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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弈不由霍然一驚,正待開口辯說些什麼;就見身側幾步外有人搶先竄了出去。卻是鄰縣的一名酬神會會首,只見他眼疾手快的瞬間撞倒一片人等,撞破大殿的楹窗,衝到了外牆根下縱身躍起。

轉眼消失在大多數人的視野之中。然而冷不防一聲驚呼、怒吼和慘叫,一蓬火光閃爍而過,所有的動靜戛然而止。緊接著,就見一名大袍赤紅面具之人,提拎一具屍體站上牆頭而冷冷打量眾人。

而白髮蒼蒼的大經師,這才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見過火行使者,多謝攔下此僚。”。隨後,赤紅面具的火行使者才丟下煙氣嫋嫋的屍骸,嗡聲道:“這便是壞道賊的下場,諸位好自為之。”

更有人連忙帶頭附和道:“謹遵火行使者教誨。”“火行使者神通威武。”。寧弈也福至心靈的湊上前去,對著他露出一個卑笑,主動請命道:“且讓我來處置手尾,以免驚擾了外間的徒眾。”

“好!倒也是個有心人,便就是你了。”帶著面具的火行使者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而平時看起來甚有權威的大經師,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被這位火行使者看了一眼,也就自然閉口不語了。

而寧弈則是心中越發凜然,表情也越顯得謙卑恭順。據說所知,大雲教在地方上聚眾禱唸的各堂、分壇,除了作為召集人本地出身的堂首、壇主之外,還有專門的經師,護法和傳使的職位設定。

其中的經師之流,乃是教門委派來負責講經說法,和定期主持教門軌儀的人;而護法則是日常負責引領,自資深信眾、門徒之中擇選孔武有力之流,自願成為護持教門的法兵,操練強身的領頭。

至於傳使的門檻,就相對更加寬泛的多。無論三教九流、老弱婦孺、販夫走卒;只要是一心虔信教門,並賣力發展信眾的,都可以稱之為傳使;只是根據傳下的香火多寡,而分為三六九等之別。

因此,往往一位大經師,就是代表了教門中的高層;也是絕大多數普羅信眾,有機會接觸到的存在。但是,作為中下層的領頭人;身兼水陸要衝和繁花之地揚州境內的壇主,寧弈又知道更多些。

比如教門之中,在諸位大經師之上,又有名為天龍八部的直屬部眾;各司其責而分工明確滲透很深。還有名為五行使者的存在,據說都是掌握超凡手段的奇人異士,負責巡查地方行獎懲賞罰事。

但是相對於作為總教的代表,日常偶有所聞乃至需要暗中協同、配合的八部眾中人,只存在傳言中而絕少公開露面,手段行事莫測的五行使者,無疑是更加神秘的存在;代表教門威懾力的暗面。

因此但凡此輩出手之後留下的現場,都是格外的慘烈異常或是詭異莫名;往往令善後的教眾驚駭夢魘連連,而這一次,更是出動了其中的火行使者帶隊,埋伏在暗中以防萬一;顯然是滋事甚大。

顯然這位火行使者的本事,就是在一個照面就將人烈焰焚身燒成焦炭;甚至連掙扎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無疑讓剩下的諸多堂首、壇主、社頭們,也噤若寒蟬而敬畏不已,相對寧弈更顯有所膽氣。

因此,寧弈也得到機會,帶領著幾名強壯的法兵,將簾幕裹起來的屍骸,連同之前受刑得不成人形的“叛徒”;一起搬運到了寺院後山荒涼清寂的塔林中;然後覓得一處幽暗角落挖坑填埋起來。

只是在搬運過程當中,寧弈也嗅到隱約的松節油、石腦油、酒萃還有生磷粉混合的氣息;心中不由對於這位“火行使者”的手段,也有了初步猜測。畢竟,他當初在廣州正好經手過這幾樣貨物。

更正巧也知道一點,作為威震大洋的南海水軍,海戰中縱火攻敵的手段之一,就有類似的易燃物調製成分。然而,當他不小心用園鋤碰下屍骸上的一小塊焦炭時;卻又無意間發現了更多的端倪。

因為,在這具屍體碳化的外表之下,是已經有些乾癟發硬的血肉;根本就不像是是剛剛被活活燒死,並連帶深層都被燙熟的內裡;而更像是事先從別處拿來準備好,作為瞞天過海頂替物的存在。

這個結果也讓寧弈大大鬆了一口氣;至少足以證明大雲教門內部並沒有掌握多少,真正意義上的超凡手段;而還是那些真真假假的巫祝、蠱毒、惡咒之流,乃至裝神弄鬼、故弄玄虛的唬人套路。

想到這裡,他又看了一眼兩名法兵。這些自願獻身教門的護持法兵;多是些沒什麼親族、家人負累的青壯,乃至不乏無業遊民、遊手好閒之輩;但入教門時間一長,都變成這副寡言少語的模樣。

或者說,大多數的本人還是那個本人,也未嘗失去神志或是人情感觸。但是日常裡除了教門相關事務之外,對於其他外物的興趣卻是越發寡淡了。而這兩名法兵則是大經師從外地帶來的生面孔。

因此看起來頗為彪悍壯實而面無表情,自有一種生人勿進的意味。下一刻,寧弈突然腳下一絆摔倒在填土上;然而這兩名法兵卻不為所動,既沒有上前攙扶,也沒有其他舉動,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因此,寧弈也只能訕訕然拍拍身上的塵泥,從地上撐起身體,口中還嘟囔抱怨著什麼。然而,就在這兩名法兵轉過頭的下一刻,他手中驟然滑落一截掰斷的燭臺,猛然插中最近一名法兵太陽穴。

猝不及防的對方哼都未嘗哼出聲,就紅白噴濺著側頭倒在他身上。緊接著寧弈眼疾手快的拔出,屍體側腰上的戒刀;故作驚慌失措的招呼,另一名法兵轉頭低身檢視;卻乘機冷不防一刀插中後頸。

片刻之後,寧弈已經全力奔逃在,寺院後山的幽林中。透過樹梢的月光絲絲縷縷如幕,風搖樹動的嘩嘩作響聲中,就像是無數心懷叵測的追兵一般;伴隨著被驚擾的鳥獸輕鳴,時不時響徹在身後。

然而,當空曠草地上的大片月色霜華,再度將寧弈籠罩其間時;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就在這片林邊空地上,赫然出現了一條河邊的道路;而十數騎跨馬彎弓的黑衣人,卻在這裡久候多時。

剎那間隨著身後,嗡聲作響、咻咻亂飛的箭矢攢射;寧弈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然而,他還沒有藉助林木的遮掩,竭盡全力的跑出多遠;就聽到了隱約的咆哮,還有粗暴摧折樹木枝葉的激烈動靜。

當寧弈從另一個再度衝出林地的時候,卻是突然腳下踏空,滾落在了一條淺溝中;頓時就摔的七葷八素、天昏地暗。當他再度回過神來,設法爬上溝邊時;身後傳來的動靜,讓他渾身血液凝固了。

那是一隻何等醜陋的異獸啊,擁有巨狼一般的體魄和尖銳爪牙,卻生得一副骨狀巨顎般的頭顱;臂粗的並排犬齒上下交錯,就像是足以軋斷大樹的巨型鍘刀;森森然還殘留著隱約的肉渣和血線。

然而突然短促的哨聲響起,這隻足有水牛大小的異獸;卻是有些不甘願似的,緩緩後退了幾步蹲伏下來。隨後,一個有些輕佻異常的聲音,在寧弈前方響起:“這幅模樣,可真難看啊!寧壇主。”

“你是?”寧弈抬起頭來,就見不遠處策馬而立一個黑袍人,雖然頭臉都被遮擋在笠帽陰影中;但是他還是隱約聽出了對方的聲音;一個經常往來岳丈家中的遠親表兄,也是他暗中的懷疑物件。

“我是誰,已經不要緊了,要緊是的,在這場密會之中,叛出教門的居然會是你寧大?”黑袍人冷笑道:“難道,伱就不顧惜家門了,不在意你的妻兒父兄,岳家一門,要為此徒遭飛來橫禍麼?”

“妻不賢子不孝,一個充滿了欺騙的家門,又有什麼好眷顧的。”既然落到了這個地步,掙扎了好幾下都沒能起身的寧弈,也徹底放鬆身體躺在地上冷笑道:“更何況,還將我拖入這場災厄中。”

“荒唐,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卑下之徒!”黑袍人聞言卻有幾分嗔怒道:“枉費了蘇氏替你作保,引薦你進入教門,獲得救贖與前程的一番苦心。卻讓你這個居心叵測之人,差點壞了教門的大事。”

下一刻,看似精疲力盡的寧弈,突然就竄身而起,將一把拽緊的沙土潑向馬上黑袍人;驚得對方驟然側頭策馬倒退了幾步;卻不防寧弈貼著馬肚鑽到他另一邊,在視野盲角猛然將黑袍人推倒一邊。

轉眼就搶馬踢腹飛奔而出,而將黑袍人狠狠的摔滾在揚塵之中。然而,一氣竄奔出百多步的寧弈;突然將就在坐騎嘶鳴中,被狠狠摜摔在地上;側身撞在一截樹幹上,頓時就吐出一大口腥甜來。

待他掙扎起身,卻見自己搶來的坐騎,已然前蹄盡斷,開膛破肚的栽倒在塵煙中;嘶聲哀鳴不已。而一個雙手宛如骨質大鐮的身影,則是橫擋去路前方;彎曲如骨鐮的雙臂上,還在持續滴落血水。

“你們夜叉部的人坐視,也太不謹慎了。”隨著一雙骨鐮慢慢的消退,重新化作人類一般的細長指掌,那個身影也對著趕上來的追兵喊道:“若不是我奉命暗中跟隨,只怕早就被這叛賊搶馬逃脫了。”

聽到這句話,寧弈不由氣急由心再度吐血暈死過去。待他重新醒來之際;自己已被綁在了寺院深處的曼陀羅壇城上;而絕大多數人都在目光灼灼、戰戰兢兢的望著,宛如犧牲/祭品一般的寧弈。

而滿臉寒霜的大經師手中,則是端著一個托盤;盤著的白瓷盞中,赫然是一團輕輕蠕動的血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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