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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一輩子都不犯錯。

你,是否犯過錯?

而錯,可大可小。

小一點的錯,可能是你三歲時,不小心摔碎了飯碗。可能是你五歲時,不小心將一支小雞丟進了池塘。可能是你十歲時,一火鐮點燃了村子裡曬穀場上的草堆……

大一點的錯,可能是你十六歲時,春心萌動、爭風吃醋,一水果刀刺進了同學的小腹。可能是你十八歲時,兄弟義氣、好勇鬥狠,一斧頭噼斷了鎮子上黑幫頭目的胳膊。可能是你二十多歲時,礙於情面、徇私枉法,縱放了衙門大牢中的死囚……

小一點的錯,只是錯。

大一點的錯,就是罪。

當然,是錯還是罪,需要一個評判標準。不能說,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打碎一個碗,你判他一個終身監禁。也不能說徇私枉法的捕頭放走了死囚,堂堂上官還和一個溫柔的母親一樣,細聲細氣的安撫他‘沒什麼大事下次不要犯了就行’!

嚇!

這個標準,誰來定呢?

就比如說,隔壁府邸中,羅家男主人,不過是在外行商之時,看中了某個即將出閣的小花魁,一擲千金,豁出去了一次行商的所有利潤,和那小花魁瘋癲了三天三夜而已——所謂‘老夫聊發少年狂’,不過如此。

睡花眠柳這種事情,說起來呢,更多的是道德上的問題。當然,這也要看事情發生的時間地點和世俗規則,羅家男主人,在無上太初天這等地方,外出行商之時逢場作戲,就算是天庭的鎮守衙門,也不會管這種事情啊!

他有錯就有錯在,你都睡了人家,如果你再花一點錢,將人家直接贖走,豈不是兩全其美。何必將那小丫頭留在那青樓中,繼續那‘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悽苦生涯?

他有錯,但是錯不大。他所行之事,符合這個世界,這個年代,所有‘天下人’的道德觀念、行為準則。天庭並沒有頒發一條清規戒律,說‘青樓’不許存在,所以,羅家男主人或許有點‘拔啥不認人’的嫌疑,但是你要說他有多大的錯,是否犯了什麼重罪,還真不見得!

但是,規矩並不是他定。

規矩,是由三葬和尚,由三葬和尚辛辛苦苦,在下界犧牲了一個萬妙天萬兆億生靈,付出了若干次的輪迴轉生的漫長歲月,辛苦煉製而成的‘白尊’來定。

不講規則。

不講緣由。

不理睬無上太初天天庭又或者各方勢力制定的諸般規章、律法、天規、鐵則……完全由心而定,完全由心而論。

白尊認定羅家男主人有罪,罪惡滔天,罪不可赦,且這等罪足以牽連親卷,滅其滿門……於是乎,這罪就成立了。於是乎,羅家男主人發出一聲淒厲慘絕的嚎叫後,就在他的面前,他最心愛的幾個小兒女,他最敬的妻子、最愛的平妻、最寵的小妾、最覬覦的幾個侍女,被那青樓小花魁輕描澹寫,用最殘酷的手法擊殺。

羅家男主人臨死前,他體內,也滋生了滔天的怨氣,無窮的怨念。

而這怨氣,這怨念,就成了那些漂浮在他府邸上空的,看上去詭異兇戾的紅燈籠最好的補藥……

小城中,一處處府邸內,一個個平日裡因為各種緣由,各種毛病,被自家主人訓斥過,鞭撻過的侍女丫鬟……一些被自己服侍的公子少爺用花言巧語,哄上床後卻又無法兌現諾言的侍女丫鬟……一些被自家老爺用威嚴、威嚇強行要了身子,大了肚皮後卻沒辦法晉升小妾之位,反而被主母大人一聲令下,一包打胎藥打掉了腹中孩兒的侍女丫鬟……

乃至,大家族中少不了的,各種陰私勾當中,被逼著上吊、跳井、服毒、撞牆的侍女丫鬟……

那些死了的,從自己死掉的地方,慢悠悠的漂浮而出。

那些活著的,她們心頭,有一絲絲怨氣瘋狂滋生,頃刻間就化為火焰,吞噬了她們的最後一絲靈智。

她們宛如瘋魔,嘶吼著,咆孝著,衝向了自家的主人。

她們的影子蠕動、扭曲,如魔如鬼,幫助她們輕鬆斬殺了那些平日裡欺辱她們、輕蔑她們、蹂躪她們、虐待她們的主人、少爺、主母、管家……

慘嗥聲不絕於耳,滔天的罪孽升騰。

不僅僅是當世,這座小城,已經在天洲大陸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這座小城一代一代的先人,他們都不是聖人,他們都會犯下大大小小的錯。有些錯,微乎其微,有些錯,牽扯人命。

但是這些錯,無論大小,都在今日被翻了出來。

哪怕是那些當事人,以及和當事人有牽扯的生靈,在歲月的漫長河流中已經被沖刷得乾乾淨淨,一點殘渣、一絲血脈都沒剩下的那些錯……也都被這股可怕而邪異的力量,從無窮歲月的故紙堆裡翻了出來。

於是,小城內的罪愆之氣越發濃厚。這是小城一代一代的生靈,無數的男女老幼,或者有心,或者無意,堆積起來的大錯小錯、大罪小罪、諸般錯漏過失,經過這股邪異力量判定之後,悉數轉化而成的‘罪孽’。

不管大的小的,有的沒的,但凡是因果,但凡牽扯到一些‘矛盾’和‘糾葛’,就悉數裁定為‘罪’。

一盞盞血色燈籠懸浮在小城上空,隨著罪愆之氣的不斷融入,燈籠越來越亮,光芒越來越熾烈,漸漸地,一盞盞血色燈籠宛如小太陽,照得虛空一片通明。

天書老君所在的小院,防禦大陣全力開啟,等同於天庭朝覲大殿太初承元殿的防禦水準,漫天雷火、無量星光化為絞殺一切的絕地死域,轟向了那漫天噴湧著可怕血光,瘋狂襲來的大大小小的血色燈籠。

天書老君坐鎮大陣樞機之處,只覺得額頭上冷汗直冒。

這些血色燈籠,剛出現的時候,散發出的氣機,最強的也不過是天將水準,這等嘍囉,他一念可滅……但是隨著四面八方的慘嗥聲不斷響起,隨著天書老君感應中,小城中的左鄰右舍不斷被滅門,這些血色燈籠的氣息猶如燎原的野火,不講道理的開始瘋狂飆漲。

天將……星君……天君……大天君……

進而,有氣機可怖,濃烈無比,氣息讓虛空都微微扭動,體積超過萬丈的巨型燈籠浮現虛空!

萬丈,近百里的巨型紅燈籠高懸頭頂,血色的燈盞中,有數十重畫軸正急速旋轉,一幅幅男女歡好、悽婉哀絕的畫面就在那畫軸上走馬燈一般浮現。各色風聲、雨聲、風雨聲,以及微妙不可言喻的男女之音,不斷從那燈籠中傳出。

靡靡魔音,化為實質,好似氾濫的洪潮,一波一波的轟向了被大陣籠罩的小院。

這股力量,完全超脫了天書老君對於‘道’、對於‘法’的認知……這股力量的本質,並不在無上太初天所有的‘大道法則’約束之內……這是,超出無上太初天世界組成的力量……

這股力量,屬於‘非天’!

小院的大陣面對這股邪力,根本無從防禦。

就好像一個精通殺雞之術的廚子,一輩子兢兢業業,殺死了過百萬只大大小小、公母兼備的雞,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弄了一頭太古的恐龍放在他面前,讓他拎著手中的殺雞刀,將那從頭到尾長達數十丈,面板都厚達數尺的恐龍給宰了……

不是他不想,實在是做不到啊!

血色燈籠放出的邪力長驅直入,透過了防禦大陣,作用在小院內每一個人的身上。

天書老君一聲大吼,‘清寧’佛燈放出的清澈佛光驟然一閃,‘波波波波’密集的爆裂聲不絕於耳,燈光劇烈震盪中,天書老君神魂也受到了詭異的衝擊,他這一具分身的神魂,就好像被無數食人魚圍攻的海豚,遍體鱗傷,被撕咬了無數塊血肉下去。

只是一瞬的功夫,天書老君這具擁有大帝級戰力的最強分身,就大口大口的吐著血,頭頂隱隱可見一縷縷七彩霞光飛散——那是他的神魂受到重創,神魂無法約束魂力,魂力四散飄逸而造成的異象。

就能看到,四面八方,虛空之中,一條條詭異的黑色陰影飛襲而來,張開大嘴,瘋狂的吞吐天書老君分身散溢的魂力。

這些黑色陰影就好像水墨畫中的人兒,原本只是純粹的二維存在,在吸納了足夠的魂力後,它們的身軀開始膨脹,好似從畫卷上硬生生浮出了立體的人形,強行破開了次元屏障,從世界的次元膈膜中,強行闖入了現世。

得到了足夠的魂力補充,它們逐漸擁有了靈智。

它們腐蝕大道法則,就逐漸擁有了‘權柄’。

它們吞噬這一座小城上方,被激發的,一代一代的居民有心或者無意造成的,或大或小的過錯和罪愆……於是,它們迅速的適應這一方天地,擁有了足夠的‘力量’。

甚至,它們從天書老君散溢的魂力中,讀取了屬於天書老君的,一些散亂的記憶殘片。於是乎,它們也就剖析出了天書老君的一些最隱秘的‘秘密’,其中甚至就包括了天書老君本尊的‘種族根源’,其天生的根腳,主攻的大道法則,擁有的諸般秘術、神通等等。

更加可怖的是,在天書老君的分身中,寄託了他本尊的一縷精血。

是以,他的這尊分身才能有血有肉,和活人無異……分身的神魂受創,七竅齊齊噴血,這些從次元膈膜中強行侵入現世的黑影,捕捉到了天書老君吐出的精血,從中分析除了屬於天書老君的一些‘血脈’、‘遺傳’之類的秘密。

於是乎,一些黑影急速凸顯,它們身邊纏繞著血色的光芒,有陰寒刺骨的邪風呼嘯而起,它們體內,一絲絲的血肉急速的瀰漫滋生,它們迅速變成了一個個栩栩如生,和活人,和‘正常’的、‘正經’的‘大活人’沒有任何差異的生靈!

唯一不對勁的是,這些人,和天書老君固然是生得一模一樣,甚至它們的氣息,它們的神態,它們的舉手投足,都和天書老君沒有太大的差別!

這些奇異的‘生靈’低頭看了看自己袒露的身軀,同時揚天長嘯。

四面八方,一座座宅邸中,無數綾羅綢緞諸般珍稀衣物材料紛紛飛出,好似有無數靈巧的手抓著各色剪刀、針線在空中一陣忙碌,很快就化為一套套風格各異、色調搭配各有不同,但是無不做工精湛、外形精美華貴的衣袍,披掛在了這些‘生靈’的身上。

這些‘生靈’微微一笑,輕輕一拉衣衫,將衣衫打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然後整齊劃一的朝著天書老君作揖行禮,恭恭敬敬的高聲尊稱:“爹!”

‘哇嗚’!

天書老君一口老血吐出老遠。

他驚恐欲絕的四面八方圍繞著自己,數量超過三千,無論是容貌、身段、神態、舉止、氣息、道韻、法力波動和威壓都跟自己這具分身一模一樣的……‘自己’!

‘爹’?

‘爹’你大爺!

天書老君驚恐的看著這些詭異的存在,他的腦殼裡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某種極其可怕的事情:“是青帝在背後作怪?他,難不成要對大帝下手?他,他,他,當年他的承諾……”

超過三千‘天書老君’眉頭一挑,同時露出了一模一樣的‘詫異’表情。

“哦?青帝當年對你們,有什麼承諾麼?爹,趕緊多吐幾口血,讓我們仔細的剖析一二,看看青帝當年,是不是真的對你們有什麼……”

他們齊齊伸出手,朝著天書老君抓了過去。

這些從虛空中冒出來,吞噬了天書老君散溢的魂力、噴出的精血,憑空造化而成的恐怖生靈,同時露出了極度扭曲猙獰的面龐。他們嘶聲尖嘯著,十指噴出一縷縷灰撲撲的空間裂痕所化的利刃,狠狠撕扯向了天書老君。

“你的血,你的魂,讓我們看看,他究竟對你們承諾了什麼!”

天書老君大口吐血,他一口接一口的血不斷的吐在了清寧佛燈上。

但是虛空中,一聲輕描澹寫的佛咒傳來,天書老君吐出的這些老血,顯然就做了無用功。清寧佛燈的光芒驟然暗澹,天書老君烙印在其核心處的一點神魂烙印直接崩碎,佛燈騰空,落入了一支瑩白如雪的豐腴手掌中。

一名生得白白胖胖,面如明珠,通體帶著一股子澄淨、通透味,身軀圓潤非常,五官生得頗為溫婉可喜,看上去能有十八九歲許的女子憑空出現在虛空中。

她一把抓住了清寧佛燈,輕聲笑著向天書老君招了招手:“小老兒,這是吾家祖師遺物,她不想跟著你們天庭的走狗,所以,吾收走啦……嘻,你,好厲害,有這麼多的兒子!”

這通體披掛著瓔珞,通體珠光寶氣,被無數層佛光縈繞的圓潤女子‘哈哈’一聲大笑,腦袋一晃,沒有任何聲息的遁走無形。

天書老君見多識廣,對於無上太初天眾多勢力的頭面人物,他自然也都認得。

他駭然看著那女子消失的方向,輕聲喃喃道:“坐鎮天庭北門,執掌北方星域禁天大陣的‘贔星相’,他家的小閨女……居然是,爛陀聖地隔世再傳弟子……靈山,大雷音寺……你們,你們,簡直……狂妄!”

三千許‘天書老君’齊齊向內一合。

可憐天書老君這尊分身,除了一盞佛燈有無上御魔、鎮壓之效,他身上再無任何強力的帝兵寶具隨身。一盞盞巨大的紅燈籠高懸虛空,無量血光死死的鎮壓住了天書老君,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詭異生靈撲到了自己身上,一塊一塊的撕扯自己的血肉,打斷自己的骨頭,吞噬自己的神魂,將自己徹底的撕成碎片。

他尤其能感受到,自己的這一縷神魂被切開,被絞碎,深藏在神魂中間的很多機密和陰私,正在被一股可怕而邪異的力量瘋狂抽取,悉數辨識出來。

甚至,這股力量直奔他這具分身寄託的那一縷神魂中,一些萬萬不能讓外人知曉,甚至連太初大帝都不能告知的絕對隱私瘋狂的竄了過去。

若是‘清寧’佛燈還在,天書老君足以鎮壓神魂,還能勉強在這些異類吞噬自家神魂之前,將神魂核心處的這一點隱私記憶徹底的摧毀掉。

但是此刻,他已經無能為力。

他只能瘋狂的掙扎,嘶吼,看著自己的肉身,感受著自己的神魂,被一點點的切割、撕碎,弄得支離破碎……他眼前閃過了當年的一些場景,很多年以前,在他們覆滅爛陀聖地的戰爭中,他無數次見過,青帝的類似手段。

一縷精血,造成對方一個分身。

用無數對方的分身,對敵人造成強烈的神魂衝擊,然後趁機造成致命的打擊。

這是青帝的手段啊!

為什麼被人學去了?

而且,手段更加的邪異,更加的猙獰,更加的詭邪,更加的兇殘不講道理!

這樣的心狠手辣,這般的不留餘地……

這手段,同樣很熟悉。

當年爛陀聖地的某些極端派的佛尊長老,就是這般的手段,這般的心性……

“呵!”天書老君看到了高空中俯衝下來的特設艦隊……但是,他已經來不及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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