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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子死孝,為臣死忠,為兄死義,這點道理,我爹在我四歲時,便教會了我。

當年,爹官運亨通,從黃門郎直升華興郡郡守,成為受人敬仰的封疆大吏。

我想:這正是爹始終秉承家國大道的結果。

萬籟俱寂,我坐在赤松郡不知名的小石頭包上,瞧著二牛帳中的油燈緩緩熄滅,心想:做人,還是本分一點比較好啊。

四年前,大哥的爺爺劉興,為了大淩河邊的那點地,敲詐勒索,強行併購。最後,劉德生在輕音閣為官老爺們置了幾桌酒,送了些金銀,居然不了了之。我清晰的記得,那天,父親獨自一人在屋裡喝著悶酒,醉醺醺地對我說,“將來你要是做了大官,可不要學爹這般無能,最不濟,也要霞燦松堅,為一方百姓,爭一個道理。”

當時的我,如此回答,“爹,戰場上殺人,官場裡吃人,人情世故、臉厚心黑、揣摩門道、把風站隊,孩兒這種浪蕩性子,學不來。”

當時的父親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欣慰,他摸著我的腦瓜點了點頭,“隨你吧!”

那一年,我九歲,決心棄文從武,立志要做一劍驚鴻的大俠!

......

二分明月悽迷,赤松的玄度,遠比家鄉的,要來的淒涼。

剿滅第三波賊匪後,為了有效防備敵人夜襲,我主動接下了深夜值守的擔子。

屁股下的小石頭,已經微涼,對於放夜哨的人來說,此刻最難熬。

我不得不想一些事,讓自己精神起來。

旬月前的偃山之戰,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殺人,廝殺過程中,倒是不覺如何,平靜之後,粘稠的血液糊在身上,劍上充滿了血腥氣,夢中亡魂尋我而來,那感覺,果然和殺雞屠狗不一樣。

但我明白,大哥做的事兒,是對的;

我也明白,想要開闢一個新的願景,有些人,得死,有些人,得殺;

我更明白,我學劍,除了一劍驚鴻,還有滌盪汙濁!

想著想著,我打了個哈欠。

完啦!又困了!這可咋整?

被睏倦叨擾的百般無奈之下,我倏然拔劍,凌空舞了個劍花,從腦海裡翻出了那本早已背誦的滾瓜爛熟的《石鯨劍》。

明月半勾,悲風萬里,耍一耍手中的劍,敬一敬下面的故人,也是很好的!

......

前方路途,萬分兇險,大哥第二日決意,虛晃一槍,改變北上赤松郡郡守府扶余城的打算,改道向東,先去天池獵取琴蟲,而後在那裡等待夏老大,再一同趕往扶余城。

我腦子不如大哥靈光,但我看聲東擊西這種事兒,行!

地無糧、天無鳥、河無水的赤松郡,連修建一條岔路,都顯得十分奢侈。

我們一行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沒有了路,便等於沒有了方向。

我們一行人就在原地等啊等,直到午時,我們才在原地求到一位拾荒老者,幾番懇求,老者才收了錢銀,答應作為我等的嚮導,引領我等踏上了一條從未有人涉足過的蜿蜒小路,下路兩側除了濯濯荒原,就是荒原。

大哥最初起疑老者心懷不軌,老者解釋‘去往天池無大路’,大哥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

這老者衣衫破舊,白髮黃齒,略胖而不肥,沉默寡言,走起路來彷彿腳下有風。一路上,我仔細端詳,越看這老頭兒,越像一位颯踏紅塵的大俠,不禁心中感慨:在赤松郡這種地方生存,人都變得剛毅起來,艱苦之中出鋒銳,這話可一點不假。

......

一路四平八穩,我們這一行人,也隨之懈怠了稍許,人閒下來,一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便入了我們眼中。

喬妙卿對大哥有意思,我們幾個整日圍在大哥身邊轉的人,都知道。

也不知大哥是真傻,還是裝傻,竟遲遲沒能感受到這位千金大小姐的心意。

瞧瞧這一路,這姓喬就差把眼睛安在大哥身上了!

我偷瞄著那喬妙卿雙如江南杏花一般的眼睛整日春色滿螢,心中一陣肉麻,雞皮疙瘩滿身都是,急忙摸了摸手中的劍:去他的!該死的!至死方休的溫柔。劍神是不需要女人的,我有一劍在手,不懼歲月催人老。

據領路老頭兒所說,我們所在之地,距離長白山天池,足有三、四百公里,按照日行五十里來算,也要足足走上六七天才能到達。

哎,看來又是無聊的旅程!

但是,僅僅過了一天,這種懈怠的情緒,立即被我打消,

楊柳走後,這該死的夜巡任務,除了我,便是我。

對於大哥這般安排,我還是十分理解的,喬妙卿和王大力需要時刻保持最佳狀態,中軍排程也全都由二牛所擔,將我安排在夜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我也樂得在安靜的夜晚砥礪劍鋒,在白天趴在馬背上呼呼大睡。

夜色帶來的寒,愈發深重,我卻不停舞劍,身體越來越暖。

難得有幸獲得上品孤本《石鯨劍》,我十分珍惜每一刻的訓練時間,如果劍法能有所小成,僅憑第一招狂鯨探海能窺探方圓三里之物的能耐,我便可以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畢竟,狗得狗中狗,方為人上人嘛!哈哈!

蠻力耍了三招石鯨劍後,身無心念的我,筋疲力竭地癱在地上,本想耍個帥把長劍插在石縫裡,奈何力道不夠,劍彈出了老遠,只留一串銀白。

我尷尬一笑,幸好此處只有我一人,不然可算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我平躺在荒甸上,身後營火點點,與繁星交相輝映,三個月前,我也如這般孤身一人躺在凌源山脈的某個凍土包上,再次身臨其境,三個月前在凌源山脈修行的一樁故事,仿若昨天。

......

去年冬天,我無意間聽說大哥的太爺劉藿,在凌源山脈中參悟二十載,出山既長生,興致大起,捲上鋪蓋,帶上乾糧,草草留了一封家書,獨自踏入了仍是冰道縱橫的凌源山脈。

第一天,我就後悔嘍!

涼飯、涼被、涼地,三九寒天的,我在山裡無依無靠,純屬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旺啊。

勉強睡到後半夜,凜冬寒意逼人,我被凍得無法入睡,索性起身,以劍為刀,劈木為牆,折騰到了第二日清晨,總算在一處高崗,搭起了一座簡易的木屋。

來不及休息,我急忙鑽木取火,在屋內引起篝火後,勉強啃了一個凍的邦邦硬的麵餅,補充了一下體力。

繼續把火生旺,我走出木屋,沿著低溝搜尋,終於在一拐角處,挖到了一隻被凍僵的野鹿,遂歡喜地將它扛了回去,剝皮做衣,拆骨燉肉,美滋滋地飽餐一頓後,又在附近冰溝裡尋了些野兔、野狐,依照前法剝皮後,將毛皮鋪在了地上,把凍肉埋在了雪中,關起門來,倒頭呼呼大睡。

一覺醒來,仰看天色,已近黃昏,我趕忙撩旺屋內火種,出門劈好了乾柴,在門口又生了一團火,躺在月階月地之中,欣賞天空月明星稀。

天高林密,那時的我心中感嘆:對於亙古不變的宇宙,我等如蜉蝣行於天地之間,宛若滄海一粟,連上品孤本《石鯨劍》最後一式群鯨翱九州,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可若真能得道通玄,與天地同呼吸、共命運,那將是何等逍遙啊。

突然之間,我練劍之心大起,翻滾起身,拔劍四顧,在茫茫大雪之中,擊、撩、撥、掃,舞起了一個個劍花,就在我胸腔沸騰,隱有破境之勢時,木屋方向一句‘真好吃’,擾斷了我所有的心絃。

練武之人最忌外物打擾,僅僅三個字,我破境的感覺便告消失全無。

我心中震怒,撤劍回身,跑到了篝火旁,把劍按在了那人的脖子上,語無倫次地斥責道,“啊呀呀呀!你是何人,竟敢擾我清修,你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就破境啦!”

“哈哈!人生在世,逍遙至上,境界沒那麼重要。”那名身穿道袍的小道,衝我嘿嘿一笑,“貧道吃的是真鹿,而你,做的是夢魚。”

“放屁!放屁!”我把劍插在了雪裡,一把搶過了鹿腿,怒道,“你吃我東西,亂我心神,你你你,你還有理了?臭道士。”

那小道起身,藉著火光,我看到了一張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眉似彎柳的俏臉,這賣相,在窯子裡,起碼是頭牌花魁。

我冷哼一聲,“呸,看你男不男女不女,小白臉!凌源山裡幾無人跡,你卻來此獨遊,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話剛說完,那小道趁我不備,抬腿一腳,直接把我捲到了山包下,隨後,他自顧自蹲在篝火旁,“呸!不就吃你塊肉麼,賴賴唧唧,我長的俊秀了些,可你這心裡,可是如小女子一般,娘娘腔的得很,是不是?小娘子?哈哈哈!”

我怒極而笑,起身揮拳攻上,“俊秀?老子讓你俊秀!”

於是,我倆如悍婦街鬥一般,你耍王八拳,我有撩襠手,從屋內打到屋外,從山包打到山溝,從月東打到了月西,直到鼻青臉腫,再無力氣。33

見小道士難纏的很,我用鼻子輕哼了一聲,自顧自回屋大睡了起來,這不要臉的,居然跟了進來,還招呼我添柴加火,我倒頭就睡,罵道,“你等著,明天我應成定要把你打出屎來!”

小道士哈哈笑道,“我都要怕死了呢!”

夜起憨聲。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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