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施工權與績效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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蛀蟲是難以徹底消滅的,無論下多大力氣。
宋禮不是一個慈悲的人,準備用殺一儆百的方式,讓那些利慾薰心的人清楚後果的嚴重性。
陳瑛作為按察使,山東最高法的第一人,當即表示:“殺民工與匠人,他們必然人心惶惶。但殺貪官汙吏,貪腐惡霸,民工與匠人必得安慰,人心穩定,會通河疏浚方不會耽誤。鄭知府,你認為如何?”
兗州知府鄭剛一臉苦澀,你們都敲定好了,鬼頭刀都揚起來,就準備砍下去了,這個時候還用得著問我的意思?
再說了,官大一級壓死人,你們說了算。
“一切聽大人安排。”
鄭剛亮明瞭立場。
在這種公開場合與上級作對,那隻能是找死。
宋禮見這件事已取得一致,便繼續說道:“百姓出了死力,我們若連最基本的飯食都不能保障,那還有什麼臉面對天下人?又如何為君分憂?此事給我們敲響了警鐘,還望都察院、給事中與諸位同僚盡心。”
眾人紛紛點頭應和。
宋禮沒有饒彎子,將目光看向耿炳文,道:“眼下最緊要之事有三,其一,都司方面撤走軍士,迴歸各地衛所,並明令魯王府三衛留在軍營之中,無故不得大規模調動!”
耿炳文抬動眉頭,有些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些不快,嘴角微動:“宋侍郎,調動衛所力量維護秩序,以防民怨,民逃,民亂,若撤去衛所軍士,一旦出亂,誰來負責?”
宋禮肅然道:“百姓不是犯人,無需軍士日夜看守。若大人執意要求衛所軍士留在會通河兩岸,那就請大人下令軍士與民工一起疏浚河道!”
“宋禮!”
耿炳文怒喝,可眼前看似文弱的書生並沒有半分畏懼。
宋禮不希望數十萬百姓在長達幾百裡的河道里挖石頭、挖土,而在這些人身後,站著一群拿著刀槍的軍士,似乎看誰不順眼,就會過來砍一刀。
百姓就是百姓,他們是來幹活的,不是來當罪犯的,沒有必要去以武力作後盾。
最主要的是,宋禮相信百姓善良,相信他們絕不會無緣無故生亂。
每個人背後都有家人,都有牽掛與羈絆,造反這種事不是說幹就能幹得起來的,除非他們已經走到了絕境,再無活下去的希望。
耿炳文不想背鍋,也不願與宋禮過多爭執,言道:“若你有五軍都督府或兵部批文,本都司沒有意見。”
宋禮凝重地點了點頭,道:“那就請大人暫且撤回看守軍士,朝廷批文不日便會下達。”
耿炳文見宋禮竟已提前上了文書,閉目不言。
宋禮將目光看向按察使陳瑛,道:“其二,會通河疏浚絕非一日之功,還請按察使安置一批能臣幹吏,派駐濟寧府等地,一旦出現貪腐之人,可及早上奏朝廷,提請處置。”
陳瑛放下茶碗,微微頷首:“按察使司會安排按察副使前來配合。”
宋禮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衍聖公孔訥拱了拱手,道:“這其三,就是監工之事。歷年來河道工程,總免不了鞭笞百姓,疲民至死的事發生。但疏浚會通河絕不允許如此,而想要杜絕,便需監工用心。”
孔訥有些為難,問道:“若百姓怠工,不願出力,又當如何?”
馬不用鞭子,跑不快。
人不用鞭子,他容易偷懶。
有時候打人是不對,但確實是保證工期的重要手段。
無論是邊關城池、長城,還是南京城,中都鳳陽城,每一項工程裡,都有被打死的人。
沒這些辛酸,也出不了孟美女哭長城的事。
不過現實中,絕對不止是孟美女一個人哭過,估計還有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等等……
宋禮聽聞之後笑了起來,這輕鬆的一幕讓所有人有些疑惑。
孔訥更是狐疑,不解宋禮是什麼意思。
宋禮起身,對眾人說道:“對於此事,皇上已給過批示。按照皇上安排,此番疏浚會通河,工部與諸衙、地方官吏,只負責人員調配、物資保障,提出疏浚要求,檢驗疏浚成果,而施工之權完全下放給匠人與民工,讓匠人與民工自主決定施工時間、進度。”
眾人驚呼:“什麼?”
施工之權給匠人與民工,自己監督自己?
皇上瘋了……
陳瑛當即反對;“這可使不得,萬一匠人與民工藉此偷懶,日日怠工,耽誤了會通河疏浚大事,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周德也附和道:“若施工之事聽任民工與匠人自決,一旦他們聚集鬧事,豈不是危險?應強令官吏統管,嚴厲監督,絕不可鬆懈!”
宋禮清楚眾人的反對意見,但問題是,你可以盡情的反對,只是,你反對再多也不算數……
“我再強調下,這件事為皇上欽命而定,我等只能遵旨行事。若真有心提議,大可擬寫奏章遞送京師。”宋禮以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解釋道:“最初時,我也與你們一樣反對此舉,只不過我被說服了。”
孔訥帶著疑惑追問道:“宋大人,不知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按孔訥的認識,宋禮是一個很有主見與底線的人,他並不會過於屈從於朝廷旨意,既然他點了頭,想必其中定有緣由。
宋禮詢問道:“諸位之中有些是自京師而來,有些未至京師,但想必也知曉混凝土道路修築一事吧?”
眾人紛紛點頭。
如今大明進行的幾項大工程,除了移民、會通河、報恩寺與英烈碑外,就是這混凝土道路了,聽聞耗資不小,規模很大。
陳瑛詢問道:“這與混凝土道路有何關係?”
宋禮淡然一笑,端坐著品了品茶,見茶已涼,便皺了皺眉,擱在小桌上,道:“諸位恐怕不知道,混凝土道路施工並無監工,施工之事,全憑民工做主,也就是自懷遠遷移過去的難民,他們只需要按照朝廷給出的路線,修築好混凝土道路即可,工部只負責對質量的檢查,並不會干涉其如何施工,何日施工,何時施工。”
“他們在修築混凝土道路時,允許有人缺工,也允許偶爾休息,按道理來說,他們的進度應是很慢,可事實不盡然。工部給出一月不低於十里的工期,可他們就是以這種看似慢悠悠的方式,硬生生二十三日,實現了工部給出的目標。”
“皇上告訴我,百姓是有覺悟的,沒有監工,他們每個人都是監工。若有了監工,反而他們不自然,時不時會使不出力氣。朝廷只需給出工期、任務、標準,做好檢查,至於他們如何完成,怎麼完成,過程如何,又何必在意?”
“我自不敢相信,親自去了工地,去看那些民工,他們才是真正的在幹工,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任務,彼此配合默契,分工協作,個人只負責好自己的任務,一旦出了差池,也不需官員來懲罰,工頭會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工記好,該滿一個工的,記一個工,該是半個工的,則是半個工……”
“每個月結算錢鈔,按工來發放。絕不拖延,也不短缺,賬目清晰,一目瞭然。我問工頭,為何沒有人監工,大家還拼了命的做工。你們猜,他們怎麼說?”
眾人皆是搖頭,一臉迷茫。
宋禮想起當時的情景,不由地擦了擦臉,道:“那工頭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問我和婆娘辦事的時候那麼賣力,可有監工在場?”
眾人頓時笑開,就連古板的宋訥也忍不住嘴角抖了抖。
粗人就是粗鄙!
宋禮擺了擺手,告訴眾人:“後來我想清楚了,人是有慾望的,百姓的慾望很簡單,那就是賺錢,過好日子,照顧好父母妻兒。沒有監工,他們也需要賺錢養家餬口,既然如此,為何不能將施工之權下放給百姓?”
陳瑛皺眉思索著宋禮的話,發現確實是有道理的。
只要朝廷這邊把控好疏浚方案,檢查好疏浚成果,中間環節確實是不需要計較太多。
只不過,若事情不如宋禮所想的那樣,百姓不勤奮,反而懈怠了,每日混日子領銀錢,拖延的日子越長,對他們豈不是越有利?
不等陳瑛等人提出想法,宋禮便說道:“混凝土道路工地上還有另一條規制,名為績效制度,據說是皇上親自設定,具體是,若超出工期完工,則按超期天數,扣罰不等錢鈔。即規定工期內正好完工,工頭與民工額外獎勵五百文錢鈔。若提前完成,按提前天數獎勵不等錢鈔,還獎勵布匹、豬肉、米油等物……”
“這……”
陳瑛瞪大眼,這待遇是不是有點太好了,朝廷這簡直是亂花錢啊……
宋禮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賬本,道:“在京師時,我曾計算過朝廷這種情況的花銷,驚奇地發現,朝廷每一里混凝土的耗費不僅沒有增加,反而還降低了兩成。原因就在於工期縮短了,朝廷不過是將縮短工期所節省的銀錢,以績效的方式發放給了民工。諸位認為,會通河疏浚需要幾年?”
宋訥皺眉道:“六至七年!”
陳瑛微微點頭,肅然道:“最少六年。”
宋禮搖了搖頭,起身環顧,自信地說道:“若下放施工之權於民工、匠人,引入績效制度,我可以向諸位保證,四年,四年期滿,會通河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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