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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死訊傳來的很突然。

儘管我早就知道這一天終將到來,但是當事情擺在我的面前時,我依舊感到始料未及。

我擔任守藏室史這些年裡,數次歸家省親,想勸母親跟我一起去周都,但母親說在相邑住了太久,人熟地熟,不願意遠遷。

日月如梭,光陰荏苒。

轉眼間已有三十載了。

立於母親的墳前,我突然想起來已經死去多年的靈王。

靈王在位二十七載,無功無過,勉強算是一位守成之君,但我遠比其他人更加清楚,他並非是為了國家,而是為了我人族。

如今天下諸侯並立,其中有幾位是混血種?又有幾位是純血?

但人類掌權者,少之又少。

這些年來,我也沒有放下對於炁的研究,但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甚至因為沒有了孔丘的參與,我連「炁」是否存在都無法確認。

我開始懷疑自己,懷疑「炁」是否存在。

直到靈王逝去,我都沒能參透「炁」的本質,也沒有創造出能夠讓人類感知到「炁」,並且使用「炁」的辦法。

二十七年,靈王直到永眠,也沒有看到人族崛起的希望。

我失約了,沒能遵守與王的約定。

但我沒有放棄,而是重整旗鼓,再度將全身心撲在了對於「炁」的研究上。

我確實辜負了王的囑託,但人類不能一直活在血統下,必須要讓人族站起來,這不僅僅是我該做的事情,我自己很清楚,我並沒有那麼偉大。

這是天下人都該做的事。

無論是純血還是混血種,他們的力量本質上都是來自血統。來自龍族。

人族,需要屬於自己的力量。

這股力量的發現者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孔丘。

但不能是純血乃至混血種的任何一個人。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從意氣風發的少年成長為了孔丘口中的知命之年,但對於「炁」的研究,依舊沒有絲毫的進展。

當時的我已經心灰意冷,或許終我一生,也無法探尋其中奧秘吧。

我看著母親的墳頭怔怔出神,眼前的景色未變,但意識彷彿超越了時間和空間,去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

那裡像是一片虛無,但又和我當見過的虛無有所不同。

更像是從靈魂的深處溢位來的空虛。

我在那空虛中泡了很久,有無數的光從我身邊掠過,我甚至從那些光裡看到了靈王,看到了母親,看到了孔丘,甚至看到了我自己。

然後,火光在頭頂匯聚,成為了一顆巨大的火球。

宛如一輪大日。

巨大的火球上產生了中致命的誘惑和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我想遠離,但身體又不受控制地靠近。

不,靠近的不是身體。

是意識!

我恍然明白過來。

此時,我的手已經接觸到了那顆碩大無比的火球。

沒有灼燒的感覺,只有淡淡的溫熱。

火球上的火在我接觸的地方開始熄滅,球體也一點點消融,我感覺「身體」一陣清零。

直到火球徹底熄滅,整個世界陷入了黑暗。

我醒了。

僕人叫來了大夫,他們說,我在母親的墓前暈了過去,昏睡了整整三天。

但是我的注意力並沒有在他們身上。

因為我「看」到了光。

五顏六色的,五光十色的,流動在空氣中的光。

我「看」到它們。

更準確

的說,是我感知到了它們。

因為即便是我閉上眼睛,也能夠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炁」。

費心盡力三十載,終於窺探到了冰山一角。

我應該很開心的。

但我一點都不開心不起來。

我知道,或許我能夠看到炁,不止是靈王在幫我,連母親也在幫我。

這實在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

我如願以償窺探到了世界的終極,獲得了開啟新世界的門票,但代價實在是太慘重了。

大到讓人難以接受。

而且,這還只是第一步。

在為母親丁憂的三年中,我針對「炁」展開了仔細的研究,我本以為能夠感知到炁,就能夠理所應當的利用炁,然後順理成章的增強實力,就像孔丘那樣。

但是在研究的過程中,我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

能夠感知到炁只是代表著你邁入了一個門檻,並不能說明什麼。

我早該想到的,如果僅僅是感知到「炁」,就可以利用「炁」的話,孔丘那傢伙從小就可以感知「炁」的存在,那為什麼直到現在都只能對體內的「炁」進行粗淺的調動?

甚至連牽引外界的「炁」來補充自身這種行為都是被動的。

我這才知道,我或許從一開始就想的太簡單了。

我以為感知到「炁」就是終點了,但實際上,感知到「炁」只是站上起跑線的條件而已,後面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任重道遠。

所以我決定,先把利用「炁」,掌握「炁」的研究放一放,首先應該研究一下怎麼把「炁」廣泛普及開。

如何讓其他人感知到「炁」?

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普通人是察覺不到「炁」的,一種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想去感知到?

聽上去太玄乎了,而且還沒有具體的操作方法。

那如果讓一個人按照我的方式進行嘗試呢?

我能夠感知到炁,是因為在母親故去之後,情緒翻湧之間,突然開悟。

那如果讓一個人的母親也去世,那她會好知道「炁」嗎?

我想了想,覺得不太靠譜。

如果只靠親人的死亡就能夠刺激情緒,從而產生對「炁」的感知,那這個世界上豈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炁」了?

所以,這不是主要原因。

或許,我的開悟除了情緒刺激以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那種東西是什麼呢?

我想不到。

但卻靈光一閃。

孔子的覺醒完全看天賦,我的覺醒屬於不可複製的例外。

覺醒並非是只有一種途徑,或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

我不再強求身旁的人覺醒,也不再從家族的僕人身上做各種奇奇怪怪的實驗,開始專心研究利用「炁」的方法。

我明白,這才是我該有的路。

儘管它漫長而又曲折,但它是我的道。

丁憂三年,不得寸進。

但我的心已經不像當年一般隨意動搖了。

堅定的信念是我堅持到現在的理由,如今的我也並不是為了人族,還有我自己的道。

現在的我不是一個學識淵博計程車大夫,而是一名求道者。

敬王二年,守喪期滿,返回周都。

但我已經不想再留在這裡了。

周都或許是繁華之地,但這天地之大,皆是我要走的道。

我準備找個機會向靈王辭官。

敬王四年,王室內亂,王子朝率兵攻下劉公之邑。

敬王受迫。

時晉國強盛,出兵援王。

王子朝勢單力薄,與舊僚攜王室典籍逃亡楚國。

我蒙受失職之責,受牽連而辭舊職。

於是離宮歸隱,騎一青牛,欲西出函谷關,前往秦國。

王子朝帶走的典籍其實並沒有什麼用,只不過是一些瑣碎的記錄,但敬王革職時,我沒有任何反駁。

雖然是機緣巧合,但卻也達成了我的目的。

我當可以去追尋我的道了。

青牛馱著我離開周王朝洛邑,沒有走多久,就看到四野一片荒涼,斷垣頹壁,井欄摧折,阡陌錯斷,田園荒蕪,枯草瑟瑟。

田野裡不見耕種之馬,大道上卻戰馬賓士不息,有的馬還拖著大肚子艱難地尾追其後。

目睹此景,心如刀絞。

此世之亂,禍起於諸侯,諸侯於惡龍唆使,人族內亂紛紛不停。

若想根除此禍,非但要廣佈炁法,還要團結人類,甚至異族(混血種)。

思及此處,不免又自嘲一翻。

自己如今連炁法都還沒有鑽研成功,又如何廣佈?

況且,人心幢幢,又如何團結一心啊。

心中憂慮,連身下青牛的步伐也重了些許。

七月十二日午後,夕陽西斜,光華東射。

我已行至函谷,突然一個方臉、厚唇、濃眉、端鼻之人從關中衝出,奔上前來跪拜:「我生有幸,得見聖人!關尹叩見聖人!」

我這些年,雖然沒有研究有炁法,但對於望炁卻頗有心得。

看此人,面容方正,威嚴而不冷酷,柔慈而無媚態,周身青氣圍繞,知其非是一般常人,故試探道:「關令大人叩拜貧賤老翁,非常之禮也!老夫不敢承當,不知有何見教?」

關尹道:「老丈,聖人也!務求留宿關舍,以指修行之途。」

我問道:「老夫有何神聖之處,受你如此厚愛?慚愧慚愧,羞殺老夫矣?」

關尹道:「關尹不才,好觀天文略知變化。見紫氣東來,知有聖人西行;見紫氣浩蕩,滾滾如龍,其長三萬裡,知來者至聖至尊,非通常之聖也;見紫氣之首白雲繚繞,知聖人白髮,是老翁之狀;見紫氣之前有青牛星相牽,知聖人乘青牛而來也。」

聽到這話,我來了興趣。

不管他是真的看到了,還是在拍馬屁,但這番本領確實有些神異。

甚至,有些接近孔丘的扛鼎巨力!

莫非這人也有炁在身?

老實說,這麼多年,我也只見過孔子一個能夠感知到炁,並且體內有炁的。

這種才能鳳毛麟角,非天生不可。

思慮過後,我答應了他的邀請,同他進入關內。

關尹引我至官舍,請我上坐,焚香而執弟子之禮,懇求道:「先生乃當今大聖人也!聖人者,不以一己之智竊為己有,必以天下人智為己任也。」

「今汝將隱居而不仁,求教者必難尋矣!何不將汝之聖智著為書?關尹雖淺陋,願代先生傳於後世,流芳千古,造福萬代。」

我避而不答,只是招手喚他上前。

我垂垂老矣,雖然因為可以感知到「炁」原因,身體會被動接受「炁」的滋養,但是卻依舊逃不脫壽命的轄制,至少,我已經老眼昏花。

關尹上前來,我凝神看過去,發現他的身體正處於一種極為奇妙的狀態。

在他的行走坐臥動作之間,空間中游離的炁正不斷被他吸收進入體內,但是轉瞬之後,又從他的身體中溢散出來

而他本人彷彿沒有察覺。

是炁法嗎?

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

孔丘雖然不會炁法,但是他被動吸納的炁都會停留在體內,為己所用。

而關尹的身體情況,明顯就是普通人。

我問關尹:「能視五光之氣否?」

關尹搖了搖頭。

我明白,關尹沒有炁感。

但這卻更加讓我重視起來。

沒有炁感,卻可以將炁吸收到身體之中,這無疑是一種值得研究的現象。

而且,在我的探索中,炁法總計分為三個部分,分別是吸收,儲存,利用。

如果弄明白了關尹是怎麼樣吸收炁的,那麼炁法的創造就算完成了三分之一。

而且,我也很好奇,如果讓關尹擁有炁感,會不會有什麼奇妙的事情發生?

於是,我在函谷關小住了幾日。

這段時間裡,我仔細觀察了關尹的生活起居,發現同常人無異,而且他本身除了能夠吸收炁以外,並沒有特殊的地方。

我也嘗試用曾經實驗過的方法刺激他產生炁感,但是並沒有什麼效果。

直到某一天,我們談論到了關尹的曾經。

他說自己小時候體弱多病,經常臥床不起,有一天,他喝了藥睡去的時候,夢到自己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夢中出現了一個大火球,正在明明暗暗地閃爍。

他忍不住學著那個火球閃爍的樣子一呼一吸,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輕鬆多了,而且那種呼吸的方式,像是被刻在身體中一樣,不自覺的開始按照那種方式呼吸。

從那以後,他的身體逐漸健康起來,也很少生病了。

聽到這,我恍然大悟。

火球!

我當初也是在一處虛無之中看到了火球。

不過不同的是,我打破了火球,獲得了炁感。

而關尹沒有打破火球,而是跟著火球學習了奇妙的呼吸方式。

這種方式就是他的身體可以吸收炁的關鍵!

我將一切都串聯起來,但總覺得事情蹊蹺古怪。

巧合的過分。

難道這是道嗎?

又或者說,這是所謂的命呢?

我搞不懂。

但是,我對於炁法的研究,終於實現了從零到一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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