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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福山上嘉福寺,杳杳鐘聲蒼蒼林。

青山歸遠荷帶笠,不知此中蓬萊人。

......

嘉福寺作為大漢帝國四大古剎之一,終日佛音嫋嫋,給人一種身心俱靜之感。

在局勢如此動盪的曲州,能有此一清靜守心之所,真乃善莫大焉。

拔除掉江家駐紮在嘉福山的這根釘子,劉懿心中悄悄地長出了一口氣,有了嘉福山這塊戰略要地,江鋒想要舉兵攻打華興郡,進則擔心嘉福山的玄甲軍從後偷襲,退則憂慮平田軍步步為營,徹底陷入了一個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尷尬境地。

不過,劉懿心如明鏡:江鋒性格暴戾,江家兵鋒極盛,僅憑玄甲軍,恐怕無法做到嘉福山萬無一失。

穩妥起見,劉懿必須為段梵境找一個強有力的、在關鍵時刻能夠力挽狂瀾的幫手,力保嘉福山不失。

所以,在解決掉玄甲軍和江塵的矛盾後,劉懿也顧不得腹中乾癟,便急匆匆地來到了與江家軍營一山之隔的嘉福寺,不敢有絲毫懈怠。

小嬌娘喬妙卿在出發前貼心地為劉懿帶了兩個蠻頭,在行進路上找了個空擋,遞給了劉懿,可劉懿心中急切,無法進食,喬妙卿心中無奈,只能自己草草吃了一口。

稍頃,少年劉懿一襲白衣,面如青墨,站在嘉福寺門口,感慨萬千。

他想起王三寶對他說起的嘉福山趣事,看著嘉福寺們那塊兒僅剩底座的石碑,默然緩緩將頭側向了逐漸溶入墨色的北面,明亮的雙眸映著濃墨般的天色,凝視著茫茫荒野,不自覺咧嘴一笑,「如果我沒猜錯,我那兄弟王三寶,當初就是在這裡被嚇尿的吧!」

已經桃李年華的喬妙卿青衫一舞,青澀又妖嬈,輕笑道,「三寶也太過膽小了些,不過是一尋常幻術而已,怎會嚇的連褲子都溼掉呢!」

劉懿咧嘴道,「王三寶這傢伙,打小就膽小如鼠,記得有一次,我們去老頭山下的河裡摸魚,這傢伙被小螃蟹鉗了一下,破了點皮兒,好傢伙,非要叫嚷著自己大限將至,必須去太昊城請最好的醫生......」

說到這裡,劉懿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這一刻,他才是他自己,一個還未加冠的少年。

喬妙卿噗嗤一笑,「這樣的人像烏龜,長壽著呢!不過,父親曾說一切幻想皆是由心而生,在我認為,只要心靈足夠強大,幻想便是廢材了。」

小嬌娘話音剛落,只見寺內走出一中等身材、披掛袈裟、四方臉龐的僧人,僅看這儀態和行頭,便知其在寺內地位不低。

劉懿肅然起敬,拱手問答,「大師,您是?」

「本僧道安,乃嘉福小寺現任住持,今夜,本僧已經在此恭候多時啦!」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江鋒的師弟、長生境界的道安大師。

劉懿見此,趕忙行禮。

不料,同樣的聲音卻出現在了喬妙卿的左手邊,小嬌娘微一轉身,又一個道安出現在其眼中,未等其還神,再一個道安又出現在其身後,甚至輕輕地拍了拍小嬌娘的肩膀,把小嬌娘嚇了一個哆嗦。

劉懿驟見四位道安大師浮現眼前,心知道安大師應是聽到了喬妙卿對幻術的評價,故意戲弄,他趕忙故作嚴肅地說道,「妙卿,快為你的懵懂無知向大師賠罪!」

喬妙卿聞言,眉橫翠岫,馬上舉起雙手,哼唧唧地說,「大師,是我言語唐突了,大師莫怪啊!您可不要和我這小女子一般計較,不然,還算什麼大師麼?」

「哈哈!你這女施主倒是爽利,見事情不好躲的倒是很快!」

道安大師笑眯眯地問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娃娃啊?」

劉懿本意為提到塞北黎,喬妙卿會情緒難控,誰知

小嬌娘乖巧溫順如小家碧玉,她鬢慵梳,鎮定自若,滿眼都是平靜,靜得如一潭死水,「家父塞北黎,已故。」

道安聞言,立即收起幻象,一臉嚴肅地施了個佛禮,表情無比莊嚴,道,「英雄之子,不可取笑,本僧,方才冒犯了!」

喬妙卿苦笑著搖了搖頭,又象徵性地拱了拱手,此事遂罷。

山中風大,道安大師心情激盪過後,溫柔一笑,道,「來來來,兩位施主,隨我入寺再聊,清茶素菜雖樸,卻溫熱。」

劉懿前移一步,見縫插針,滿臉歉意地說道,「大師,佛門聖地,寶相莊嚴,晚輩心有孽障,不配入寺!今日此來,特還故人之情。」

道安大師溫和地看著劉懿,問道,「若本僧猜的不錯,小施主便是劉懿,劉小施主吧?」

「大師神機妙算,晚輩正是劉懿!」劉懿正色。

道安一臉欣慰,「伏靈山一戰,雖非定鼎乾坤之戰,小施主卻為天下除掉了江瑞生這個混世魔頭,實乃天下之福。小施主心懷正義,獨秀中皋,定有福報。哦,對了,三寶小施主可還好?上次一別,已隔經年,甚是想念啊!」

劉懿平靜道,「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江瑞生身死人滅,是他造的孽,也是他該受的果。」

道安面色古怪,「若本僧未記錯,你父親劉權生,乃是儒家門生,劉小施主方才所言,乃我佛門名句。難道,劉小施主,對佛家文化,也有涉獵?」

劉懿微微點頭,謙恭地道,「回稟大師,晚輩讀書不以一家之言,遂粗通百家學說,卻並不專精。」

道安大師由衷道,「哈哈,集大成者,不必專通一術;成霸業者,不以一家之長。小施主,你將來之成就,必高於你的父親!」

劉懿繼續謙恭回答,「大師謬讚啦!」

道安大師笑道,「話說回來,三寶小施主,可還好?這孩子,與本僧同在華興郡,也不說回來看看本僧。」

劉懿借明月清風,簡單地將當日江煦刺殺一事加以說明,隨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一包油紙,取出其中麵皮兒,按在自己的臉上,左捏右捏,不到十息,一個穿著儒衫的‘道安大師出現在眾人面前。

而後,戴著麵皮兒的劉懿對道安大師微微拱手,道,「大師,三寶託晚輩轉告大師,‘功課已成,特請查驗!」

道安頓時紅了眼眶,笑道,「好!好啊!當年尿褲子的孩子,也有大出息了!」

劉懿嘿嘿笑道,「江山嘛,總是要新人換舊人的。」

道安大師笑道,「不管是新人還是舊人,好人就好!」

兩人相視一笑。

劉懿接續說道,「大師,晚輩此來...」

道安大師笑著擺了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笑道,「小施主,你今夜來此,是一個秘密。既然是秘密,又怎麼以口相傳呢?放心吧,我知小施主來此何意,該出手時,本僧絕不怯懦!」

道安大師表情忽然嚴肅,面露殺氣,「佛門不許殺戮,但沒有說不許鋤女幹!」

劉懿聽此一番話,對道安大師佩服的五體投地,立即拱手道,「大師高風亮節,晚輩,佩服!」

劉懿心有執念,最終還是沒有進入嘉福寺,道安大師和劉懿站在寺門口感慨了一番,兩人便要告辭。

離別時,劉懿在門前執禮,面有愧色,惆悵道,「大師!晚輩意圖造福一方,又覺殺戮甚重,實在兩難。佛門清淨,晚輩這等心中汙穢之人,不敢面觀佛祖,還請大師莫怪。」

忽然之間,寺中燭影搖晃,大雄寶殿紫金諸佛法相莊嚴,四座風生,清風拂過,檀香下的檀灰吹來幾

縷,在劉懿額見留下一個‘卍形標記。

道安大師指著劉懿額頭印記,有感而發,「孩子,就連佛祖都原諒了你,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呢?」

劉懿苦笑搖頭,出仕這四年,他是煎熬的,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五郡平田的幾年裡,居然會產生無數亡魂,這些逝去的人就好似林風溪流,無時無刻不在劉懿耳邊徘徊,讓他不敢停下腳步片刻。

他害怕,他驚恐,他擔心停下腳步,那些亡魂便會將他吞噬,墮入修羅地獄。

所以,他不敢進寺。

所以,慚愧歉疚的複雜心情,隨著他繼續趕路,愈演愈深。

「我佛門的禪法與般若,只不過是皮相小道,天下大道在人心。小施主且看,佛祖已恕了小施主的過失,何苦再又如此?身當大事之際,唯須從權。」

道安輕笑寬慰,「殺一人而救萬人,又有何不可呢?」

劉懿心中似有頓悟,他轉身遠眺群山。

山對面的玄甲軍營正燈火點點,心定之際,其人忽感一股暖流從丹田湧出,淌遍周身經脈,十分舒暢。

劉懿頭腦空靈、智知深識,遂舒服地閉眼享受,不自覺間,龍珠不由自主地從腹中順嘴而出,掛在其頭頂熠熠生輝,光照之下,劉懿彷彿孤山裡的地仙兒,耀威了整個嘉福山脈。

迷時師渡,悟時自渡,理可頓悟,事須漸修,應次第盡,方能成聖!

原來,這便是人生啊!

《漢史》記:漢歷345年仲春,佛道神僧點化,少聖以聖明之德,參透天人之變,逾越天塹,化身致物文人。

這一年,劉懿一十有六,境界來的不早,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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