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南北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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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朱文奎的話,韓夏雨委屈巴巴地說:「這麼說你是故意放匠人離開的?」
朱文奎點了點頭:「你也釣過魚,知道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韓夏雨很是不滿,你一肚子壞水,竟然都不給我勻點,以後還不被你欺負的死死的?
張昺與平安聽聞訊息,匆匆找到張思恭、陳珪、姚廣孝商議對策,偵察千戶沈宸與百戶魯遷,安全域性李明燦等悉數到場。
眾人落座。
張昺、平安等人看向姚廣孝。
在座之中,姚廣孝是一個特殊的人。在京師時,他是天子近臣,委以重任,在北平又是營造新都的第一督造官,掌握著極大權利,加上此人不僅在工部掛職侍郎,更是詹事府的少詹事,楊溥是他的下級。
姚廣孝見眾人不言語,只好開口:「事情如何,想必你們也都聽聞了。太子寬仁,不想殃及無辜,然此事若不查個水落石出,定會有第二次刺殺。太子年紀還小,不懂得險惡,我們這些年長之人,身受皇恩,自當竭盡全力加以保全。沈宸,你們已經在調查了吧?」
沈宸陰冷地說:「出了如此大事,若不調查個水落石出,我們就不配入偵察兵序列。」
姚廣孝微微點頭:「說說吧,你們查到了些什麼,需要我們這些人做哪些配合。」
沈宸起身,斷然說:「從現場調查來看,繩索斷裂有著明顯的刀割痕跡,有人在起吊之前動了手腳。」
「果然是刺殺嗎?」張昺一拍桌案,憤怒地喊道:「太子殿下不過才十歲,竟有人敢對他下手?」
張思恭憤恨不已:「太子聰敏好學,又有寬仁之風,大明國運百年可安。可眼下竟有人想要襲殺太子,當真是可惡至極!查,不管是什麼原因,什麼人,背後是誰,務必查出來!」
陳珪一雙鳳陽,透著殺人的兇戾:「偵察兵人手不多,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說來,此間事必須徹底調查,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平安更是豪橫:「是否需要封鎖北平,都司這邊可以即刻調五萬兵來。」
對於北平事,朝廷的旨意是便宜行事,給了平安在北平地界內大規模調動軍士的權利。
沈宸拒絕了眾人的支援與介入:「太子放走匠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若當場捉拿,怕也只能是找出一些匠人心懷不軌,但這些匠人為何會刺殺太子,背後之人是誰,如何操控這一切,我們不得而知。眼下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需要你們將這一切作為一場意外,麻痺暗中之人。」
姚廣孝認可沈宸的辦法:「都清楚了吧,這是一場意外,任何人不要再去探查,也不要用懷疑的目光去盯著那一批匠人。」
眾人自是連連答應。
短短一日,安全域性就審查了三百匠人所有的資料,並沒有發現任何疑點。但誰接觸過繩索,誰在扶著楠木,誰掌控方向,這些匠人可是被牢牢盯住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奉天殿立柱意外的事逐漸平淡下來,沒有人總會抓著一次意外說個不停,畢竟三腳龍門架不是沒有出現過意外。
朱文奎、韓夏雨照常修習課業,按照平日的規律去觀察建築,瞭解匠人的智慧,製造的藝術。
這一日,楊溥正在教導朱文奎,姚廣孝拿著一份文書與建文報,滿臉悲痛地說:「接朝廷文書,鬱閣於福建巡撫任上,因操勞過度,積勞成疾,不幸……」
楊溥錯愕不已,難以接受。
朱文奎更是潸然淚下,不敢相信這一切。
那一場夢,似是鬱新靈魂的囑託與期望,他把靈魂最後的力量,給了自己。
姚廣孝展開建文報,沉痛地念道:「鬱新,字敦本,鳳陽府臨淮人,洪武二十一年進
士……長於綜理,密而不繁。其所規畫,後不能易……朕感懷其忠誠為國,嘔心瀝血之操勞,特追封其為太子太師,諡號文貞!準京師、北平與各地立祠堂,念切懷新……」
楊溥心頭一震。
諡號文貞!
這個嘉獎實在是太大了一些,要知道大明文官諡號,等級最高的是文正,其次就是文貞。哪位大臣死後能得到這兩個諡號,基本是也死而無憾了。
看得出來,朱允炆對於鬱新還是很有感情的,雖然鬱新有時候會固執,會偏向於維持文官集團,希望用文官的力量與朱允炆拉扯,實現「相權」對皇權的約束,以確保朝政穩定。但在大是大非問題上,鬱新始終都堅定支援了朱允炆。
長達七年的內閣大臣,也是陪伴朱允炆的七年,是幫助朱允炆治理國家、推行新政、促使變革的七年。
只可惜,鬱新走得太突然了,走得太早了。
朱文奎想起鬱新的音容笑貌,想起曾經僅有幾次教導,想起那一場囑託的夢,不由地伏案哭泣,似是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一個十歲的孩子,縱是心智再成熟,縱是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可他的心終究是柔軟的,不是鐵石心腸,他承受得住壓力,但承受不住失去。
韓夏雨看了看姚廣孝與楊溥,示意兩人離開一會。
在朱文奎脆弱的時候,不需要很多人圍觀,只需要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陪在他身邊。
韓夏雨輕輕地靠近朱文奎,說道:「鬱先生託夢給你,希望你在父皇之後,也能不忘民之艱辛,剋制自己,你要一直記著,永遠記著,莫要忘記了他的重託,這是男人對男人的交代,多年以後,你也要給他一個交代。」
朱文奎淚眼朦朧地看著韓夏雨,她比自己大幾歲,有時候調皮,欺負自己,可有時候,她也有著超乎自己的成熟。
「我會記得,一直記得。」
朱文奎答應。
韓夏雨伸出手指:「要記得,像記住我一樣記住鬱先生的教導。」
朱文奎被逗得幾乎笑出來,轉而又被悲傷淹沒:「我答應你,像記住你一樣,記住這一切。」
手指勾起,約定許下。
沈宸靠在窗戶外,抬手擦了擦眼角,大明有一個好太子,有一個好太子妃啊。韓夏雨這個女子,不簡單,她單純的時候顯得比朱文奎還小,她成熟的時候顯得如一個小大人。
徐九峰疾步走了過來,低聲稟告:「匠人陶大林以老母病重為由,想要離開北平。但在卷宗中,此人父母去世已有五年。」
沈宸深深吐了一口氣:「準他離開,看看他能去哪裡。其他人那裡不能鬆懈。楠木如此精準的滾向殿下所在的位置,絕不是一個匠人可以做到,甚至可以說不是一次……呃?命平安、安全域性,派人搜尋京師附近山林,檢視是否有類似於奉天殿臺基的地方,看看附近有沒有大原木!」
徐九峰恍然,楠木繩索斷裂,又精準的朝著如同設計好的方向翻滾,顯然是有人嘗試過,操作過,找到了技巧。
這些人必然是這些匠人,但他們在哪裡提前操作過,這是一個問題,找到這裡,至少可以新增一個刺殺太子的鐵證,說不定還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之人。
兩日後,安全域性在密雲的山林中發現了類奉天殿臺基與破損的龍門架、原木,沈宸親自前往調查,得到的結論令極度不安。
這座臺基就建造平緩的山頭位置,不需要多少工程量就可以全尺寸模擬奉天殿臺基。那破損的龍門吊說明有人曾在這裡使用過,看周圍被破壞的斜坡與折損的樹木就知道,有人曾在這裡訓練過不少時間,至少半個月以上。
沈宸命人全面搜查,在一處山坡下發
現了一塊腰牌,腰牌上的名字正是陶大林。
徐九峰連忙說:「九月時,陶大林曾請假離京,回來的時候說腰牌丟了,當值的人認識陶大林,便給補辦了腰牌。」
沈宸目光冷厲至極,下令:「查,看看三百匠人中,有誰在最近半年內請假外出,尤其是九月,特別是請假超過半個月,又返回北平的!」
徐九峰連忙答應,安排人去調查。
沈宸仔細地搜尋著,踩了踩腳下的泥土,感覺有些硬,蹲下身拔開泥土,看著破碎的玻璃,不由地皺眉,拿起玻璃仔細看著。
魯遷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就說道:「這不是京師裡的放大鏡嗎?緣何出現在了這裡。」
沈宸命人找人找尋放大鏡的木柄,眾人找尋近兩個時辰,眼看著天即將黑了,才有人找到木柄,連忙遞給沈宸。
沈宸看著木柄底端,見底端處刻有一個「賞」字,不由地臉色一變,喊道:「這,這是宮廷裡的放大鏡!」
「什麼?」
魯遷頓時緊張起來,接過木柄仔細看了看,臉色慘白:「莫不是說,皇上有危險?」
沈宸強壓震驚。
京師放大鏡分為三種,一種直供皇室,柄下刻「皇」字,一種是專供內廷與賞賜所用,柄下刻「賞」字,還有一種是面向民間銷售的,柄下一律刻「和」字。
在北平密雲,在這荒山野嶺,在這陰謀的臺基之下,竟然出現了內廷中的東西,這著實讓人不安。
但,這放大鏡到底是內廷之人,還是皇上賞賜出去的,沒有辦法直接判斷。
「八百里加急發文京師,說明情況,讓安全域性的那群人瞪大眼睛,查一查有資格受賞放大鏡的官員、內廷之人,誰曾經離開過京師,誰來過北平!」
沈宸嚴肅地說。
魯遷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止是刺殺朱文奎單一事件,其背後更隱藏著針對朱允炆的陰謀!
沈宸不知道是誰在暗處操縱這一切,但很顯然,這是一場南北大局。
匠人陶大林背起行囊,透過了關卡的盤驗,離開了北平城,走出西門之後,陶大林當即轉入小道,向北而行,一路之上小心謹慎,時不時回顧,甚至半路還躲在暗處觀察了半個時辰之久,見沒有任何異常,才再次上路。
負責跟蹤陶大林的徐九峰幾乎要罵娘,這哪裡是一個匠人,擺明了就是一個反偵察好手啊!就他這些辦法,充滿了斥候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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