願接受商人的指教。

可何文淵不僅接受了自己的觀點,還反省了自己的不足,並作出了道歉。

這是一個嚴格約束自己,同時善於學習,認知端正的年輕人。他的理念是,錯就是錯了,錯了道歉不可恥,不承認錯誤,不認錯,虧損的是自身的修行與德行。

朱允炆和煦地說:“年六百。”何文淵正色道:“年兄真知灼見,溫州府要想成兩浙第一,確實需要商人幫襯。但只靠商人,還不夠。”朱允炆詢問:“那依你之見?”何文淵剛想說話,就聽到府學裡面傳來呼喊聲,三個年輕人先後邁過府學門檻。

“何兄!”何文淵看去,只見清瘦頗為風骨的謝庭循,身材偏矮,一雙小眼睛卻炯炯有神的葉縉光,下巴處有傷疤、熱情如火的張漠都來了。

“謝兄、葉兄、張兄,別來無恙乎?”

“無恙,無恙。哈哈,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一個月前收到你來信,聽說你去了京師,怎麼,趕上大閱兵沒有?”何文淵苦笑著擺了擺手:“等我伯父抵達京師,都已過了元宵,閱兵式早就結束了,堪稱是憾事。”張漠見何文淵失落,連忙寬慰說:“無妨,說不得過兩年還會有大閱兵,到時我們定能在京師立住腳跟,想錯過都難。”何文淵點頭:“我聽說京師百姓議論,大閱兵除特殊情況外,十年舉辦一次。我們要想親臨觀看,怕還需等上十年。”葉縉光、謝庭循等人並不介意。

十年時間看似很長,但對於二三十出頭的一群人而言,十年之後正值壯年。

“對了,這位是年六百,年兄。年兄,這幾位是我的好友,張漠、謝庭循、葉縉光。”何文淵寒暄幾句,介紹起來。

朱允炆眉頭一抬,沒想到剛至府學門口,就遇到了陳廉口中的兩個奇才,面對幾人行禮,還禮道:“久仰大名。”

“走,到裡面去。謝兄剛繪了一幅畫作。”葉縉光拉著何文淵就要走。何文淵搖了搖頭,指了指臥石難題:“不答出此題,我不入府學大門。”說著,何文淵讓隨行書童拿出紙筆,走到一棵樹下的石桌旁,開始思索對策。

葉縉光、謝庭循、張漠知道何文淵的秉性,他認準的事,非要有個結果,只好站在一旁等待。

黃淮看著落筆的何文淵,凝眸掃了掃文字,走向樹下休息的朱允炆,低聲說:“此人意志堅定,敏思通達,是一人才。”朱允炆瞥了一眼,但看何文淵已答滿一頁紙張,笑著說:“看來還是胸中還是有些對策,不過在我看來,多少有些浪費筆墨了。這題要解,不需那麼多字。”黃淮有些不信,要讓溫州府作兩浙第一,豈會是寥寥數語能解答的,見朱允炆看向何文淵的目光頗是欣賞,便開口道:“不妨老爺也答上一答。”朱允炆看向黃淮,呵呵笑了。

有人挑戰臥石難題,當場作解,訊息不脛而走,不少府學生跑出門外觀看。

何文淵沉思在做題之中,奮筆疾書,對於圍滿了的人絲毫不在意,直至寫出洋洋灑灑五千言,一個時辰都過去了,這才揉了揉發酸的胳膊,抬起頭來,對旁觀眾人說:“如此做,溫州府當可為兩浙第一!”張漠連忙整理起紙張,謝庭循幫著忙吹乾墨。

葉縉光看著一頁頁策論,讚歎地說:“看來孫教授要親自來迎接你了。”張漠疊好次序,道:“我這就給孫教授送去。”

“等等。”黃淮喊了聲。眾人不由地看去,黃淮開口道:“我家老爺也寫了對策,還請一起交給孫教授。”張漠看著黃淮伸出來的手,手上只有一個小小的紙片,雖是疊著看不清楚寫了什麼,但可以肯定,如寶鈔一樣的紙張,是寫不了幾個字的。

這是商人吧,他也不識好歹,想要破解臥石難題?何文淵有些驚訝地看向朱允炆,對不知所措的張漠說:“既然年兄要作答,那就一併帶去吧。”張漠接過,對眾人說了聲,便匆匆走入府學之內。

明倫堂一側偏房裡,訓導吳鼎拿著一份建文報,遞給教授孫安:“京師訊息,朝廷要編寫地理志,命地方府學、縣學與社學配合。建文報已刊出,正式文書想必也快到了。”孫安接過了掃了一眼,又放在一側,有些不快地說:“地理志,地理志,他們倒是把我們想要的教材給補過來。格物學更名為了物理學,可新版的物理學教材,至今沒有發給我們府學,也不知道朝廷的人都在做什麼!”吳鼎對發脾氣的孫安說:“教材的事我們再催一催,你也知道,大閱兵引起了報紙脫銷,京師紙張存庫大減不說,還徵用了不少匠人雕版,難免會耽誤教材刷印。”孫安一拍桌子:“哼,好大喜功,以武威嚇罷了。”吳鼎連忙噓聲,這話可不能亂說,萬一傳出去,說不得會治一個

“不敬君主”的罪名。孫安已經五十多了,是土生土長的永嘉人,因博學多才,從私塾先生被舉薦為縣學訓導,後升任縣學教諭,五年後升入府學,任府學教授。

此人文教極是認真,對學生要求頗是嚴格,奉行

“嚴師出高徒”,為人耿直但不死板,對於國子監要求的革制很是支援,只不過心直口快,藏不住心事,有什麼就敢說什麼。

幸是府學教授,若是尋常訓導,估計早被收拾了。吳鼎正想說什麼,就聽到敲門聲,看到張漠站在門口。

張漠行禮道:“孫教授,吳訓導,有人挑戰臥石難題,這是他二人的答卷。”孫安聽聞之後大喜,連忙讓其送過來。

吳鼎也站在一旁。張漠將朱允炆的答案放在了最後,反正也就是那麼小小紙張,不如先看看何文淵的大作。

孫安拿起何文淵的作答仔細看去,至精彩處更是連連捋鬍鬚,嘴裡忍不住讚歎:“好,好,好文章啊。”吳鼎對於這一份作答也很是滿意,對孫安說:“看來這臥石難題,終究要被破了啊。”孫安沒有答話,看過孫安的策論之後,意猶未盡,剛想起身離開,突然想起來,問:“你剛剛說二人答卷,第二個人的答卷在哪裡?”張漠指了指桌子上不起眼的小紙張,被何文淵的紙張蓋在了下面。

孫安拿起小紙張,看向張漠:“你不要告訴我,如此小的紙張裡就是第二人的答卷?”

“沒錯。”張漠心中對那位年兄暗暗嘆息,沒本事就不要亂寫,有何文淵珠玉在前,你一個土坷垃的商人,能寫出什麼答案。

孫安緊縮眉頭,展開紙條,看著紙條上的字眼,瞳孔不由地放大,震驚的表情瞬間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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