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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林從北平城西繞至城北,又折返向東,直奔通州方向。

受益於京杭大運河的暢通、新都營造與遷都北平的未來規劃,通州成為了無數商賈匯聚的地方,晉商、徽商、杭商等紛紛湧入。

北平布政使張昺看準時機,開啟了通州賣地賺錢模式。

建文四年以前,通州困頓,百姓中溫飽只有十之五六,超三成百姓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飢一頓飽一頓,過著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活,這裡的土地不值錢,宅院不值錢。

可短短三年時間,通州就徹底煥然一新,城中與城外百姓,除喪失勞作能力,只剩孤寡之家,基本上全部都解決了肚子問題。

男人有的是力氣,去碼頭當搬運工,這裡無數的商人需要來回搬運貨物,缺人的很。有些大船行動緩慢,還需要縴夫,只要有把力氣,總能混口飯吃。

大量商人湧入,修築碼頭、倉庫、宅院,這都需要人力。

張昺動員通州百姓踴躍參與建設,從布政使司庫房裡拿出大量錢鈔支援通州,考慮到商人貪婪、欺民,民工、縴夫、匠人等弱勢,張????????????????昺引入了會通河經驗,商人租用民力,需提前支付一個月的工錢至皇家錢莊,若到期不按時支付民力工錢,則由皇家錢莊支取,若按時支付,則在租用民力之後,商人提走存在皇家錢莊的錢鈔,錢莊還會支付一筆利息。

通州賣地與房地產專案,多是受朱允炆的遷都政策刺激所生。許多商人選擇在通州,而不是選擇在北平,一個原因是通州是京杭大運河的.asxs.之地,二是因為北平已被朝廷接管,許多土地與宅院都被按住了,根本無法交易。

你總不能買一塊朝廷要建造刑部的地皮吧,咋滴,想住在刑部?

北平布政使司缺錢,張昺就把通州擴張中的無主土地拿出來發賣,規劃通州沿運河擴張,導致整個通州成為了一個狹長的城。

自北平至通州,不到五十里,陶大林走走停停,天黑時已入城。通州城關閉的時間很短,只有子時、丑時兩個時辰。

陶大林入城時,城關還開著,盤驗身份之後,就匆匆入城,也不找客棧,直奔城東一戶人家,又貓在暗處觀察了許久,這才走出去,穿過巷道,進入了通州富商張車家中。

管家張知將陶大林引至書房,便站在門外守護著,只聽不遠處傳出一聲聲貓叫,不由地煩躁,生怕打擾了主人家會客,便跑過去趕貓,可走了一圈,竟沒有發現貓的蹤跡,暗暗罵了幾句又返回看門。

房間內,一身錦袍華服的張車熱情招待著陶大林:“陶兄終是離開了是非之地,一路之上,可有尾巴?”

陶大林搖了搖頭,自信地說:“我可是按照你們的辦法,仔細觀察了的,若有尾巴,早就露出來了。陳兄,其他不說,你讓我們辦的事都辦了,該給的好處可不能短缺。”

張車微微點了點頭,轉而問道:“那朱文奎可被砸死?”

陶大林一愣,臉色有些難看:“雖然沒有砸到朱文奎,但畢竟給他留下了陰影。再說了,你當初可是說好了的,無論成敗,地契、錢鈔、黃金,都給我們。”

張車見陶大林想要惱怒,笑著起身倒茶賠罪:“陶兄誤會了,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這次你們事做得很好,我很滿意。張知啊,去把禮物都給拿過來。”

陶大林見張車安排利索,也就不再動怒:“這次也真是危險,若不是朱文奎人小無知,說不得我們所有人都要栽在裡面。”

張車點了點頭,笑著說:“以自己一條殘命換全家無憂,百代田產,怎麼都值得了。若我和你們一樣,暗疾在身,也願意拿命搏一搏,死了也能入極樂之地。”

陶大林目光黯淡。

建文四年,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告訴自己壽元不長,要想活命,需信彌勒。

原是不信,可不出半年,自己胸口處總是發疼,找了許多大夫都無濟於事,又遇那道人,皈依彌勒,胸口不再疼痛。

建文五年,道人說自己命不久矣,想要活命,唯有搏命。後聽從彌勒佛指引,加入北平營造隊伍,成為一名匠人。

建文七年八月,道人再次找到自己,讓自己聽從彌勒佛的指示行事,抽中了天字籤,負責殺掉彌勒佛的敵人——太子朱文奎。

陶大林是很喜歡朱文奎的,但經過道人的一番說辭,看到朱文奎的時候,就如同看到了一團黑子,是黑暗力量在成長。

殺了他,遏制黑暗力量,就成了陶大林的使命。

宗教的蠱惑與洗腦是極可怕的,許多人並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傻子,說幾句就沉陷其中。如果朱允炆在這裡,絕對會舉出一堆例子:手提汽油桶自焚的,剖開肚子看光環的,嚷嚷著豪車豪宅拉人頭的,一通電話就能交出全部家產的……

愚昧兩個字的沉重,壓抑著一個個朝代的活力。

陶大林相信彌勒佛,他們不僅救了自己的命,還答應無論生死,都照顧自己的家人,並許諾了諸多好處,為他們做點理所當然的事,當然是應該的。

現在事情辦成了,自己也可以帶著好處回家陪陪家人,享受最後不多的時光,然後,解脫肉體的束縛,去極樂之地,那裡沒有煩憂,沒有奴役,沒有黑暗……

張車自然知曉北平城內的動靜,認為姚廣孝、張昺他們將此事定性為意外,是不想影響新都營造的進度,避免京師問罪,殃及自身。

在這種情況下,陶大林離開北平來到通州也就不顯得意外。但是,參與過此間事的人,總是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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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知敲門,帶人抬來了一個大木箱子。

張知指了指箱子:“你想要的都在裡面,開啟看看吧。”

陶大林欣喜不已,起身走到箱子旁,開啟一看,裡面空無一物,不由地愣住,滿是疑惑地看著張車:“東西呢?”

張車笑了笑,說:“你不就是嗎?”

陶大林心知不妙,剛想發作,就感覺脖子一疼,旋即沒了意識。

張知抽出腰刀,卻被張車阻攔:“綁起來塞住嘴,沉入塘中就是,不需要汙了這書房。”

“謹遵金剛命。”

張知答應一聲,安排人將陶大林綁好,又用破布狠狠塞了嘴,裝入箱子裡抬了出去。

張車很是滿意,坐在書案後面,提筆寫書信。

北平的事並沒有辦成,必須尋找第二次動手的機會,安排第二波人手。

機會已經來了,朱文奎如朱允炆一樣,必然會在除夕、元旦、國慶中選擇一天出現在百姓面前,與民同樂。

朱允炆會在京師發表演說,朱文奎即便在北平不說些什麼,也會現身,以證明朱允炆的繼承人是親民、仁和的,以爭取民心、民意,穩固統治。

奉天殿立柱殺不了他,那就在無數人面前殺他!

朱氏王朝,血債需血償。

彌勒座下,殺人成金剛!

朱文奎要死,朱允炆也要死,只有這樣,才能彌勒下生,天日昭昭。

“將這封信交給王縴夫,你親自去辦。”

張車封好書信,喊來張知吩咐。

張知收好書信,凝重地答應,匆匆出了家門。

王縴夫正在大運河邊靠著一棵樹打盹,收到張車的書信之後,將書信藏在帽子裡看了看,然後戴上帽子,對張知說:“回去告訴金剛,這一次朱文奎一定會死。”

張知提醒道:“朱文奎的防護並不弱,你們若不成功,金剛不怪罪,上頭可是會怪罪。”

王縴夫呸了一口唾沫在手中,搓了搓,然後抓起一旁的扁擔:“上頭,你是說那個六七歲的小佛母,還是說小佛母背後的楊五山?”

“放肆了!”

????????????????張知低聲呵斥。

王縴夫呵呵笑了笑,說:“你應該讓張車轉告楊五山,白蓮教是白蓮教,不要把道士、佛僧、陰兵捲進來,尤其是陰兵,他們一旦暴露,我們白蓮教將會再一次重創。建文二年,中都之死,白蓮花落,我們蟄伏五年積蓄的力量,經不起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利用了。”

張知警告:“王縴夫,王護法,我們白蓮教就應該團結一致,聽從命令。如今朝廷推社學,在不少書中將白蓮教寫作妖教,稱我們為妖人。若不早日解決朱文奎、朱允炆,不出三代,白蓮教就將徹底被百姓拋棄。沒了百姓,白蓮如何盛開,彌勒如何下生,光明如何來臨?”

王縴夫嘆了一口氣,將扁擔放在肩膀上:“我聽楊五山楊天王的安排,畢竟是他在中都之變後第一時間轉移了我們,讓我們這些人得以保全。”

張知微微點頭。

當面的情況實在是危機萬分,誰能料想,佛母、韓天父、餘醜母等白蓮教高層聚集中都,被朝廷一網打盡。

後來,白蓮教天王、金剛、護法、聖女、聖使等核心人員名單洩露,安全域性、衛所軍士、皂吏晝夜出動,抓捕了一批白蓮教核心之人,後來都被朱允炆勾決,頭落京師。

張車、王縴夫、張知等一干人之所以活下來,就是因為有一個名為楊五山的人,自稱是白蓮教天王,受佛母託孤,拯救教眾。

楊五山的出現,巧妙的運作,讓一干白蓮教中層得以儲存,轉化身份,並進入各行各業,潛藏起來。

這一潛藏,就是近五年。

白蓮教的處境並不好過,以前鄉野之地,佛道涉足並不多,朝廷的力量“止步”於知縣衙門,地方上的事,大部都是士紳、里長、甲長等說了算。白蓮教傳播個思想,宣傳下相互團結,抵抗朝廷,大家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嘮嘮嗑,也沒人管。

可眼下朝廷大興社學,權利的手還沒插入鄉野,文化的腳先一步踩了進來。孩子學習什麼,自然會給家長說,哪怕家長不聽,可孩子還是會相信社學裡的東西,那裡的內容,將白蓮教直接定義為邪教、妖人教,長期以往,白蓮教還有啥形象可言?

不行,得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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