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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之後,江畋已然被前呼後擁,縱馬當街賓士的金吾騎從當中。隨著前方舉著小旗幡的清道,在鳴哨聲中所過之處,簇擁在街道上的官吏士民,無不是輕車熟路的紛紛讓路和退避開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除了極少出行的大駕鹵簿之外;也就是身懷木契魚符的八方信使/訊卒,以及專管京城左右六街的金吾衛街使,才能擁有在長安各條主幹街道上馳騁的資格。

當然了,早些年少數得到特別恩寵的皇親貴戚,宰執大臣,也是可以因此破例的。比如,天寶年間受寵的楊國忠兄妹,就無視宵禁通宵達旦玩樂後,縱馬狂奔回府;還因此催生了個撿花鈿的財路。

又比如那位創造了“口蜜腹劍”典故的權相李林甫,因為身上所繫怨望太多怕人刺殺;所以出行都是以甲兵成群護從,也從不在街道上過多停留;乃至每天入寢的地方都不同,還以木石封門。

不過自從泰興朝之後,人稱“女中堯舜”而保扶五朝天子的沈太后開始秉持朝綱;再加上太皇太后晚年,扶政三家的正式崛起。這些敢於當街縱馬的外戚親貴、執政大臣,幾乎都消失不見了。

期間,就算是有一些年少輕狂的官宦、貴家子弟,因此有所破例;也會很快變成了御史三院中,那些渴望上進的年輕御史們,用以刷名望的捷徑和墊腳石。就像是早前可達鴨的黑歷史一般。

傳聞中,說他因為突然覺醒女裝大佬的奇怪XP;而忍不住和人打賭可以易裝混入,被官方嚴密監管之下,謝絕一切雄性生物的女街;並且取得信物之後從容的全身而退;結果遇上熟人翻車的鬧劇。

結果,因此直接成就和保送了兩位,正巧分別在附近值守和巡街的殿院御史裡行。但不管怎麼說,江畋也算是變相的沾光,享受到了在這座上京城裡,當街縱馬賓士的某種快意和暢然。

因此,當江畋所在的這一隊金吾騎從,從長安縣衙東對街的崇賢坊駐地出發,向著城西的延平門而去的時候;一路上相繼不斷有零星的單騎信使,追趕上來或是迎面匯合,通報各處的最新訊息。

故而,隨著這些不斷通報的訊息。這支由鄭金吾打頭的騎隊在大街上,接連調轉了好幾次方向之後;最終又轉向了城南西翼的安化門。而當鄭金吾一行衝出安化門,就迎頭看見遠遠升起的煙箭。

那便是唯有執守京畿職責的金吾衛,才能夠使用的標記事態和召集後援的訊號。因此,隨著鄭金吾呼喝提馬趨向,相繼升起的煙箭處,又有烏璞披甲的軍士,自街邊的提前衝出來連連大聲嘶喊道:

“東南下區甲左第七街的藩落坊告警……”

“藩落坊告警……”

這時候,被簇擁在隊伍裡,努力控馬保持著身距的江畋,已經可以看見遠遠街角折拐處,正在奔走往來的許多甲衣和刀兵的反光;以及譁然不已的嘶喊、吼叫聲。然而先行趕過去的朱別將等人,卻是滿臉悻悻然地撥馬而還,口中大聲抱怨著;

“真是晦氣,只是幾名榜上的江洋大盜,還有一夥驚動起來的私販子。”

“無妨的,我們再去下一處。”

鄭金吾卻是輕輕安撫了下,身下已經泌出淋淋汗水的坐騎淡然道:

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在一處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馬氏牛馬糞便的泥地,都被探掘一遍的大型騾馬市裡。除了發現十幾匹失竊官馬外,同樣撲了個空的鄭金吾一行,眾人臉上難免隱隱有所焦慮之色。

“既然如此,先回安化門去換過一批人手和坐騎,再來打算吧!”

鄭金吾再度寬慰道:

然而,在一片嘆息和沮喪之色當中,他的話音方落,遠處再度升起了彩色的煙箭;而且這次不是之前的三連放,而是不同顏色的五箭並放。這個結果頓時讓他們在馬背上,爭相騷動不已地叫喊起來:

“居然是四色五連珠的告警!”

“怕不是出大事了!”

“難道發現正主兒的巢穴了?”

“快,快,馬上趕過去,不然就晚了。”

隨著重新加速奔踏起來的騎隊,煙箭處看似遙遠的距離,在他們不惜馬力的全力驅馳之下,幾乎是片刻之間轉眼及至。而在即將抵臨目標所在的數百步外,迎面風中就隱然送來了濃郁的血腥、腐臭和焦灼氣息。

聞到這個有些似曾相識的氣味,江畋卻是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露出了釋然的表情來。隨即他在顛簸的馬背上,就對著正巧轉頭過來的鄭金吾,用力點了點頭,就見鄭金吾大聲呼喝道:

“全都下馬,提前準備!”

剎那間,這些金吾子弟都齊齊勒馬落地,隨即取下放在馬鞍後方的囊袋;解開其中捆紮的甲冑、配兵,相互幫助著穿戴起來。就在他們全身穿戴完畢之後,因為加速而落在後頭的兩輛長廂馬車,也跟了上來。

隨著第一輛被開啟的車廂,他們從中取出許多奇形怪狀的器械來;卻是短時之內從長安縣、武德司、武侯押司,給就近借調來的各種撓鉤、叉把、鐵耙槍,甚至還有幾面從門樓處,接來的帶輪擋牌。

這時候,控馬不住衝出一段距離的江畋,也再度迴轉了過來;看著他們又從第二輛開啟的馬車裡,如變戲法相繼取出了,長杆繩套和絆馬索、捲成一捆的簡易拒馬,桶裝的石灰包和鐵蒺藜……

與此同時,前方也迎面奔走來了好幾名,渾身血色斑駁或是滿臉烏黑的軍士;對著鄭金吾等人連聲大叫道:

“來的正好!”

“可算是來了!”

“兒郎都快壓不住了。”

江畋這才注意到,打頭的軍士正是那位右街使宋伯宜部下之一。只是看起來情況很不好,身上多處跌撞和抓裂的外傷,那名軍士的一條臂膀已經軟軟地折在一邊。

“左街兒郎,都隨某上。”鄭金吾聞言亦是振臂高呼道:“結陣掩護,喊號推進。”谷

在左右轟然應和與叫喊聲中,這一隊足足有百人的金吾衛,推著輪轂擋牌在前;各色長柄撓鉤、叉把、短矛掩護兩翼;將手持繩索和套杆、拒馬計程車卒保護在正中;其餘端持刀牌緊隨著一擁而入。

隨後,一個已經被清空的露天屠宰場,就呈現在了江畋等人面前。只是其中已是滿地狼藉,到處是翻到器具和遺棄物,散佈著零星屍體和折斷的刀槍旗幟,還有好幾灘像是瀝青焦油一般的殘留物。

而好些奔走呼號的金吾衛士,正團團圍住了內裡靠近河邊,一處類似高大庫房建築。又在那位站在軍旗下,灰頭土臉的右街使宋伯宜,不斷的鼓舞和號令聲中,將點燃的火把和燃燒物投擲進去;

或又是端持著一看就是十分犀利的強弓硬弩,接連向內門戶、窗扉處依次放射著;然而在下一刻響起隱隱咆哮聲中,那些被投進去的火團和燃燒物,就被重新撥打出來,始終未能點起火頭來。

反而是有人因為過於靠近建築,或是試圖從牆邊攀爬、摸入其中;卻又被突然閃現的黑影,猛然揮擊、衝撞、撕咬之下,血灑摔飛或是跌墜下來;然後,帶著乘亂射中的好些箭矢,就此重新縮了回去。

“這樣不對,怕是強攻不下,徒惹傷亡爾。”

江畋隨即就對鄭金吾正色道:

“還請江生教我。”

鄭金吾聞言毫不猶豫拱手請教道:

“既然可以確認兇獸畏懼天光,躲在其中不出,就想辦法讓它出來好了。”

江畋隨即對他耳語了幾句。

而這時,那面軍旗之下的右街使宋伯宜,也終於注意到趕來的這支後援,連忙開聲道:

“鄭左街來的正好,快給兄弟搭把手。”

“好說!先讓你的人退開休整。我們上!”

鄭金吾一聲令下,那些手持各色奇形器物計程車卒,頓時組成了十多個相互掩護和搭配的團隊;正好堵住了這處倉房所有可能的出口。其他計程車卒開始在周邊揮刀砍劈,推到倒和掀翻一處又一處的棚子。

然後,將這些劈碎的易燃材料,全部堆在幾輛臨時找來的小推車上,澆上一罐罐就地取得油脂。然後,在擋牌和手盾的掩護下,突然同時一鼓作氣推到了倉房的門戶和窗扉下;然後火箭攢射點燃。

這時候的內裡,再度有疑似兇獸的碩大黑影,猛然探身而出想要撥打,拍散小車上升騰的火焰;卻冷不防被曲身埋伏在左右,視野盲區內捅出的撓鉤、叉把和耙槍,給勾連、拉扯住了前肢和頭頸。

暗紅的血花四濺之間,嘶吼慘叫的那隻兇獸想要竭力退縮;卻反被鐵鉤、倒尖契入更深,乃至血粼粼的撕扯開大片皮肉,露出泛青的骨骼來。然後,更多箭矢瓢潑如雨的釘射在它頭面、前身上。

痛得兇獸暴烈掙扎翻轉著,拍打抓裂了大片牆邊崩落的夯土;反而打折、扯斷了好些束縛,卻依舊掙脫不得之下。被左右眾人接二連三的套杆,圈索,死命拉扯拽動著,大半截身體都暴露了出來。

這時又有更多的帶鉤短矛和旗槍,交叉地投擲在兇獸身上;卻是那右街使宋伯宜也反應過來,重新帶人上來幫忙了。隨著越來越多的傷口和血水潑灑如泉,這隻足有水牛大小的兇獸也頹勢難當。

突然就在下一刻脫力松爪,整個碩大身形都被拖拽了出來;全須全尾的暴露在了天光之下。下一刻,就見其全身激烈抽搐蠕動著,開始皮開肉綻的翻卷和收縮起來;又隨著一灘灘流淌的濃稠膠質,最終連碩大的骸骨都鬆脆成渣。

左右的金吾衛士見狀驚呆了片刻之後,卻都不由士氣大振地歡呼起來。就在這一片歡呼聲中,已然被點然了好幾處的高大倉房中,突然從上層瓦頂處,轟然撞碎出一個碩大身形;震聲咆哮著飛躍出數十步外。

卻又落在那些臨近河邊位置佈防的金吾衛士中,人仰馬翻的撲滾、撞到、掀翻一片。又在不斷流淌和濺落、抖撒而下黑稠膠汁的同時,帶著一身被燻燃起來的煙火氣,一頭栽進了渾濁的河灘之中。

然而,就在這隻兇獸努力撥動著潰爛見骨的爪肢,想要游水遠去之際;幾支綁著繩子的勾矛,相繼正中其身;頓時就拖出數道泛黑的血跡,沉入了被攪動一片渾濁的河床中。

與此同時,隨著不斷投入的成捆成堆的助燃物,火焰越發熾烈的倉房之中,也再度接二連三響起了連聲的哀鳴和嚎叫。然後,這些從上層坍塌的爆燃廢墟中,掙扎冒頭出來的殘餘幾支兇獸,最終也倒地、消融在天光之下。

“還真是可惜了。費了那麼多功夫,才養出這點靈智。”

此時此刻,滻水之上一艘已經遠去的舟船,突然就減速了下來,卻是有人對著隱約聲囂傳來的方向,掀簾嘆息道:

“該放出去的都放了,該捨棄的也都捨棄了,”然而,車內另一個聲音卻道:“只要根源還在手裡,就不算徹底的失敗。接下來,就須得耐心地蟄伏和等待了。”

“不,還有最後一次的機會,可以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

先前之人斬釘截鐵道:

而這時候,一大片厚重的陰雲,才堪堪遮住了原本還算是燦爛的春陽。而在場金吾將士當中,無論是鄭金吾,還是宋伯宜,都不免露出了某種僥倖使然,或是心有慼慼哉的神情來。

隨後,燒塌成一片的建築廢墟,也再度被巴拉著清理開來;頓時露出了原本地面塌陷下去的一個大坑。隨後探身其中的軍士,就發出了驚呼聲:

“還藏著只小的!”

“等等,捉住活的了。”

隨後,一隻罩上黑布的長廂馬車被推了過來,在臨時支起的帳篷遮蓋下;一個約有野豬大小,卻被打斷四肢,工字型鐵條箍住脖頸,捆在一面門板上的活物;就此,被合力抬進了著這輛馬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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