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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自三國一統以來,兵制重整,這調兵遣將的規矩亦有所變化。
《漢律·武備章》有云:七十二軍常時駐紮轄區,總領一干軍務防務,不可擅擾郡縣政務,不可干涉郡縣維護治安、緝拿盜匪一類內政,非虎符羽檄不得輒發,違令者以叛亂討之。
《漢律·伐兵章》曰:少府符節令,掌天子符璽及節麾幢,尋常兵皆散於郡縣,有事,則以虎符、節、羽檄、詔書而用之。虎符右留京畿、左以與之,持虎符者,如天子親臨,必從之。節飾旄牛尾,用以天子調遣十二內衛之用。羽檄以木簡為書,用以急召,凡用者必以鳳翎插之,受羽者可酌情處之。以虎符、節調兵者,必輔錄天子手書,明職權、定任務,若無,視為矯詔。
所以那天,劉彥同時賜予了蘇冉虎符、節和詔書,用以調兵遣將。
這便相當於,劉彥把兩支軍隊的調配權,全權交給了蘇冉。
在十多年前世族禍亂京畿後,這樣的事,在劉彥身上還是第一次。
這足以說明劉彥對蘇冉的信任。
......
遠在長安的那位天子劉彥,所料不假,天子詔命在這位武次將軍樂貳眼中,連張廁紙都不如!
這也是整個大漢江山最尷尬、最悲涼、最無奈的現狀,兵吃王餉,卻不能為王所用。
當傳令兵向樂貳報告帳外情況後,樂貳右眉輕佻,右臉的粗重兩道刀疤隨之彎起,厚厚的嘴唇小聲嘀咕了幾句,便哈哈大笑,笑聲震得他肚臍與下巴的肥肉隨之亂顫,見他他狂笑道,“在這遼西,老子就是天,老子就是王,牟羽這久未經戰陣的鳥人,仗著是皇帝老兒的狗腿子,也敢與老子千錘百煉的鐵騎相互衝陣?”
階下的樂氏眾將,紛紛點頭應和。
樂貳對樂氏眾將的回應十分滿意,他狂傲道,“不自量力的牟羽!今日老子如果贏了,定要活烹了牟羽妻女,讓他親眼看著我一點一點把他妻女的肉全部吃光。老子輸了,大不了棄官回鄉養老去,有姐夫和我樂氏一族在,我還真不信這皇帝老兒敢殺我洩憤,俺在遼西橫行霸道這麼多年,要殺,早他娘殺了!”
劉乾的名字就像一顆壓艙石,眾將聽後,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是啊!龍椅上那位懦弱到連自己兒子都保不住的天子,又有什麼能耐來染指遼西之地?有憑什麼與權傾天下的皇叔劉乾和財大氣粗的樂氏一族抗衡?
他們心中的答案,是沒有!
所以,他們一同起身,拱手拜道,“願追隨將軍,殺退敵賊!”
場中的氣氛攀升到了最高點,所有人都眼神炙熱地看著樂貳,他們所有人都認為,以樂貳的性格,在這一戰後,他必將要在遼西之地,加冕為王,而他們,則將成為有功之臣,得無雙富貴。
樂貳得到眾將擁戴,決心與牟羽大幹一場,他要敲山震虎,叫那天子再也不敢小覷樂家,不敢小覷他樂貳。於是,他下令,立即召集軍中校尉以上軍官議會,人到齊後,武次、執牛、吉恩中郎將列於最前,其餘諸將分列於後。
樂貳大手一拍,朗聲道,“兄弟們,帳外情形,本將軍自不多說,東境苦寒吶,這些年,兄弟們為了中原百姓能有幾天安生日子,那是一刻都不敢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啊!六年啦,軍中兄弟還有沒嘗過春宵一刻的,還有兜比臉乾淨的,說到底,這是為啥?還不是因為姑娘和財貨見了這窮鄉僻壤都要退而避之!結果呢?長安城的那位天子僅因咱們吃了百姓幾口飯,拿了幾兩銀,便要捉拿我們回去問罪,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在一些軍官的煽動下,帳中軍官紛紛點頭稱是,被新任命的、站於左前的吉恩中郎將衛覬右跨一步,大聲道,“將軍,咱也不會說別的,若不是將軍當年賞了口飯吃,我等此刻還不知在哪裡討飯,宋老三造反那是他自作自受,不怪將軍雷霆手段。武次軍的規矩歷來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財物我等也拿了、人也殺了,娘們兒,我等也享用了,今日要我等如何做,將軍下令便是,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軍官齊齊大喊,“請將軍下令!”
“好!兄弟們,咱們說幹就幹,即刻發放錢財、激勵士氣,整理隊伍、出帳迎擊,只管提刀向前去,不問青史善惡否,弟兄們,先讓京城的那位見識見識咱武次軍威後,再談生死!”
樂貳四四方方的臉上殺氣盡顯,左眼眼皮來回翻動,在沒有眉毛的左臉上顯得怪異非常。
看來,在遼西郡滋養了多年驕縱之氣的樂貳,已經心生反意思了。
帳外,牟羽單人匹馬在陣前大喊了幾聲後,樂貳中軍忽然塵土陣陣,一員驍將手持八瓣蓮花熟銅錘、頭戴虎頭錦纓銀兜鍪,一馬當先,身後輕騎無數,從樂氏大營中奔湧而出,直撲牟羽而來。
領軍者,中軍司馬樂泉,樂貳內侄也,此子在卸甲境界,平生好鬥、輕於殺戮、所學駁雜、待人嚴苛,眾皆忌之。
見勸降無用,紅袍紅甲的牟羽調轉馬頭,慢慢悠悠地回到武寧前軍,路過一員銀盔小將身邊,緩緩的說了一句,“牟梟,衝鋒!一戰退敵!”
名為牟梟的小將得令後,挺矛立馬一聲“賊子可惡,竟敢阻攔天軍”,聲音渾如巨雷。聲落以後,牟梟自做軍尖,旋自驟馬舞矛迎之,身後輕騎奔湧,跟兒隨之,密密麻麻,不見首尾。
天晴殺氣,碧空之下、芽草之上,兩軍對陣只在瞬息之間。
靜立於遠處土包上的劉懿師徒,看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
初見此景,連一向老成穩重於同齡人甚多的劉懿,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他使勁拉扯著死士辰的衣角,激動說道,“將軍發武次,王令度淩河,理兵戰宵小,管他是神魔?師傅,難怪古今豪英盡皆期於馬上建立功名,這萬馬奔騰的感覺,實在玄妙,實在壯闊,比讀聖賢書要暢快得許多啊!”
“哈哈,煙雨宿春夢,拔劍立功名,年少總做此想。可若到了為師這個年紀,你便會發現,笙歌不比粥飯,提刀不如提書啊!”死士辰用手輕輕拍了拍劉懿的肩膀,在他普通如塵土一般的臉上,洋溢著對時光的感嘆和對眼前少年的寵溺。
劉懿緩緩側身拱手,“學生受教。”
師徒二人不再言語,開始靜觀戰場局勢。
古來先鋒無怯將,武次、武寧兩支東境為數不多的邊軍,在武次縣東南開闊的平地上,終於氣勢昂揚地短兵相接,雙方兵力相同、裝備相近、戰法相似,剩下的,便是天時地利與人和之博弈。
一陣刺耳兵器相交的吱嘎聲,樂泉與牟梟駕馭高頭大馬短兵相接,兩人手中錘矛一觸即過,向對方陣中殺去,為方便識別,牟羽令武寧軍皆臂裹白布。
樂泉軍隊一線純紅,牟梟軍隊一線紅白,分別直插對軍而入,純紅與紅白相和,仿若陰陽太極相交。
牟梟手中霜矛寒星點點,一挑、一撥、一刺,血花在其周圍四濺,倒在地上的武次騎兵,命運只有一個,便是被緊跟而來的武寧騎兵亂馬踏死。
樂泉手持銅錘大殺四方,接兵之人無不被其一錘砸的虎口震顫、兵器脫手,再補一錘,腦漿迸濺、再無人息,樂泉戰袍很快便紅白一片。
樂泉、牟梟二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領軍穿透對方騎陣,而後,一人領軍向左、一人領軍向右,各自率軍兜了個半弧,重新向對方殺來。
兩個回合,兩人領軍回到本陣,竟是打了個平手。
武次中軍大帳再次湧出一尉兵馬,將樂泉損失兵力補充妥當。
武寧軍陣中,牟羽令旗一揮,牟梟騎陣又復完整滿員。
牟梟單手溜過霜矛,用戰袍擦乾血跡後,俯身挽韁,以拖刀之勢緩緩行進,速度由慢至快;樂泉一把搶過將旗,將其綁至身後,笑著舔了舔嘴唇,倒拎著八瓣蓮花熟銅錘,向牟梟迎擊。
大漢帝國自高祖開國至今已有五百年,從來不缺乏猛將良帥,牟梟、樂泉二人雖僅為中下卸甲境界,可領兵衝陣的本事可不是尋常卸甲武夫可以輕易比擬,二人若千兵在手,便是致物境界的高手,也要先把頭留下再走。
一方半卷紅旗,一方百戰銀甲,相互狼牙交錯,從辰時末直直殺到了申時初,方才勒馬收兵。
......
薄州遼西、遼東、赤松三郡,與高句麗國直接接壤。東境駐五軍,遼西、遼東兩郡各二,赤松郡佔一,累兵十餘萬,虎視高句麗,五軍雖與帝國北、西、南三處軍隊同為邊軍,卻不可同論,南驃越、北大秦始終蠢蠢欲動,西域六十一諸國在立場問題上亦始終搖擺不定,隨利逐往,邊軍多少有些戰場歷練。
至於這東境上的高句麗國,可謂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實得很。大漢兩代帝王奉行“南聯驃越、東和高麗、西通西域、北御大秦”之外交國策,高句麗這三面皆環海、西北連兩遼,國土面積僅有大漢三郡之地的海濱之國,顯得有些悠哉悠哉,超脫於世外,不聯姻,亦不站隊。
僅以武寧軍來說,牟羽六年前上任後,除在上任之初就邊軍換將事宜同高句麗國駐防軍打了個照面,此後再無交涉過往。
這六年裡,牟羽手下士兵連高句麗人樣貌都未曾見過的並不在少數,訓練、種地、養雞鴨成為武寧軍的日常三部曲,許多士卒從入伍到還鄉,一直過著農夫般的田園生活,一名老家在遼東郡的千夫長,去年年滿返鄉時,曾笑稱: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種田罷了。
相比於時常‘收春膘’的武次軍,武寧軍可謂是僅讀過兵書,沒上過戰場的雛兒,首戰能與武次軍五五相開,戰成平手,實屬不易。據武寧軍軍中校尉回稟,不少士卒回營後嘔吐不止,目光遲緩,顯然是被血腥戰場嚇破了膽。
劉懿師徒在兩軍交戰之後,主動找上了蘇冉,雙方均有一月不見恍若隔世之感。而今百里征程才過半,蘇冉來不及互訴經歷,立刻拉著劉懿二人便進入中軍大帳聽事。
中軍大帳中鋪一大白毯、武次山水圖置於中央,再無別物,看來領兵將軍牟羽,是一個簡樸之人。
此刻,蘇冉、牟羽坐於上位,武寧軍中軍司馬、中軍監軍、中郎將、校尉等千石以上軍官依次席地而坐,將軍府參軍、中郎衛長、校尉司馬等五百石以上軍官站於各自統領之後,劉懿師徒站於蘇冉身側兩丈之地,毫不顯眼。
首戰,雙方各有傷亡,在武寧中軍大帳中,中軍司馬沈倪上報戰損為亡一千三百整,傷者近三千,這一數字,聽得牟羽及麾下諸將涼氣倒吸,武寧軍帶甲兩萬四,其中牟梟、楊全、鄒全三名中郎將各統兵六千、牟羽直統中軍五千、程綱統羅月營一千,不到半日,竟減員十之二三,實在出乎眾將意料。
中郎將鄒全率先發話,大咧咧道,“娘嘞,本以為武次軍無非是一群欺壓百姓的地痞流氓,誰知道還挺能打,這他孃的,還碰上硬茬子了。”
牟羽脫袍帶甲,只見其膚偏黑、頭半白、胡半卷,眉有宇度、額寬頰瘦,端坐於將位,娓娓道來,“未戰之時,先料將之賢愚、敵之強弱、兵之眾寡、地之險易、糧之虛實。先說將,傳言蒼水樂氏乃曹魏‘五子良將’樂進後人,樂貳年少便在咱們破虜城平戎聽雪臺從學,青年在北境色格河殺伐,打起仗來自有一套章法。再說敵,既然皆為東境邊軍,敵我之兵、所配之裝備也算旗鼓相當。再說地,此地地處為三縣岔口,一片開闊,且此戰不以略地計成敗,根本談不上地利;唯有糧之虛實,倒有些計較。”
眾將深以為然。
在兵言兵,牟羽果然是沙場宿將,僅僅透過半日分析,便抓住了樂貳的短板。
牟羽一番沉思,繼續說道,“如今正值春季,東境各軍所屯糧草輜重已經所剩無幾,武次軍補給多佇倚朝廷調撥及乞靈幫壓榨遼西百姓所得,並未依令屯田、積養肉食,加之軍士驕縱,樂貳本人更是目無法紀,本將來時便已料定,此仗必打,且樂貳定會求個速戰速決。依吾之前所計,初戰便是決戰,所以才全軍壓上,從今日之情形來看,樂貳戰前亦做此想,但我們雙方都沒有必勝把握,所以只能作罷。”
“咱們只言兵,不言政。如何平亂而不多造殺戮,接下來的仗,該怎麼打,請諸將暢所欲言。本將軍洗耳恭聽。”牟羽起身站立於武次山水圖旁,靜默不語。
片刻,一身銀甲,與牟羽樣貌極像的牟梟率先起身發話,見他英氣非凡,朗聲道,“父帥,兒以為,敵軍劣無糧道,我軍糧運不絕,當趁夜完成合圍,圍而不攻,待敵自潰即可。”
“牟朗將,此策稍欠妥當,諸位請看。”老成持重的中郎將楊全接續發話,把諸將的目光引到了山水圖前,沉聲道,“兵法常講:十倍於敵人,就包圍敵人;一倍於敵人,就進擊敵人。據斥候偵報,昨夜武次軍探得我軍蹤跡,連夜以三角之勢結營三里,糧草、水源、器械居於角心。我軍疾行於此,重型軍械未至,以等量兵士圍三里之營,環而耗之,無異痴人說夢。”
武寧軍風氣還算清正,眾將並未因為牟梟是牟羽之子便上前迎合,反而各自開始沉思起來,畢竟敢言兵者需慎之又慎,不可有絲毫馬虎大意。
“將軍,末將以為,牟朗將此計可行,武次軍今日公然違抗王令之舉,想必皆是那樂貳及麾下軍官所決,尋常士卒不可等同視之。善用兵者,避其銳氣,擊其軟肋,我軍可一分為六,分於武次軍犄角之兩側,相互照應。連夜挖溝壕、設路障,圍而困之,只需頂住幾次衝鋒,待其兵無征戰之意、將無進取之心,敵軍定會自亂陣腳。”羅月營校尉程綱說道。
“程校尉此言差矣。”中軍司馬沈倪立即反駁,“此戰奉陛下王令,征討不臣,當以穩健為基,務求全勝,程校尉此計甚險,如果樂貳出其不意,趁我軍列陣之時進攻,我軍必傷亡慘重。況且,若被一些散兵遊勇跑掉,佔山為賊,掠殺鄉里,後果不堪設想。”
牟羽捏了捏山羊鬍,瞥了一眼蘇冉,看向高階軍官中還未發話的鄒全。
“能逃到哪去?還能逃到哪去?”膀大腰圓的鄒全發話,“境內為我大漢疆土,若逃入境內豈不是自尋死路?至於這境外,哼哼,俺就不信高句麗國敢收留樂貳。我大漢東境邊軍的怒火,他一個彈丸之國受得起嗎?”
“逃出去了就是禍患,諸位細想,從惡多年,絕不可能僅是幾名將官私慾之結果,武次軍劫掠財物,全軍上下必雨露均霑,不然,今日首戰武次士卒不可能如此悍不畏死。”楊全立刻講道,“所謂哀兵必勝,這些士卒自知請降後必受重罰,所以皆奮勇向前,以求打贏後徵得陛下特赦,或者另立山頭。若強行圍營被其小股逃竄,入山成賊、入河成匪,場面更加難以收場,受苦的還是遼西百姓啊。”
趁爭辯激烈之機,劉懿悄悄來到蘇冉身邊,在蘇冉耳邊低語。
蘇冉的表情由驚到喜,他欣然接受劉懿的獻策後,朗聲呼喚眾軍官,柔聲道,“來來來,起灶用飯,咱們邊吃邊談。”
......
功名萬里,斯文一脈,三十年後,當蘇冉兩鬢斑白、錦馬還鄉、回望舊事的時候,忍不住感慨:那少年,當真風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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