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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樓下如此嘈雜,但也絲毫不影響精氣神緊繃如弓弦的夜三更第一時間分辨出叩門聲是在隔壁。

隔壁自然就是江中鯉的房間。自然有些不太相信會如此巧合的就是那位鬼鬼祟祟的何字門鏢師,夜三更強壓下內心過去一看究竟的好奇,甫一轉身便見到夜遐邇和衣過來。

整座驛館充斥著煙燻味,聽力又異於常人,鬧出這麼大動靜在想要好好休息是不可能。

隔壁房間又傳來輕輕叩門聲,想來是沒人開門的緣故。爾後腳步聲突兀響起,在自己房間門口處停下,叩門聲再起。

將稍掩的窗戶閉合,也不用夜遐邇開口便將其推到身後,夜三更先是出聲詢問著是誰。

“三公子,草料場著火,我家鏢頭讓我來囑咐一聲注意安全。”聲音熟悉,正是那名鬼鬼祟祟的鏢師。

是不是何金鎖讓其過來夜三更自然不知道,剛剛也只是瞧見這個絕對是心懷不軌的鏢師將鏢局眾人召集在一起後便自行離開了後院,對於這些人說過什麼講過什麼,離著這麼遠的距離再大的本事也聽不清楚。

不管對方所圖為何,出於禮貌,夜三更還是客氣道:“替我謝過何鏢頭,不勞掛念。”緊接便是那鏢師離開的匆匆腳步聲遠去。

“怎麼回事?”夜遐邇開口問道。在門口側耳傾聽確定屋外沒人後,夜三更方才道:“有人縱火。”到底是一奶同胞的姐弟,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頂著一頭黑夜裡猶顯扎眼的白髮,夜遐邇不禁好笑道:“又攤上事了?”

“再是時運不濟,也總得叫人歇歇吧。”夜三更沒好氣道,

“你能掐會算的,也算算咱們今年是不是出門沒看老黃曆,是不是什麼都得給找補回來?”

“說的什麼話。”夜遐邇抬手給了弟弟一個腦瓜崩,

“哪有巴望著自己出事的。”夜三更將道:“這次應該和我們沒有關係,衝著何字門來的。”

“劫鏢的?”夜遐邇嗤笑出聲,

“幾車木頭劫回家蓋房子麼?”對於夜遐邇的玩笑夜三更呵呵兩聲,這可一點不好笑。

當下將院中發生說了,連得下午遇到那三個何字門的鏢人也一併講了。

夜遐邇愕然,

“這不會真是衝著我們來的吧。”夜三更不解其意,

“明顯是衝著那幾車桃木,和我們有什麼關係,若是真就針對的我們,直接來找我們就好,燒草料場,翻何字門鏢車,聲東擊西?用得著做這些無用功?”夜遐邇撇嘴道:“你怎的確定他們不是在找鸞纛?”夜三更愕然,夜遐邇說得好像不無道理。

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從鳳凰城出來,到底是沒好意思去往駐蹕寨。雖說將軍令潛藏寨子那麼幾年所圖何事尚不明瞭,為了放長線釣大魚便成了眼下彼此心知肚明卻又互不挑明的局面。

尤其是每一想到二狗和那個一說話就嘿嘿笑的大傻因得自己受了這麼大得罪,姐弟倆怎麼都心裡不太好受,拋開將軍令的目的不談,至少在固執的姐弟倆想來,打破寨子寧靜生活的罪魁禍首,還不就是自己兩人?

之後出了鳳凰城,在夜遐邇安排下,兩人先是一路向南繞了好大一個圈子,翻過秦嶺山道向北才回了回京的官道,好巧不巧,也就是在四五天前恰恰在潼關附近遇見從河南道兗州乾封城一路護送桃木西來的何字門鏢局。

自是明白鏢局規矩的夜三更在跟鏢頭何金鎖閒聊幾句後,加入了赴京的隊伍,無他,這畢竟運送的是朝廷所需,自然會省去不少過往麻煩,過關盤查以及路上諸多突發不便也就不用自己兩人過多露面。

而自身刀主鸞纛,這把本就扎眼的兵刃也在夜遐邇三言兩語之下巧妙擺脫掉嫌疑,被藏進馬車裡。

理由自然好找,就說是出門在外防身用,江湖兒女自有江湖兒女的說法,並不會引起過多懷疑,也是跟隨自己父親常年走鏢的何金鎖在當時而言自然不會有所猜忌。

只是現下想來,若是真教有心人認出他倆來,自然就不會是夜遐邇這三言兩語能糊弄過去的。

畢竟這個把月結仇的扶瀛人,一個個可都是易容好似翻覆手一般簡單。

可細細想來,為了掩人耳目,這段時間裡兩人本就七拐八繞的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夜三更也每每警惕周遭相遇並沒有什麼能引人猜忌的歹人,現下一把火,怎麼可能是衝著自己兩人來的?

一個夜光碑,真就有人如此不擇手段?驛館草料說燒就燒,真要追究起來,可是殺頭的罪名。

夜遐邇又道:“白日裡你還勸人家時時刻刻不能放鬆警惕,我看你也未必不是懈怠了吧。”夜三更仍舊是有些不以為意,心裡倒是覺得是夜遐邇有些過於小心,若要真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鏢師怎麼就僅是一問便離開了去?

聽不到夜三更說話,夜遐邇道:“你要不去看看?”夜三更連忙擺手,

“別介,安安穩穩回京,可不敢惹什麼事。”對於自家弟弟如此謹慎不知道該笑還是該誇,夜遐邇嘆氣道:“路見不平…”夜三更很不客氣地打斷道:“刀在你床頭,愛拔不拔。”說完也不搭理夜遐邇,坐回到桌旁,埋怨道:“你是張嘴說的輕快,玩命的事全是我幹,比官老爺都威風,餓死種糧的累死跑腿的。”夜遐邇噗嗤笑出聲來,

“這句話最後還說,吃虧是福。”夜三更仍舊搖頭,

“讓我全胳膊全腿的回京行不行?咱就消停一會,別管這些破事,一車木頭而已,真要是出了什麼差池,你若是真有這心,去京城找點關係也比使喚我強。”夜遐邇撇嘴,自家這弟弟凡事都想得這麼輕巧。

真要回了京,該有他想的這麼輕鬆?

“真不去?”夜遐邇笑問道。

“不去。”夜三更語氣堅決。

“去跟人說一聲,交待交待也是好的,畢竟幾天相處下來,就只是讓你給介紹個媳婦。”

“你可拉倒吧,我去我就是小狗。”……夜三更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小狗,本來商定好的第二日一早便先行離去,不再與這夥人同行,夜遐邇卻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怎麼都叫不醒,這讓夜三更一個頭兩個大。

絕對不會是因為昨夜沒睡好的原因,作息極其規律的夜遐即便睡得再晚,也不會耽誤第二天按時醒來。

這明顯就是故意的。直到日上三竿,因得昨夜救火折騰半夜,驛館裡裡外外都晚了些時間。

仍舊是鏢局裡的宋殳很是客氣的前來敲門詢問用餐以及告知出發時間,一個翻身起床的夜遐邇很是客氣的告訴這實誠漢子這就收拾。

這讓夜三更在心裡一直很不舒服到上路。明顯就是又想要管上一管的這檔子閒事。

夜遐邇卻是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欠揍表情,就更讓夜三更有些抓狂。再往西一百五十里,便是大周心臟,改名做長安的西亳,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旅人也好、官宦也罷,明顯要比前些日子多了許多。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不外乎是。一行三十多人又浩浩蕩蕩的出發,走在最前的仍舊是何金鎖與薛八斗兩口子,這鏢隊行鏢佈局是走的傳統路子,鏢頭打前陣,一名鏢師帶兩個趟子手為一伍,各押一車,最後跟著一伍壓陣,另有宋殳這種多面手來回策應,以備不時之需。

由此也可以看出何字門鏢局行事之穩妥的風格。一直想不明白昨夜裡那名心懷不軌的鏢師為何會過去敲門,也想不明白那個赴京趕考的舉子江中鯉又為何理都不理。

只是一早見到江中鯉臉色煞白、精神不比薛八斗好多少的樣子,一路上哆哆嗦嗦走都走不穩,甚至於都要坐到馬車上,也沒有前幾日那麼善聊,對於其他人的搭言也是愛答不理,任誰也都知道這位書生昨夜肯定是嚇的不清。

也正是因得這來歷、行事很是詭異的書生成了這個樣子,夜三更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那三個鏢師與趟子手身上。

只是今日裡這三人負責最後壓陣,遠遠綴在緊後頭,使得夜三更不得不考慮以免打草驚蛇,並沒有過多去關注著三人。

對於昨夜的發生,還是夜遐邇開了個頭引起了這個話題。

“昨夜走水,貴鏢局可有損失?”相較於前些日子有了些精神的薛八斗對於昨日裡被嗆言仍舊是耿耿於懷,也不理睬,何金鎖出於禮貌很是善意的扭頭回道:“清點盤查並未有過多損失。”夜遐邇旁敲側擊道:“何鏢頭這一夥人都是鏢局裡的老人?”不曉得今日裡這位大家小姐怎的如此多話,昨日在知曉了這兩人身份後刻意想離得遠些的何金鎖現下有些矛盾,行鏢在外最忌諱的便是無故招惹是非,這姐弟兩人現下可就是一身的是非,何金鎖自是不想因得外人影響了自家買賣。

可是又不能直接攆走,這也是行鏢中的忌諱,江湖中抬頭不見低頭見,能幫一把是一把,哪有自己主動去結仇的?

是以本來已經吩咐下去遠離這對姐弟,畢竟前幾日同行路上他們也並未過多與人交流,只是萬萬不成想,今日裡卻反其道而行,尤其是前幾日都被當做啞巴的帷帽女子,今日裡更是主動攀談起來,這就讓何金鎖有些不知所措。

夜遐邇自然不知道這位女鏢頭的心思,等不到對方回話,她繼續道:“昨夜裡我弟弟瞧見些…”只是還沒說完便被夜三更抬手將嘴捂住。

“你別給我找事。”夜三更在後頭氣道,

“能不能讓我安生點。”夜遐邇張嘴便咬在夜三更手上,吃痛之下後者趕忙撤手,夜遐邇道:“我弟瞧見有人動你們鏢車。”也由不得何金鎖再去尋思什麼行鏢的規矩不規矩忌諱不忌諱,愕然扭頭,

“你說什麼?”帷帽下夜遐邇笑嘻嘻,不理會弟弟在背後的小動作,她輕掀白色紗巾,嘴角笑意意味深長。

“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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