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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畋正在看那些可達鴨送來的案牘,其中一些已經陳舊發黃,還帶有明顯的黴斑和塵味,顯然是從那個壓箱底的地方給翻轉出來的。而且內容極為散秩,一包案卷中混雜了好幾個不同衙門所屬的記錄。
儘管如此,透過檢視這些零零碎碎的資訊,比如那些被下獄拷打的側近人等,行經過街道所有人家見聞,事無鉅細的審訊記錄,不同版本的口供對照之下;依舊可以瞭解到當年案情前後的一些細節。
因此,在江畋視野當中沉寂已久的任務進度“《遲到的救贖》/《沉淪之光》”,居然就這麼毫無徵兆地跳了出來,足足增加了2點變成了“17%(蛛絲馬跡)”。這讓江畋不由詫異,難道是自己無意觸發了某個線索麼?
然而,隨後他就把已經看過的案卷翻回去,又將最近幾條可能排上用途的記錄/資訊,給雋抄到一本用各種字元和短句、圖形,所表示的小冊子上;然後的,對著靠牆的屏扇背後的思維導圖,慢慢的琢磨起來。
然而,還沒有能夠琢磨多久,江畋就聽到了外間老顧的通報聲,隨手就把這副用各種綵線連線的思維導圖,給重新遮掩了起來。就見數個時辰前才剛剛辭別的郭鳳去而復還;身後還跟著鄭金吾手下的朱別將。
只見滿臉歉然的郭鳳還沒說話,那筋肉泵張的朱別將先行開口道:
“見過江生,小將奉鄭金吾之命,前來請江生助一臂之力。”
“可是,又出了什麼狀況麼?”
江畋聞言心中一凜道:
“之前那兇獸又出現了,而且在昨夜先後出現在了城下坊多處,造成了好些士民的死傷和驚惶。”
這時候,郭鳳才順勢沉聲道:
“多虧了有江生事先的提點和剖析,外城巡夜的兄弟雖然傷了幾個,但也投火打退和驅逐了其中之一。但是左街使的東城那邊就有些不妙了,差不多一火人都死傷殆盡。”朱別將介面道:“是以,金吾特命小將前來延請江生。”
“好說,此時我自然責無旁貸;只是還需稍作準備。”
江畋聞言毫不猶豫道:開什麼玩笑,自己之前的操作,明顯已經被這些幕後操縱者盯上了,不借助體制內的力量將其斬草除根,難道還留著過年麼?
隨後,在策馬同行前往現場的路上,江畋又從這位明顯受過專門的囑咐,差不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朱別將口中,知道了有關此次事態的更多細節和內情。
比如再度出現在城下坊多處的兇獸,明顯在體型比之前那隻的小號了許多,也沒有附甲、鐵兜和其他多餘配件。但是相比之前那隻體型較大的,卻是開始成對的出現;而且沒有任何誘導條件,直接露面傷人。
因此,當就近聞訊趕來的金吾子弟,在努力圍攻和驅趕其中正在肆虐的一隻兇獸時;卻意外遭到了暗中突然出現在的另一隻襲擊。但是好在這次甲冑經受住了考驗,雖然不免因此受傷,卻沒人因此死掉。
而這隊金吾子弟因為多少得到一些,上官傳達的注意事項;而臨機應變式的用投擲的火把燈籠縱火;又沾油點燃矛頭和弩矢,為遠近配合的攻擊手段,成功阻嚇和壓制之,併成功分隔開了兩隻兇獸。
故而在造成一定傷亡和建築損毀之後,當場就捕殺一隻受傷最重的,逃走了另外一隻。但是另外三路執行宵禁和巡夜的人馬,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沒有甲冑防護的一組武侯直接全滅,只留下一地撕咬過的血肉狼藉和器械碎片。
還有一隊由武德司親事官跟隨的左翎衛府士卒,在遭遇了兇獸之後,乾脆就只有兩個人逃出來。唯有最後一隊,屬於右金吾街使三徼巡之一仗司衛士,進行了英勇對抗,然因缺乏經驗和手段,後果尤為慘烈。
但是因為人數夠多,在死了十幾個人之後,還是在陸續趕來的同袍幫助下,得以擊退/趕走了兇獸。然而幾處出現的兇獸,還造成數十到上百民家的傷亡,以及數倍於此的目擊者,不是隨便遮掩和按捺得下。
而發生事態的地方,都是城外民居密集而商旅人流往來如織的街市附近;可以想象,等到白日裡一段時間的醞釀之後,又會在這座號稱天下首善之地,天子帝都內外,產生怎樣的軒然大波和轟傳紛紛。
因此,當下江畋前去的地方,就是被連夜運回來送到專門廕庇處,以為後續儲存那隻兇獸屍體的右街使內衙。作為首當其中的鄭金吾等人,也迫切曾經獨立殺死一隻兇獸的江畋,以專家身份受邀出面提供後續指導。
只是特製的庫房內看到這具屍體之後,江天不由眉頭輕挑。因為這隻血肉模糊三肢具斷,還開了膛流淌出一大片器髒的兇獸;不但個頭明顯縮水了許多,就連皮下角質也變薄了,肌肉群附著的骨骼也纖細了許多。
而後經由驗屍的仵作,剝離下來的肌理和膈膜本身,也呈現出膩色粉白光澤,而不是在充分鍛鍊和激烈運動後,富含血氧的深紅色。江畋隨即又走過去用掉落的一截趾爪,在側邊的鐵盤上用力一劃。
隨著難聽的吱吖聲之後,鐵盤上居然只是被劃出一道淺痕,而趾爪上也有輕微的泛白磨損;與江畋之前找到的那隻殘片,簡直就是差之甚遠。然後,江畋又拿起一柄圓頭剖刀,對著唯一完好的腿根;
只是稍加用力就突破和切割開角質外皮;然後直接齊根沒入其中。完全沒有之前解剖那隻兇獸時,明顯容易卡住的堅韌和滯澀感。如果用言語來形容的話,就像是短時間內倉促催生出來的產物一般。
片刻之後,被完全剝離出來的頭骨部分,也再度驗證了江畋的判斷,不僅顱腦部分內縮了一大截,就連牙座和齒根也都要短上許多。若是於之前那隻比同大馬的兇獸擺在一起,就好比柯基與二哈的區別似的。
再聯絡之前多處相繼出現,以複數進行活動的例子;江畋頓時有了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難道這種東西不僅擁有一定,自行尋找獵物的智商,還能夠在短時內小規模量產麼。江畋正在思量間,突然就聽到一陣甲兵撞擊的喧譁。
“兇獸在哪?……就是這骯髒東西,害死我的兒郎麼!”
一名走路沉穩而舉手投足虎虎生風,粗髯大眼,滿臉橫肉的健實軍將,不由分說的大步流星走了進來;又聲音洪亮的聲先奪人道:然後看到一身常服,站在黑衣仵作和雜吏中,宛如鶴立雞群的江畋,不由詫異道:
“你是何人?”
“這位就是本所,專程請來幫忙的當事人等。”
其中一名吏目連忙解釋道:
“你知道,這兇獸的來歷?”
紅著眼睛的粗髯健將,不由瞪著江畋道:
“當然不知道!”
然而江畋也冷笑起來,他是受邀來幫忙,可不是來低三下氣受人責難的。
“那你還有何用!”
粗髯健將被噎了下,頓時冷臉森森道:
“至少我可以,讓你屬下不再隨便死人!”
江畋反斥道:
“好大的口氣,來人,於我……”
粗髯健將嗤之以鼻:
“宋伯宜!”就見鄭金吾大步流星而來,隔空厲聲喊道“當初我說的那些,你不以為然也罷了;現在死了人了,安敢責難我請來能人和貴客。”
“你是說?那是真的……”
粗髯健將不由聲氣一頓,有些難以置信瞪眼道:
“不錯,當初能夠憑著些許無關緊要的行跡,找出相應的干係和對策;並毫髮無傷的擔任格殺,比這隻還大的兇獸,便是這位江生了;豈容你慢待。”
鄭金吾卻是似有所指道:
這話一出,頓時在滿堂眾人之中,驚起一片絲絲的抽冷、吸氣和驚歎聲了。一時間看向江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隻人形的兇獸一般;卻讓他不由有些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這算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麼?
“宋伯宜,你敢胡說什麼!這是我的一眾兒郎親眼所見的”
隨即在屏退了多餘人等之後,鄭金吾又提高了聲線呵斥道:卻對那名粗髯健將使了個眼色,於是對方也恍然大悟做勃然厲聲道:
“我就說,說你個鬼頭,這事怎麼隨便輕信,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麼!”
而看著他們一邊臉紅脖子粗地聲嘶力竭作態,一邊卻是用眼神互動交流的為何情形;江畋忽然就明白了什麼,難道在這金吾左右街使內部也?不過,既然連禁苑北監京兆府都不免,那混入其中一兩個眼線也就不稀奇了。
片刻之後,隸屬於左右街使的一眾官屬吏員:孔目、勾押、引駕、都押、勾畫、都知、節級、知箭、門仗、探頭,左右仗司孔目、表奏等等;也都聚集在了場院當中。卻是紛紛豎起耳朵,聆聽內裡的爭執。
然後,當他們的扈從一個接一個的,籍故被趕出去之後;無論是鄭金吾還是宋伯宜,都一下子將目光集中在了,看了好一陣子熱鬧的江畋身上。
“我的意見?”
江畋愣了一下,你們當面假作吵架就吵架,怎麼又扯到我了。隨即就斟酌字眼道:
“我的意見是,對方如此喪心病狂的放肆行事,是不是為了遮掩什麼,或者轉移某種事態上的注意力?”
“或者更進一步說,是不是,相應的追查已經,無意間觸動到了關鍵處,或是接近了某種真相,才會令幕後之人,不惜為此鋌而走險,公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說得對!”
然而,沒想到那名粗髯健將宋伯宜,卻是突然應聲道:
“快派人去查訪事發處的左近,是否有大型的行棧貨倉、牛馬市和宰牲場。以金吾左衛之名,馬上調兵突入搜檢。”
“等等,街使所屬不要輕易出動了,當下怕不是有幕後眼線盯著,直接派出虞候,調動沙苑的駐泊兵馬。”
然而,鄭金吾就隨即補充道
左右聞言不由凜然。要知道通常情況下的南衙十六衛,作為朝廷直屬中央野戰軍團序列的存在。尤其是相對金吾、監門、千牛等值守禁中的上六衛;其他十衛還兼領天下三百多處軍府職責。
然而自從開元天寶年間,各地府兵馳廢而在京諸衛也不免墮化;因此當安史之亂的漁陽顰鼓動天來之際;無論是北衙六軍還是南衙十六衛,都已然無法禦敵,而只能倉促收攏少許人馬護駕西狩。
因此,當梁公在劍南小朝廷重整旗鼓,以重建的龍武、金吾各軍,成功反攻關中並光復長安之後;也在痛定思痛的乾元、泰興兩代天子支援下,於廢墟中重建了關內上百軍府,並且革新南北衙軍制。
因而自此往後,無論是如今北衙的羽林、龍武、神武各軍,還是南衙的監門、千牛、金吾,驍衛、武衛、威衛、領軍衛左右衛;都被劃分成為長番(輪邊)、駐泊(要衝),在京(守衙)的三班輪序。
然後根據實際情況,以三五年為一輪逐次替換,以確保在京的南北軍將士當中,始終有一部分保持足夠精幹和悍戰的狀態;同時也能有效預防某一任主官,執掌禁兵和宿衛太久,而參涉大內政爭的可能性。
而這支沙苑監內的金吾衛所屬,正是剛剛從長番(輪邊)轉為駐泊(要衝)駐泊序列的。屬於三五年邊塞風霜浸染出來的精悍之士,比起長期排除在三班輪序外的左右街使所屬,無疑是更勝數籌。
但是額外請求他們的支援,就需要身為左右街使的正副印官長,同時用印聯署並共擔責任才行。這對於金吾左右街使的歷史而言,無疑是茲事體大,甚至幾任都未必能夠碰得上一次。
然而,江畋卻是有些無語的看著視野當中的提示,沒想到信口開河之下,也能夠再度觸動任務的進度麼,雖然只有那麼一絲絲,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話說,相比當著我面,說調兵什麼的,難道不該考慮,準備一些專門的器械麼?”
“器械?對,江生覺得,該用什麼器械?”
鄭金吾頓時轉頭過來問道:
“比如足夠結實的撓鉤,粗套索,帶溝的網繩,又比如大號的鐵蒺藜、方便移動的尖柵拒馬、刀車什麼的……”
江畋隨即應道:
根據他在非洲親眼所見捕獵河馬大象的印象,像是這種大型生物,一旦被限制了高上高下的活動範圍之後,就失去了部分傷害性和威脅程度,也相對方便炮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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