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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就那麼大,貨卻很多。

為了牟利,一些商人極度壓縮生活用度,不顧危險增加貨物,船還沒出港,吃水已到了危險程度,一旦遭遇點大風,船稍微傾斜就有傾覆危險。

雖然大明水師的作用只是開道,避免商船不被海賊襲擾,至於他們會不會在狂風暴雨之下沉沒,實在與鄭和沒有多少關係。

但鄭和經歷過戰爭,清楚人命的脆弱與可貴,尤其是陣亡軍士送歸時,他們的家人是如何的痛哭絕望。

一個人死了,一個家就破了。

他們雖不是大明軍士,但也是大明子民,他們雖是逐利忘危,但身後一樣有父母妻兒。

鄭和寧願得罪那些商人,任由這些商人找關係彈劾自己,也不想看到無數家人哭喊著兒子、丈夫與父親的名字。

“在出航之前,大明水師會派人登船檢驗,透過者發放腰牌,無腰牌者不得出港。”

鄭和撂下最後的話,轉身離開。

不能再停留在太倉州了,皇上要在長江邊給軍士送行,這是天大的榮耀,不敢耽誤了時辰,是時候返回京師了。

回到寶船之上,鄭和看著正躺在椅子裡的朱植與朱耿,走上前行禮,道:“兩位王爺,寶船即將返京。”

朱耿吃得有些胖了,拍了拍肚腩,看了一眼港口方向,道:“十五哥,我們還回京嗎?”

朱植滋溜了一口酒水,舒坦地享受著:“回京,不回京怎麼讓皇上兌現承諾。當初咱們可是在寶船上砸了錢,最大的寶船我們爭不得,可另外三艘寶船,至少有一艘名為遼王號才可以。”

朱耿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遼王號、珉王號,甚好。聽聞十三哥在山西找到了不少煤礦,怕是無法與我們同行了。”

朱植伸出手,感知著北風,見鄭和等人走遠,便說道:“算算時間,燕王與寧王也應該快到淮河了,我們抵京時說不得能聚上一聚。只是,不知道皇上會如何安置十七弟。”

朱耿目光中有些憂慮,道:“太祖分封諸王,不過駕崩兩年多,皇上就明旨削藩,天下藩王幾是一網打盡,這個動作有些大了啊。”

朱植無所謂地枕靠著雙臂,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如今我是看穿了,太祖能管得住兒子們,可皇上管不住叔叔們。除非大哥還在,否則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都會削藩。我們先一步經商,給家人留個萬貫財富,總好過被貶為庶民,丟盡顏面的好。若十七弟不識好歹,繼續想當關外王爺,呵呵……”

朱耿打了個哆嗦,這一聲笑很是滲人,似乎在說,藩王造反會死的很慘,不配合朝廷削藩也會死得很慘。

朱植站起身來,在桌子上的果盤上抓起一把紅棗,走向船舷,看著蔚藍的大海說道:“有四哥在,十七弟應該能看清楚局勢。”

朱耿將棗核吐到海里,平靜地說了句:“幾萬人一個浪花都沒翻起來,誰還能看不清楚局勢?”

朱榑的死本身沒有威懾力,但他死得如此之快,如此悲慘,才是真正的威懾。幾個大寶船就能幹掉齊王多年籌劃的“水師”,誰還能與之抗衡?

再說了,龍江船廠裡的寶船可不止是一艘啊,朝廷戶部如此吃力,一個原因就是劃撥給龍江船廠太多錢了。

現在看來,這筆錢沒白花。

這腳底下的寶船,完全可以成為捍衛大明的利器,不論是任何外敵還是內亂,都沒有人可以輕易撼動。

水上,無人敵。

“收錨!”

“楊帆!”

軍士有條不紊地行動著,寶船緩緩離開太倉州外港,前往京師。

淮安府,雲梯關渡口。

八艘大福船停泊在岸,以作補給。鳳陽知府徐安、中都留守司留守李芳英、都督同知孫嶽等人在外迎候。

朱棣、孫權從船艙中走了出來,整齊地施禮聲傳出,看著跪拜的鳳陽官員,朱棣抬了抬手,威嚴地道:“本王與寧王只過是途徑此地,何須你們親至一趟。”

徐安尚未說話,李芳英便主動上前,道:“表叔父大勝歸朝,不走陸路,怎選了海路。舟船顛簸總不好休息,不若在鳳陽府安頓幾日,也能讓侄兒略作招待。”

朱棣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有些茫然,這是誰,找自己攀親戚,不由問道:“你是?”

李芳英笑道:“家父岐陽王。”

朱棣一抬眉頭,陡然想了起來,連忙上前,道:“原是表侄,多年不見,不成想變了模樣。”

不是其他人,正是李文忠的三子,李景隆與李增枝的弟弟,李芳英。

朱權也有些驚訝,道:“自洪武二十八年太祖任命你為中都留守,你就鮮有回京的時候,又聽聞這兩年你在養病,如今可痊癒了?”

李芳英謝過朱權問詢,拍了拍胸口,道;“已然無礙。我等在不遠處設了酒宴,不妨敘舊淺談一二。”

朱棣微微點頭,道:“補給也需要兩個時辰,既如此,那就暢飲一番吧。”

李芳英連忙用手請著,徐安等人連忙在一旁陪笑。

劉長閣剛想跟過去,斜插過來一人,低聲道:“鳳陽府安全域性千戶左周見過劉經歷。”

“有事?”

劉長閣微皺眉頭,自己現在的身份也只是大寧安全域性經歷,和鳳陽府可不搭邊。

左周看了看左右,見沒有人注意,便從袖子中抽出一份文書,交給劉長閣,低聲道:“皇上密令,劉經歷不至京師,轉道蒙城。”

劉長閣接過文書,深深看著左周,然後將其帶到船上,在房間裡閱覽文書,看過之後,當即問道:“嶽四海也去了蒙城?”

左周凝重地點了點頭:“據可靠情報,蒙城極有可能是白蓮教在鳳陽府的核心據點。嶽同知已帶人去了蒙城,然蒙城事大,若無劉經歷坐鎮,恐功敗垂成。”

劉長閣仔細看著文書,這確實是朱允炆親筆所寫,裡面還有安全域性的密押。看來蒙城水深的很,否則不會棘手到一個嶽四海還不足以讓朱允炆安心的程度。

“詳細情報在哪裡?”

劉長閣問道。

左周搖頭,道:“事態緊急,又是絕密,各中詳情只有京師安全域性要員知曉,地方無權過問,只傾力配合。”

劉長閣手指輕輕叩打著桌案,又低頭看了看文書,道:“備四匹快馬。”

左周點頭,又拿出一份文書,道:“馬匹已準備妥當,這裡是蒙城知縣、縣丞、士紳名錄,或能有些幫助。”

劉長閣喚來楊山,道:“事情有變,你想要回京領賞需要延後一段日子。”

楊山毫不在意,豪爽地答應著:“君上有令,我等當肝腦塗地。領賞什麼的,交給老婆孩子便是。”

劉長閣哈哈大笑,十分滿意。

楊山孤身進入哈什哈的營地,不畏生死,憑藉著自己的膽量與智慧,提醒了哈什哈防範韃靼,這才有了後續行動。劉長閣欣賞楊山,決定將其帶至京師。

“李芳英可有什麼異動?”

正在準備行動的劉長閣,突然對左周問道。

左周微微搖頭,平緩地說道:“他自留守中都之後,行事皆有分寸。太祖駕崩後,曾入京奔喪,後返回中都後得一場病,一直都留在鳳陽不曾外出,也很少見客。在李景隆禁足,李增枝入獄後,他也沒有任何動作。”

劉長閣思索了下,問道:“如此說來,這兩年安全域性也很少見到他?”

左周認真地回道:“雖然安全域性沒有見到他,但一直都監視著鳳陽城,可以確信,他並沒有離開過。”

劉長閣沒有多問,換了行裝與打扮,安排人代替自己與楊山,偽裝成依舊在船上的樣子,然後離開了大福船,進入不遠處的密林,牽出馬,一人雙騎,沿著淮河奔騰而出,直奔蒙城。

京師皇宮,養心殿。

天界寺主持道源、神樂觀真人張宇初,工部侍郎兼報恩寺監工姚廣孝,工部尚書鄭賜,戶部侍郎嚴奇良閒聊著,直至內侍喊出“皇上駕到”,方止住交談,對朱允炆行禮。

朱允炆落座,揮袖:“都起來入座吧,今日召主持與真人前來,只為拿出英烈碑方略,早日修築。先前工部代傳之言,兩位如何看,說說吧。”

道源看了看張宇初,見其手持拂塵,淡然若定,便掐動佛珠,起身道:“天界寺為皇室家廟,皇上又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所言即法旨,天界寺與眾僧悉數聽從,不敢有違。”

朱允炆有些意外,看了一眼鄭賜與姚廣孝,不是說佛家很硬,怎麼到了這裡反而軟了?

鄭賜暗暗咋舌。

天界寺對工部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人家蠻橫的就差喊出,不按我們的辦就不幹了之類的豪言壯語。

工部說到底只是包工頭,以前朝廷出錢,包工頭囂張的很,現在天界寺出大頭,人家自然也要囂張一點。

不過囂張也得分物件,和工部囂張,那是因為工部雖然有施工隊,但畢竟沒有拆遷隊,拆不了天界寺的門,燒不了天界寺的廟。

但皇上可不一樣,龍爪手那麼厲害,一爪子下來,來個龍之吐息,天界寺可就沒了。再說了,朱允炆手裡握著度牒呢,沒這個從業資格證書,小和尚也加入不了僧人的行列……

朱允炆看向張真人,張宇初起身,聲雖不大,卻沉穩有力:“無量天尊,神樂觀自當遵從皇上旨意。然眼下工部所給方略神樂觀並不認可,其高只有三丈,無以表英烈碑之雄偉。”

朱允炆暗暗讚歎。

這個張真人倒有幾分骨氣,先說聽自己的,又說不聽工部的,倒將麻煩踢了回來,不過,若真沒有解決之策,這件事還真難以收場。

“抬上來吧。”

朱允炆對雙喜吩咐道。

雙喜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只見兩個內侍抬著一個遮有黃布的大框架走了進來。工部尚書鄭賜在朱允炆的示意下起身,走到一旁,猛地拉下了遮布,一幅英烈碑的效果渲染圖赫然顯現出來。

道源與張真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姚廣孝古井無波的臉上浮現出了震驚之色,不由起身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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