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9章 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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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花園。

聽著薛寶釵的一哭一抽訴說事情經過，林黛玉微微皺眉。

四大家族盤根錯節，這朝堂之上那些坐鎮的大員，除了那少有的兩個文官，有一個說一個全部沾親帶故。

如此勢力，不說將一個公子哥撈出來，如今連面都見不著。這種情況說明什麼？

牆倒眾人推！

情勢已經危及到這種地步了？

沉默一會，林黛玉另外一邊的王熙鳳還在哭，身體一顫顫的，心口的衣服都被崩開了還不自知，小黃貓似乎為衣服惋惜，氣的眼睛發直。

“鳳姐放心好了，既然薛蟠哥哥至今還有訊息，那就罪不至死，你也不用太過傷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薛蟠被抓，這王嫂子為什麼這麼傷心，但少女還是努力安慰道。

“嗚嗚～”王熙鳳哭得更傷心了。

薛寶釵這會也恢復不少，經歷世事，她突然明白了很多。哭，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而悲傷痛苦，說不定還會讓仇人看笑話。

“林妹妹，王嫂子這裡也碰到了一件大事……”

賈母禮佛，鳳姐便時常到饅頭庵買一些佛經，開光的玉石佛像之類。

那饅頭庵的住持是尼姑淨虛。這個淨虛沒有達到超脫凡塵的清淨虛無境地，竟然求鳳姐幫忙處理俗世的婚娶之事。

長安縣張財主的女兒金哥，被長安府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內看上，李衙內要求娶金哥。

但那金哥已經和原任守備的公子定親。張財主想攀附知府，就提出和守備家退親，但是守備家不同意，兩家打起官司來。

張家著人上京來尋門路，找淨虛幫忙。淨虛便求鳳姐給長安節度雲光寫一封信，請雲光壓制守備。

當然，這寫信自然需要潤筆費，淨虛許了鳳姐三千兩銀子。

鳳姐這事也幹過不少，都沒有一點猶豫，以賈璉的名義給雲光寫了一封信。

在節度使的壓制下，守備家和張財主家退了親。但一對當事人金哥和守備公子卻一個自縊，一個投河，雙雙殉情。

王熙鳳坐享三千兩銀子，間接害死了兩條人命。

此事其實和她關係不是太大，主要責任還是在那雲光頭上，貪贓枉法，濫用私權，已經被革職查辦。但也受到金吾衛的警告，還罰了她紋銀五千兩。

另一件事問題就比較大，府裡驕奢豪華，花出去的銀子如流水。而王熙鳳掌握家事財務，家裡上上下下人的月錢都經她的手發放。

她便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提前把月錢從賬房支出來，再交給手下的旺兒，讓旺兒在外面藉著賈府的名頭髮放高利借貸，將錢借給那些普通人。

月息三分，次月轉息為本，本再生息，時稱“羊羔利”。

關鍵是旺兒給鳳姐是這麼說的。而旺兒本人在外面放貸的利息卻是十分，若是人家錢還不上，就帶著賈府的惡僕，逼著人家賣家賣田，甚至賣兒賣女。

這些年，光是逼死人，導致別人家破人亡的命桉就有好幾次。只不過當地父母官畏懼賈家的權勢，都是報了個失蹤。

眾所周知，在官衙裡，失蹤就只是逃戶，不算命桉！

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再加上那旺兒在當地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知道這事的不知凡幾。若是想要管，金吾衛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人證物證。

這不，金吾衛的架貼就遞到賈府，需要王熙鳳親自上門給個解釋。

她怎麼解釋？

那旺兒不管啥事全部都說是王熙鳳指使的，而且家裡還有不少贓銀，就算衣服脫了三層也說不清楚。

至於曾經那些和藹可親的叔叔伯伯們，甚至連親二叔，九邊統制王子騰收到訊息也都是模稜兩可，只說去調查調查，問問情況。

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攤上這樣的事情？賈家不是曾經的將門領袖，公侯望族嗎？連這點事都擺平不了還算什麼望族？

太難了！

聽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解釋，林黛玉陷入沉思。

這怎麼看都是薛蟠還有王嫂子的問題吧？

“林妹妹，我們都是姻親關係，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而且，我還幫你洗過澡、搓過背，還洗過腳丫子呢。

妹妹，你和宮裡的關係不錯，你這次可一定要幫幫我們！”王熙鳳哀求道。

薛寶釵也是淚眼矇矓，可憐兮兮地望著林黛玉。

如今這個世道，若是家裡沒個男人，那她們母子兩個只有一個結局，就是被薛家那些宗族旁支過來吃絕戶，就算是官府也說不了什麼。

而薛蟠又是她的親哥哥，母親除了溺愛向來不頂事，也算是她帶著大的，兄妹情深。

哥哥絕對不能出事！

林黛玉抬頭，緩緩掃視姐姐妹妹還有嫂嫂，幽幽一嘆：“薛姐姐，王嫂子，你們一來就哭哭啼啼，想著救哥哥，救自己。

但薛蟠或者王嫂子至少還完完整整。

但你們想過那些無辜之人嗎？

那馮淵還好，既然和薛蟠為爭搶一個香菱聚眾鬥毆，想必也是家大勢大，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王嫂子你呢，那麼多無辜家庭被那旺兒逼到家破人亡，就和你一點沒關係？”

王熙鳳心中卻是一喜，有救了！

隨後少婦眼巴巴湊到林黛玉面前，眼睛通紅，哀求道：“林妹妹，我也不想的。但如今賈府上下財政早已經入不敷出，若不是我到處想著辦法貼補點家用，偌大的賈府早就成了破落戶。

而且，林妹妹只要你幫幫我，我可以發誓，以後一定再也不沾這一行，否則叫我死無全身！”

林黛玉轉頭看向小黃貓，發現這傢伙還在笑，顯然看熱鬧看得正開心。

少女直接白了他一眼。

苗樂打了個哈欠。

還是人類有趣，那麼多規矩，不像他們貓族，拳頭大就是爹。

而如今，整個京都，他就是祖宗爹！想打誰就打誰，想欺負誰就欺負誰。

林黛玉思慮片刻，那些窮苦百姓死去的已經死去，而他們家裡人還在受苦，就算讓鳳姐去償命，那些人也活不過來。

而且鳳姐雖說自大豪奢，其實也沒做什麼惡事，那些人說起來還是被旺兒害的，她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什麼，就被旺兒狐假虎威瞞下來。

只是單純的蠢。

“鳳姐，我可以幫你，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林黛玉沉聲說道。

王熙鳳大喜：“行！林妹妹，只要你能救我，別說一個條件，就算是十個、一百個都行。”

林黛玉這才點頭：“鳳姐，等會兒我派家裡的侍衛去金吾衛把你的檔桉調來，每一個直接或者間接被你傷害的家庭，若是全家死光，你將他們一家安葬好，每年香火不斷。

若還是餘有一人，我不管你給多少錢，還是磕頭道歉，讓別人心甘情願簽下諒解文書。

等你每一家都安置好，我帶著你和諒解文書進宮為你求情。”

王熙鳳一愣。

“鳳姐，再提醒你一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若是你再仗勢欺人，逼迫他人簽下諒解書，那我也救不了你！”林黛玉沉聲道。

王熙鳳陷入沉默。

若是這樣，有些難纏的家庭怕根本不是一點錢能搞定的，甚至要她堂堂公侯家的媳婦親自磕頭道歉。就算是這樣，也不定能獲得原諒。

新朝百年，那些百姓別看窮，有的血性還是有的，若是沒有逼迫，有些人家，想要諒解肯定是千難萬難。能一命換一命，也許他們還甘之如飴。

但，現在她還有的選嗎？

或者說，這林妹妹是不是就是想看她的笑話？

抬頭，對上林妹妹悠悠然的神情，王熙鳳心中一怔，那一點怨恨頓時消失不見，一咬牙。

“好，我答應你！”

林黛玉點點頭，看向雪雁。

雪雁會意：“小姐，我這就拿小姐的金牌，出去找展護衛。”

“恩。”

“林妹妹？”薛寶釵再次可憐巴巴看向林黛玉。

小黃貓正趾高氣揚踩在她頭上，少女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惹得主人家不高興。

如今整個賈家都知道這林家對這小貓愛護得很，甚至連林如海和賈敏時常寄信回來，小半篇幅都會問詢貓貓過得好不好。

每次寄東西回來，也大都是貓咪愛吃的東西。

林黛玉上前，拿出錦帕給薛姐姐擦一擦眼淚。

少女脖頸皓如白雪，漆黑的長髮紮成一個丸子，上面有各種金銀玉飾，抬頭，一雙像星星那麼亮的眼睛凝望。

林黛玉嘴角一揚，捏住少女的下巴，直接問道：“薛姐姐，你薛家還有多少家產？”

薛寶釵一怔，盤算一會細細算道：“當時來京都的時候，母親就把江浙那邊的店鋪、田地全都給發賣了，再加上家中存銀，計有一百多萬兩。

還有一些珍寶字畫，御賜之物，價值應當不錯。

後到京都來，倚仗祖父之威名，再許了幾萬兩銀子，哥哥在戶部掛虛名，領著內帑皇糧。

之後咱們薛家又在京都裡花幾萬兩買了四家店鋪，做起皇商生意，這兩年賺了一些餘錢，但也都被哥哥給揮霍掉。

如今母親交那入門錢再除去十萬兩，再除去這些時日家裡的大小開銷，還餘現銀七十餘萬兩，各樣珍寶。若是給點時間變賣，就算賣得太急，應當也有個十幾萬兩。”

薛寶釵毫不猶豫將家底乾脆抖了出來。

這個時候再像做生意那樣隱瞞也沒什麼意思，哥哥沒了，她們只會一無所有。

就算她的叔叔是王子騰又怎麼樣呢，薛家的事，王家官位再大，也管不了。

林黛玉沉吟一會道：“我聽孃親說過，開國之時，為家裡建設，賈家在朝廷借了一大筆錢，大約有二十萬兩，你們薛家有借過嗎？”

薛寶釵苦笑：“怎麼沒借過，當時祖宗們估計都想著不借白不借，也沒想著還，我們薛家借了整整二十五萬兩！”

小黃貓呷呷嘴，這麼多錢，他能吃多久？怕是敞開不停地吃，半個月都吃不完吧！

林黛玉也是無語。

祖宗們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時候廉價的東西往往是最貴的嗎？這不就是親自把把柄送人家手上。

“薛姐姐，第一：你明日將薛家欠朝廷的錢一次性還清；第二：你再準備五十萬兩銀子，三日後隨我一起進宮面見陛下叔叔，誠心認錯；第三：等薛蟠安全出來，你們一家先搬到我這林府住一些時間。”

“啊？”薛寶釵大驚，雖然她已經做好了某些方面的準備，但真的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而且，這些天裡，其實還是有幾家望族來薛府說起聯姻的事情。若是自己嫁到那些人家，他們承諾一定全力救自己的哥哥。

自己該信那些姨娘奶奶，還是該信這個才十歲多點的妹妹呢？而且，為什麼自己將哥哥救出來後，還要住到林府來？

不是應該在賈府裡面，好好將哥哥看著。畢竟，一般人也不會到賈府裡來抓人。

沉吟許久，薛寶釵怎麼也不敢做這個決定。

“林妹妹，我能不能回去和我母親商量一下？”

林黛玉點點頭，不以為意，對旁邊的香菱吩咐道：“吩咐下人去端一些瓜果點心出來，我看姐妹們怕是多長時間沒吃，有些餓了。”

薛寶釵連忙起身：“林妹妹，我先回去和母親商量下，點心下次再來吃。”

說完，少女便匆匆告別。

探春和惜春兩女對視一眼，一動不動。

雖說同情薛家姐姐，但她們陪著哭了一天，這會還真餓了。

等點心上來，王熙鳳愁眉苦臉，吃得心不在焉，惜春兩姐妹卻吃得狼吞虎嚥，這宮裡御廚做的點心就是好吃。

而且這還不像宮裡，上菜之前需要經過多道人手檢查，早就涼了，新鮮的當然更好吃。

沒過一會，雪雁帶著一個金吾衛進來。

那護衛很是恭敬，彎腰作揖，雙手捧著一個賬本。

“屬下拜見林縣主，這是您要的賈府王熙鳳相關桉宗。按照規矩，原則上桉宗不得出金吾衛所，還請林縣主觀看之後，容屬下帶回。”

林黛玉抬手：“免禮吧，雪雁你帶著展護衛下去休息下，吃點好的，再拿三十兩銀子給小哥當茶水費。”

“謝林縣主！”展護衛開心道。

三十兩，可是他一個月俸祿還多。

等護衛走開，林黛玉將桉宗遞給王熙鳳，笑道：“看看吧，鳳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王熙鳳狐疑接過，不久，臉色越來越白，甚至渾身都開始冒汗。

所有她以為自己做的隱秘之事，全都記載在上面，難道這金吾衛就在她裙底下不成？

探春和惜春也是面面相覷。

金吾衛先斬後奏，皇權特許，竟然對林妹妹這麼恭敬。

難道林妹妹除了京都第一才女之外還有別的身份？

堂堂賈府，結果竟然還不如一個小女孩面子大，這合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