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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亙端起面前的稀飯,往裡扔了幾根肉乾。稀飯很燙,只能溜著邊一點點吸溜。
這是蕭河北岸的一處草甸,無畏軍正在這裡休息。昨夜攻下文家的營寨後,等收拾完對方寨中的輜重和俘虜,他便讓古觀和古邈掀起大霧,掩護自己帶著人馬往下游而走。
營寨也沒立,眾人就橫七豎八躺在地上。隊伍太累了,多日行軍加上連夜激戰,已是讓士卒疲憊到極致。再這麼打下去,逃兵、意外傷亡等情況就會接踵出現,所以吳亙決定在此休息一日。.
義鶻軍已經派了出去,盯著對面南軍的動靜。還有牛超和吉辰鳴,這兩個永遠不知疲憊的傢伙,各帶了一些巨獒遊弋在四周,倒也不必擔心遭敵偷襲之事。
四下冉冉升起如銀炊煙,伴著嘩嘩流動的蕭河水聲。
大地彷彿被一層薄薄的白紗輕輕覆蓋,那是寒霜在盡力展示自己的身姿。只有頑強的野草,依然倔強的在風中搖曳。幾匹不知疲倦的戰馬,正在草中掘著鮮嫩的草根。
坐在秋草枯黃的草甸上,吳亙靠著一棵已剩下幾片樹葉的大樹,右手拄刀,默默眺望著這一幅寧靜而壯麗的畫卷。若是沒有戰事,此情此景,又將引來多少騷人留墨。
天空傳來幾聲高亢的鷹唳,幾隻蒼鷹圍繞在當扈鳥旁,不滿的挑釁著這個大塊頭。
吳亙從神遊中醒來,看著當扈鳥落於自己不遠處,帶起一片灰塵。
「寨主,敵軍停在了河灣,並未有進一步舉動。看其牙旗,應是姬景和姬震親自領兵,加在一起應有八萬人。他們正在將船隻拖開,看樣子是準備渡河。」索吉急走幾步,大聲稟報著對手的動向,「另南軍大營戒備森嚴,寨門緊閉,另有一隻人馬從南正向大營運動,看來應是其他家族支援的人馬。」
「又來人了啊,看來姬宸對我們倒是頗為看重,不顧北邊軍情緊急,反倒是一意向這裡增兵。」吳亙伸手將自己的酒囊甩給索吉,嘟囔了幾句,「去將水校尉等人請來,其他人就不要驚動了,今日無戰,讓大夥好好休息一下。」
不一會兒,水從月、薛信、張武陽等人都來到了這棵樹下。
「姬景和姬震可能要渡河追擊我們,他終是忍不住了。」吳亙將索吉探得的情報與眾人分說一遍,想了想方鄭重道,「等休息一日,我準備再渡一次蕭河,去攻打對方的大營。」
「大營不好打啊,那裡經營的如鐵桶一般,還有四萬餘各家的族兵看守。看來與聯軍一戰後,姬景立寨的功夫長了不少。」胡嘉卻是有些擔心,當初攻打古陸等聯軍大營的情形,實是讓他難忘。
事實上,吳亙當時並未真正攻破聯軍大營,只不過是在古陽思棄寨而走的情況下,才撿了個便宜。
「我也不是想著能一舉拿下大寨,只不過因敵兵力甚眾,想著能將敵拉扯開來,好逐個擊破。姬辛露面後,姬宸看來是非要置我們於死地不可,往後當面之敵的援兵還會源源不斷到來,我們只有不停調動敵軍,才能窺得其破綻,覓得決戰良機。」吳亙交待了一下自己的意圖,其實很簡單,就是打不過人家,才利用蕭河這個天險,不停的跳來跳去,把對手一點點撕裂成幾塊,再集中兵力將這些分散的對手吃掉。
「割裂,撕扯……」胡嘉喃喃道,忽然眼睛一亮,明白了吳亙的想法,他也是學過兵法的人,自是率先領悟了過來,「也就是說,我們打營寨是個幌子,與姬景對弈方是真的,就是要逼對方露出軟肋。寶校尉那裡可要通報一下,以牽制對方部分兵力。」
「不必,寶象那裡多俘虜,他的任務很重,就不要讓他分心了。」吳亙擺了擺手。
「若姬景乘船過河,要不要趁機毀了他們的船,讓他難以及時回援軍寨。」張武陽在旁提議道。
「不必,以當下境地,即使姬景帶人到了北岸,兩邊的人馬還是太多,我們吃不下,還需調動他們在南北兩岸來回機動。」吳亙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後來還是打消了毀船的念頭。沒了船,你讓姬景如何能自如往來南北岸,如何撕扯對方龐大的兵力。
「將巴嚴和陸會叫來。」吳亙又吩咐道。等二人到此,細細交待了一番。
吳亙在休整,姬景也在休整,不是他們不想打,而是手下人的身體不允許。畢竟任何一場戰事,都是要靠底層士卒一刀一槍去拼殺。
一日後,姬景下令,全軍渡河。渡船往返於蕭河兩岸,一排排的勁弩直直指著天空,這是為了防範義鶻軍阻撓過河。如今自家的當扈鳥盡失,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勁弩攔阻義鶻軍的突襲,起碼來說他們不敢再肆無忌憚低空掃射。
「走吧。」姬震走了過來,看了一眼神色恍惚的姬景。
「走吧。」姬景輕輕搖了搖頭,這些日子總是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縈繞於身,讓他時時感到不安。所以,一早斥候就早早撒了出去,希冀能發現無畏軍的蹤跡。
「你怎麼了。」姬震奇怪得看著姬景。
「沒什麼,只是感慨吳亙用兵越來越老辣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只當他是個小混混,如今帶上同樣數量計程車卒,我不確信自己還能不能打過他。而且,有老領主在其軍中,族中的陵衛和覡軍也不可能動用,只能靠著人數去堆死無畏軍了。」姬景大步向渡船走去,高大的腰身今天有些佝僂。
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姬震嘴張了幾次,卻終是沒有出聲,自嘲的笑了笑,跟在姬景的身後上了船。
過河過得很順利,沒有人來滋擾,惱人的義鶻軍也未再次出現。
大軍沿著蕭河北岸,一路向東而去。在經過文家駐守的在營寨時,姬景稍稍停了停。
營中凌亂不堪,已是空無一物,連馬兒的屍首都被收走。地面也是十分混亂,看來無畏軍臨走前,精心清理了自己的蹤跡。
姬景走在岸邊混亂的泥土中,抬頭看了一眼南岸的自家大營,那裡亦是有士卒在遠眺著這邊。
牽著馬走出營寨,姬景忽然蹲了下來,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將巨獒牽來。」
自打上次與吳亙一起攻打叛軍,姬景就對這些巨獒生了興趣,此次也在軍中帶了一些。可以說,除了飛梭無法造出,無畏軍有的他都想有。
很快,有兩隻巨獒被帶到了此處。嗅了嗅土中那不易覺察的血跡,巨獒抬頭向東吠了兩聲。
「走吧,跟著獒。」姬景平靜的下令道。
八萬人散開一個巨大的扇面,踏霜向東而去。一路之上,巨獒忽而向東,忽而向北,最後還是折向東面。
臨到傍晚的時候,巨獒忽然衝著前面狂吠起來。前方的路上,無畏軍行走過的痕跡已十分明顯,深深的車轍夾雜在混亂的馬蹄印中。
姬景舉起自己的右拳,身後原本處於搜尋隊形的人馬迅速開始調整,組成兩個巨大的鋒矢隊形,一隊由他率領,一隊由姬震統御。
兩隊人馬並駕齊驅,如兩股洪流向前湧去。無論是姬景還是姬震,單獨對上無畏軍心裡都沒有底,所以按著兩人的計劃,無論什麼時候,兩隊人馬都須得保持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
前方出現了一片寬闊的草甸,很大一片區域內荒草均已被拔光,明顯可以看到燒火做飯的痕跡。地上扔著羊或馬的骨頭,還有一些破損的兵器甲冑。
撿起一根馬骨,姬景微微皺眉,轉頭衝著驅馬到此的姬震道:「他們糧草不多了,怪不得連死去的戰馬都不肯放過。」
姬震跳下馬來,隨手將韁繩甩給身後親兵,「你說那些文家
的俘虜呢,按說無畏軍定會收了他們的戰馬。可押解著這麼多的俘虜,他們能走多快。我們也是奔行一日方到此,這些人難不成全給殺了,這樣也能節約些糧草。」
「以吳亙的性子不會如此暴虐,他殺人,但只是殺必要的人,濫殺俘虜的話,哪個家族還敢降於無畏軍。」姬景扔掉手中的馬骨,眺望了一下東邊,「要不是北邊情勢緊張,我倒可能慢慢與其周旋,靜待其糧草耗盡。命令兒郎們就地休息吧,這片草甸倒是個避風的好地方。無畏軍又幫我們拔光了荒草,倒也不怕對方火攻。」
第二日天方亮,在簡單用過早餐後,姬景再次率隊向東。越往前走,他心裡越有種感覺,自己很快就會與吳亙再遇。
行不到半日,在對面南岸的荒野上,依稀看到遠處有一隊人馬,目測約有幾千人,正緩緩向西而行。
抬手遠眺,仔細打量了半天,姬景神情大變,這支人馬正是自己一直尋找的無畏軍。不是要據河避戰嗎,為何又跑到了對岸。
對方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蹤跡,很快有千餘騎分了出來,奔向了河邊,吳亙那張令人討厭的臉出現在了姬景面前。
「鎮撫,又見面了。」吳亙笑眯眯衝姬景打著招呼,好似積年的老友。
「吳亙,你到底想幹什麼。」姬景冷冷盯著對方,當猴被耍的感覺實在不好。
「當然是剛打了勝仗,帶著手下兒郎出來打獵消遣一下。」吳亙純真無邪的看著對方,馬身上還掛著兩個兔子。
「你沒有糧草了吧,堂堂主帥竟然也要打獵。」姬景的頭微微揚起,傲慢的看著對面,「還有,你不會想偷襲我的大寨吧,就憑這麼幾個人,妄想。」
「偶爾換換口味而已,整日裡吃美味佳餚有些上火。」吳亙摘下一個兔子衝著姬景晃了晃,「至於說能不能打下你的大寨,老姬你也是知道的,我擅長立寨,自然也更精於破寨。還有就是,領主詔書一下,那些家族的人會幫你拼死守寨嗎,那些百戶千戶還等著回家瓜分主家的地盤呢。」
「你…….」姬景一時語塞。
吳亙卻是仰頭大笑,「老姬啊,想你我也是一同並肩廝殺過的。這樣好了,今日無事,且撇開戰事不論,你我不妨就在此喝一場斷交酒,正好嚐嚐我手藝。等喝了這杯酒,再各憑本事廝殺如何。你若是不放心,我到北岸也成。」
「呵呵,你覺著可能嗎,既然已是兵戎相見,那些俗禮還是免了吧。」姬景不容分說拒絕,以吳亙的性子,這酒好喝嗎,說不得會使出什麼陰毒手段。
「這樣好了,領主他老人家身體欠佳,對你們這些老人頗為掛念,難不成不過來拜見一下。」吳亙眼睛轉了轉,指了指遠處。
「領主?」姬景與姬震相互對視一眼,皆是有些心虛,「你的其他人馬呢。」
「在南邊紮營呢,兩位鎮撫率大軍巡視北岸,我只能乖乖溜到這邊。稍等,我馬上請領主到此。」吳亙也不管對方同不同意,轉頭對著身旁人吩咐了一句。
很快,有一輛馬車從大軍中駛出,緩緩向這邊跑來。
咕咚,姬景嚥了一口口水,姬辛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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