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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想沖刷掉這世間的一切汙濁,狂風將大雨吹得一陣又一陣的,一道閃電劃過將天空割裂,卻將雲與地連在了一起,雷電的轟鳴聲彷彿在述說著什麼不平與不甘。
屋內葉長衫正躺在床上,他面無血色,嘴唇蒼白,時不時無力地咳嗽幾聲。
一旁,伊鴻雁站在門前,望著門外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英平也在一旁坐立難安,一會兒坐在凳子上,一會兒站起來在屋內打圈,一會兒悄悄地湊上前去觀察葉長衫的情況。
伊依則乖巧地拿著毛巾,不停地幫葉長衫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滴。
至於那位青衣公子倒是悠哉得很,他拿著桌子上的《千字經》看得是津津有味,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葉長衫在混沌之中感到很燥,無比的燥。一股熱氣從丹田上湧,穿過五臟六腑,最後在他腦子裡打轉。混沌之中,葉長衫忽然感到天旋地轉,他開始重重地喘氣。緊接著,他口中開始念著什麼,先是很小聲,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到他突然間坐了起來,嘴裡大喊了一句——
“不要殺他們!”
這一叫喊將屋內所有人都驚了一下。這時候,英平第一個跑了過來,眼神中滿是關切。他問到:“長衫,你怎樣?你還好吧?現在感覺如何?”
伊鴻雁見狀也走了過來,低聲問到:“葉小哥,你感覺如何?”
葉長衫環顧著屋內的景象與人,目光呆滯,他多麼的希望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但周圍的一切卻在告訴他,這並不是噩夢。
伊依見葉長衫起來,倒了杯熱水說道:“長衫哥哥,喝口水吧。”
葉長衫接過伊依手中的水,一口喝了下去。而後他翻滾下床,痴痴地問到:“我爹和我娘呢?”
伊鴻雁聞此,嘆了口氣,說道:“兩位都安頓好了,在隔壁屋呢。”
葉長衫的淚水抑制不住地順流而下,斷斷續續抽泣聲聽著令人心疼。
“葉小哥,人死不能復生,節哀!”伊鴻雁安慰道。
葉長衫扶著門和檣,吃力地走向了隔壁。
整個過程,青衣公子不過是抬頭看了看葉長衫,在確定葉長衫並無異樣之後,便又拿起書,重新低下了頭。
葉長衫踉踉蹌蹌地來到隔壁屋子。看著地上兩個草堆堆,葉長衫無力地跪了下去。此時他不再哭泣,只是呆呆地望著父母的遺體——
爹孃的遺體正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眼前,而他們卻永遠沒法再與自己說話。這一刻,一家三口離得如此之近。而這一刻,一家三口卻離得如此之遠。
回憶起父親粗糙而有力雙手、回憶起母親溫柔而纖細的話語,葉長衫喃喃自語道:“是我害死了爹孃...我是孤星...我剋死了他們…...”
葉長衫口中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句,除此之外他再也不知道說什麼。
葉長衫跪在父母的身邊久久不願起身。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支撐不住,重新倒在了他們身旁......
“時間,唯有時間才能抹平傷痕吶!”隔壁屋內,伊鴻雁輕聲嘆道。隨後,他心中默默地對著葉氏夫婦說道——
“你二人安心去吧,葉小哥替平兒死守秘密,你夫妻二人因此喪命,我伊某人會照顧好葉小哥的!”
……
次日,葉長衫睜眼醒了過來,看見旁邊英平正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口水得一桌子都是。另一邊伊依則趴在自己的床邊上,而那青衣公子則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看樣子也是睡著了。
伊鴻雁早已醒來,見葉長衫醒了過來,便過來扶他下床。
葉長衫下床後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昨日遭受的創傷已沒有那麼嚴重,示意伊鴻雁不用扶著自己。
伊鴻雁見狀,也只好鬆手。隨後,他端上了一些饅頭與茶水。畢竟葉長衫已經有一天沒有進食了,身心都遭受了如此衝擊,不進食身體哪裡頂得住?
葉長衫目光呆滯地望著隔壁,並沒有伸手的意思。伊鴻雁便勸道:“葉小哥,你先吃些東西吧。”
葉長衫依然不為所動。
伊鴻雁無奈地說道:“葉小哥,你先吃完這些吧,人死不能復生,令尊令堂的身後之事總是要辦的,不能讓他們總是躺在這屋內吧?”
是啊,爹爹與孃親的喪事總是要辦的,否則,他倆橫屍於此,怎能在天安息?
見葉長衫神情有些變化,伊鴻雁繼續說道:“沒力氣如何辦事呢?所以啊葉小哥你趕緊吃些東西。”
葉長衫痴痴地點了點頭,隨後拿起饅頭用力地啃了幾口。
……
三日守夜之期已過。
伊鴻雁為葉長衫請來了一位白事知賓,並出資買了兩口上好的棺木,將葉長衫的父母好生安放。
合棺前,葉長衫緊緊地握著父親與母親的手,久久不願鬆開。他知曉,這一別只怕是永遠無法在看到父母的面龐,而父母也永遠要住進那座小土墩中。想到這裡,葉長衫更加握緊了雙手。
一切安排妥當後,葉長衫、伊鴻雁、英平、伊依四人孝衣白巾站在一旁。
“父母飼我大,我飼父母老——”
葉長衫跟著白事知賓有氣無力地喊著,隨後用筷子點了一點紅糖置於父母口中。聯想到自己日後再也沒有替父母養老的機會,葉長衫心裡不禁悲痛萬分,眼淚又再次流了下來。
一旁的伊鴻雁等人不忍再看下去,紛紛扭頭。
合棺、下土、埋土、立碑。
葉家本就人少,如今只剩葉長衫一人,是以葬禮並沒持續太久。
眼見父母已‘住進’最後的小屋,葉長衫便跪在墳前,用力的磕了三個響頭。
英平在一旁看著心中五味雜陳。這幾日他萬分自責,若不是自己貪玩、若是他安心待在客棧內,定然不會連累長衫的父親與母親。此時此刻英平真的希望躺在墳裡的人是自己。
想到這裡,英平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他跟在葉長衫身後‘撲通’一聲跪在墳前,正聲說道——
“黃天在上,人神共證!從今之後,葉長衫便是我英平的異姓兄弟,吾願與之生死相依、患難與共!只要我英平有一口飯便分他半口,只要我英平有一兩銀子便分他半兩,葉長衫的爹、娘便是我英平的親身爹孃,長衫的父母之仇便是我英平的父母之仇!誓與仇人不共戴天!”
說罷,也同樣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隨後,不等眾人回過神英平又接著說道:“爹爹!孃親!今日您倆暫且入土為安,在天上好生安息,待我與長衫日後為您倆報仇雪恨!”
隨後,英平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小刀,並在手心劃了一刀,瞬間手掌鮮血直流。
伊鴻雁見狀嚇了一跳,他本想上前阻止,可轉念一想,卻又收回了腳步。
只見英平將血滴在一杯酒杯中,端於面前與頭平視,而後脖子一仰將這杯酒水一飲而盡——火辣刺鼻的灼燒感頓時貫穿了整個喉嚨,將他嗆得連連咳嗽。
原來酒這玩意兒這麼難喝,為啥義父常常喝得如此陶醉?英平暗道。
看著英平一系列的動作,葉長衫呆滯的眼光中似乎多了絲絲光亮。但他依舊不言也不語,就這麼半耷拉著腦袋盯著英平。
忽然英平跪著轉過身,向著葉長衫也拜了三下。
葉長衫依舊沉默不語,但他直起身子也向著英平拜了三下。
三拜之後,英平默默地伸手拍了拍拍葉長衫的肩膀,隨後用力地抱住他以示安慰。最後,英平鬆開葉長衫,起身回到義父的身邊。
見葉長衫仍不願起身,伊鴻雁說道:“讓葉小哥在這陪陪爹孃吧,咱們先回去。”
眾人也只好如此,紛紛轉身離開。
臨走之前,那青衣男子也拿起一杯酒,雙手一揖,將杯中酒灑在那小墳前。完事後,他便轉身瀟灑離去。
……
……
繁忙的小村子漸漸歸於平靜,各家各戶在經歷了一天的忙碌後,都回家與家人一起共享天倫。
山裡的夜格外涼爽。微風徐徐地吹來,草叢之中,蛐蛐正歡快地叫著。村莊中時不時傳來幾聲犬吠,一片祥和,好不安逸。夜空中,月光與星辰印在上面,望著那飽滿圓月發出的皎潔月光,令人感到格外平靜。
院子裡,英平正咬著一根稻草坐在石階上發呆。
伊鴻雁從屋內走了出來,見英平若有所思地坐在那,便不忍打破這份難得的平靜,轉身向屋內走去。可過了沒多久,他又走出屋子,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到英平面前,對他說道——
“平兒,義父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安全的地方。”
英平正發呆發的起勁,竟是沒注意到義父已經走到自己跟前。他愣了愣,問道:“什麼?又要去哪兒?”
伊鴻雁深吸一口氣,鄭重無比地說道:“寒門”
“......”
“......”
“你、你說哪兒......?”
英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怕自己愣神聽錯了,就再問了一遍。伊鴻雁清了清喉嚨,並將嗓門提高几分,鄭重其事地回答道——
“寒門!千牛山下的寒門!”
“什麼!?寒門?義父你沒在騙我吧?寒門?你要帶我去寒門?”
英平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他忽然從石階上跳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尖銳高亢了起來。只見他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張著嘴巴久久忘記關上,整一個村中二傻子的樣子。
我......我......我這樣的人......也能去寒門麼?英平捫心自問道,顯然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伊鴻雁看著英平沒出息的傻樣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但一思及義子肩上所擔負的重任,他又感覺笑不出來。
無奈之下,伊鴻雁只得嚴肅了起來。他打斷呆滯中的英平,說道:“是!寒門!義父何時誆騙過你?”
是呀,義父何時騙過我?胡人重信義,哪怕自己與伊依還是無知幼兒之時,也不曾用那世俗的謊言哄騙,再看看義父一臉嚴肅,難道......難道這事兒是真的?
“那、那寒門......寒門的門主為、為何看上我......?”
伊鴻雁仰天長嘆,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與你的身世有關。”。
“什麼!?我的身世!?”
英平再一次陷入震驚,之前伊鴻雁只對他說,他母親是草原上的胡人、父親是大戶人家。而他父親在與母親私訂終身後,由於父親不允許家中男子與外族女子通婚,母親性子剛烈,便投湖自盡。父親得知此事後,也掛白綾於湖邊,殉情以追隨?
難道,義父之前在騙我?我的父母尚在人間?
伊鴻雁見英平眼中充滿震驚與不解,便解釋到:“你的母親確實是投湖自盡,但你的生父,卻還在這世上!”
道出了這守護多年的秘密,伊鴻雁彷彿身子一輕,反而自如了起來。不等英平開口追問,伊鴻雁繼續說道——
“我本不想將這秘密告訴於你,一生一世讓你活在謊言之中,但想想這對你也甚是不公,況且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將這秘密告訴於你”,
“什、什麼?我的親生父親他、他......”
英平被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震驚資訊刺激的有些呼吸困難,以至於話都說不利索。多年以來,他毫不懷疑地相信這父母殉情而亡的故事,而今天義父突然告訴他自己的生父還在這世上!而且生父的來頭似乎不小,託了關係要將自己送入寒門,這一切怎能讓他不為之驚訝?
自己突然多了個很有來頭的父親?
往後自己便是寒門弟子了?
自己即將成為那人的弟子?
這……這可是中原大陸上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事兒啊!況且那人的弟子無一不是萬里挑一的天縱之才——不!莫說做他的弟子,哪怕只是見上那人一面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譽,都是極其珍貴的機會。
“哈......哈哈......哈哈......我、我要去寒門了?我、我要去寒門了!哈哈......哈哈哈哈——”
思及此處,英平忽然喜不自禁,愣直直地站在院子裡,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嘴巴咧得跟啃了大半的燒餅一樣,若此時進來一個不知情的人,定然會認為這人得了失心瘋。
看著義子傻笑,伊鴻雁也知道他一時興奮,便沒有打斷他。
英平笑著笑著,他的表情忽然僵住了——自己的好兄弟葉長衫呢?他該怎麼辦?那北魏的一男一女現在想來明顯是衝著自己而來的,葉長衫死死守住自己,自己豈能丟下剛剛結拜的兄弟?
想到這裡,英平不禁有些焦急,他連忙問道:“那、那長衫呢?長衫怎麼辦?”
“這事兒正是我要與你說的。葉小哥如今家破人亡,獨自留在這村子裡我良心難安,待會兒你與他說去,如若他不嫌棄,就與你我一同,前往寒門。”
對啊!如果長衫能與自己一行前往寒門那再好不過!只是這幾日,葉長衫好像啞巴了一般,任誰與他說話都只是點頭搖頭,一句話也不說,英平也不知和他說後會得到怎樣的答覆。
唉!自己的兄弟,終究是要自己去面對!就算沒有底,自己也要極力去勸他!
英平總算還有些擔當。當即,他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說道:“好吧,我這就去和他說!”
說罷,英平便徑直走向葉長衫的屋子。
【小長衫第一次被坑坑英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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