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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四年,十月。

時間如水,不知不覺過去了四個月,十月在內地算是金秋,哈爾濱卻有了幾分寒意,人們都穿上了薄毛衣或布料外套。

這天一早,哈爾濱五蹚街的居民如往常一樣,起床洗漱後出門在周圍的攤點買起早點,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食物的香味。

油炸糕,炸得金黃酥脆,熱乎乎冒著香味兒;雞蛋燜子,早上一碗雞蛋燜子,配上粥或者包子,紅綠相間,和諧圓滿。

還有外焦裡酥的燒餅,配上一碗豆腐腦再美味不過;酥餅,口味酥香,口感鬆軟,一口咬下去餡料十足讓人垂涎欲滴。

在這片市井百態的嘈雜裡,一家掛著紅十字的藥店開了門,老闆熟絡的跟來來往往的百姓以及早點攤子老闆打著招呼。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此人沒有購買早點,在附近散了一會步後回到店內,從櫃檯上端起一碗拉麵,呼啦呼啦吃了起來。

周圍的人也不在意,他們知道這個叫岡本的藥店老闆吃不慣北方食物,偶爾吃幾次餛飩,其它時候只吃媳婦煮的麵條。

說起來,這人有點意思。

跟街面上巡邏的日本兵和別的日本商人不同,對方對中國客人的態度倒是不錯,見面笑眯眯的,少有以次充好的行為。

據說是在國府那邊待了好幾年,被反日的學生和當官的給嚇的,總之算是一個老實人,居民們也願意照顧此人的生意。

所以這家叫濟仁藥房的小店開業幾個月,就擠走了一家中藥店和一家同樣是日本人開的西藥店,可見生意有多麼紅火。

但岡本態度再好那也是日本人,大家對其態度是敬而遠之,除了買藥之外沒人願意跟對方多話說,免得惹來什麼麻煩。

哈爾濱這幾個月可不平靜。

先是貨運站的貨棧被人一把火給點了,燒死了好幾十個日本管理人員,關東軍的一列車軍火也遭了秧,直接炸上了天。

當天晚上估計整個哈爾濱都聽到了那一聲爆炸,火焰更是燒紅了半邊天,警察廳和救火隊那些人的臉色就像死了親孃。

沒等日本人反應過來,離著不遠的滿鐵官房區又死了人,幾個從東京來的技術員吊死在了自己屋裡,傳說是冤魂索命。

原因是這幾個王八犢子禍害了好幾個鐵路學校的中國女學生,其中一個女孩上告無門,把心一橫在滿鐵門口懸繩自盡。

另外還有十幾個日本大商人、官員、甚至軍官在江邊莫名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打撈隊撈了半個月屁都沒找到。

為此警察廳和關東軍發了瘋,在市內多次組織搜查行動,天知道這個岡本是不是日本人的眼線,還是保持點距離為好。

“滴滴...”

忽然一聲汽車鳴笛聲響起,買早點居民們紛紛讓開位置,開車的司機見狀腳下一踩油門開到濟仁藥房的門口停了下來。

車剛剛停穩,一個白俄人跳下車衝進了藥店,火急火燎的跟老闆喊道:“岡本君,岡本君,你定的那些藥材到貨運站了。”

“喲西,真是太好了。”化名岡本重信的左重放下碗筷,面露喜色,他開的藥店中西藥都有售賣,現在最缺的就是草藥。

他繞到櫃檯外,給剛來哈爾濱時認識的計程車司機託列塔倒了杯水,笑眯眯的從口袋掏出一疊日元,直接揣給了對方。

“託列塔,這些錢你先拿著,感謝你的幫助,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藥材再不到,我這家小店就要關門大吉了。

那些該死的反滿抗日份子,竟敢在貨棧裡放火,還燒掉了我從民國訂購的十幾箱草藥,他們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八嘎。”

說到了貨物被燒,左重咬牙切齒的罵道,眼神之中滿是憤怒,看向店外人群的目光都不對了,似乎放火的人就在外面。

“哈哈,我的朋友。”

本來低頭數錢的託列塔咧嘴一笑,用力甩了甩鈔票發出幾聲脆響,得意的將錢裝進錢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用這麼沮喪,反正你也沒給對方貨款不是嗎,至於反滿抗日份子確實得管一管了,這幫該死的傢伙,到處殺人放火。

有錢人害怕被他們盯上,都躲在了家裡,沒人願意坐出租,我的生意差了許多,要不是有你的兼職,我就該餓肚子了。”

“錢不算什麼,我需要的是草藥,行了,不說這件事了。”左重故作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你打聽的事情有訊息了嗎?”

“當然有,我的朋友。”

託列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喝了一口水道:“小牛角溝那邊就有很多桔梗和防風,質量相當不錯,有空我帶你過去瞅瞅。”

此人在東北待了很多年,東北話說的很流利,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依靠著這一點優勢,開車之餘做點掮客生意。

左重對於他的回答非常滿意,兩人氣氛融洽的聊了一會,許久後託列塔起身準備離開,臨走之前看似無意的問了一句。

“岡本,昨天晚上你和夫人沒有出去嗎,聽說附近開了一家電影院,放的都是美國最新影片,你們可以去那裡消遣消遣。”

“沒有,我對電影沒興趣,況且哈爾濱治安這麼差,在反滿抗日份子落網前,我絕對不會帶著夏子晚上出門,太危險了。”

左重很不客氣的指責起警察廳的工作,手上將茶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嘴裡絮絮叨叨說起自己不如留在徽省之類的話。

託列塔沒耐心聽他的埋怨,拍拍屁股走人了,上車一溜煙就跑了無影無蹤,帶起的塵土飄到早點攤子上惹來一陣叫罵。

“抱歉,抱歉。”

左重連忙拱手替對方道歉,畢竟那傢伙是從他店裡出去的,而且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鬧僵了對他沒任何好處。

陪著笑臉將老少爺們哄開心了,他轉身走進藥店,臉上笑容慢慢淡去,託列塔這個人不能留了,得找個機會送其上路。

從剛認識的時候開始,對方就給他們設套,尤其是這段時間哈爾濱發生了破壞和失蹤案件,這種試探變得越來越頻繁。

甚至有幾次深夜不請自來,說是要找自己喝酒,可傻子都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想確認他有沒有在店裡面罷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隱患不能留。

左重在心裡給對方判了死刑,這時身穿和服的何逸君踩著木屐從裡間走了出來,手上將一根尖利的髮簪插回了頭髮裡。

距離德國之行好幾個月,她割掉的頭髮早已長了回來,此時盤了一個日本婦人常見的髮髻,蓮步輕移來到了左重身邊。

“岡本君,怎麼樣,這個白俄人是不是看出了什麼,如果是為了通知藥材的訊息,他完全可以電話聯絡,沒必要親自來。”

“應該沒有,他要是發現了什麼,今天來的就該是特務處,再說不是我們燒的貨棧,他怎麼會看出破綻,提高警惕就好。”

左重聞言搖了搖頭,表情有點苦惱,真是流年不利,自己等人一到哈爾濱還沒來得及動手,日本人就捱了好幾下悶棍。

放火,

復仇,

殺人。

痛快固然痛快,問題是這些行為激怒了警察廳和關東軍,他們只能暫時蟄伏等待合適的機會,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月哪。

也不知道動手的人是誰,但肯定不是職業情報人員,因為對方的目標沒什麼戰略價值,也就貨棧和軍火列車有點意思。

地下黨,愛國學生、土匪,山賊都有可能,在東北跟日本人有仇的人不在少數,有一兩個想幹就乾的猛人也不算奇怪。

何逸君知道他的苦惱,微微一笑收拾起櫃檯上的碗筷,壓低聲音說道:“岡本君為什麼要讓他去小牛角溝找桔梗和防風?”

“背陰河周邊的警戒力度很大,加上近來發生的事,日本人再次強化了治安巡邏,沒有足夠的理由出城很容易暴露身份。

根據前期的情報調查,小牛角溝是本地有名的藥材產地,從那裡向東穿過綏滿鐵路和一座大山,從山頂處就能看目標。

我沒有直接說出地名,是這傢伙自己打聽到的,這樣我去當地檢視藥材情況就不會引起懷疑,我們要利用對方的身份。”

左重沒有瞞她,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有些事情他必須交待清楚,萬一他不幸犧牲,接下來的任務總得有人去完成。

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要出城最安全的辦法便是利用日本人的眼線,說不定還有特務科特務當免費保鏢,豈不美哉。

解釋完小牛角溝的事,他瞄了一眼門外問道:“報紙上有臥龍小組和鳳雛小組的暗號嗎,按照約定他們應該今天報平安。”

“有,臥龍小組的酒店開業了,鳳雛小組在尋找合適的商鋪,對了,用不用我給電臺做一個定期保養。”何逸君請示道。

“還在尋找店鋪?”

左重瞪大眼睛,徐恩增和凌三平到底在搞什麼鬼,這都三四個月了,開個小糧店而已,又不是讓他們蓋一棟摩天大樓。

沉默了幾秒鐘,他喘了口粗氣:“電臺保養交給我,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過兩天發出訊號,我要跟鳳雛小組見一面。”

他不可能讓何逸君去,為了行動安全,他藉口用特殊途徑運輸電臺,實際上特務處配發的電臺還在金陵某個角落吃灰。

與金陵的聯絡全靠他的手機,日本人要是能破解系統發出的訊號,那還打什麼第二次世界大戰,直接稱霸銀河系好了。

就在左重煩惱的時候,距離濟仁藥房幾公里的華梅西餐廳,徐恩增梳著鋥亮的大背頭,對著路過的服務生打了個響指。

“威特~上一瓶紅酒。”

徐大處長對面,衣冠楚楚的凌三平靠著一個女人竊竊私語,對方被他的話逗得花枝亂顫,餐廳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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