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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史》記:公元341年,一季末、二季初,春林轉層,森枝夾路,帝都長安發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羽林中郎將陸凌矗羽林仗,步踏春意,行遍山水,從薄州彰武郡彰武城中,跋涉千里,將我,帶到了京畿長安。

出生那日,外祖母為我取名單字一玲,意為王的詔命!

我能有今日之果,想必外祖母花費了不止一日之功吧!

我看著長安城繁華盛景,心中湧現出默默哀愁。

無需外祖母細言多說,我很清楚我為何要來、為何而來,無非是取悅天子,拉攏朝臣,開拓人脈,助我那二弟公孫跋,振興家族,延續公孫家族威儀。

我自認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但既然來了,便要努力一試,最起碼,要讓我公孫家族有足夠的財力和人力,把老舊的宅子,好好地翻新一下。

外祖母待我無微不至,但她從未問過我想不想來,願不願意來。

畢竟,在那位支撐了公孫家四十餘年的外祖母眼裡,兒女私情在家族復興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不止我們姐弟三個,如果家族需要,外祖母會為了家族,犧牲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坐在香車裡,我看著手中的竹簡,不禁微微一笑,上面恰好寫著: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詩經·大雅·抑》

我輕撫青絲,微微一嘆:哎,也不知我這顆一廂情願的桃子,能不能換回外祖母萬分期許的李子!

及近長安,五百胡騎並未隨行入城,陸凌僅率侍衛十餘騎緩緩由正北門廚城門而入,途徑朱雀大街,直奔長秋宮而去。我這位特詔而來的彰武公孫長女,並未在達官滿堂、貴人遍地的京畿重地激起多少漣漪,畢竟這秩俸四百石的少使,在遍地達官親貴的長安城,顯得太過人輕言微。

大漢後宮選女之法嚴苛,《漢律·內宮章》有言:天子物妻妾,依一十二法行之。一為舉止儀容,俱合法相;二為目波澄鮮,眉嫵連卷;三為伸髻度發,圍手六盤;四為捧著日光,肌理膩潔;五為規前方後,築脂刻玉;六為胸乳菽發,芳氣噴襲;七為臍容半寸許珠;八為密處墳起,火齊欲吐;九為血足榮膚,膚足飾肉;十為自顛至底,七尺一寸;十一為脛跗豐妍,底平指斂;十二為微風振簫,幽鳴可聽。

我雖容貌較好,但卻遠未達到選女之法中的要求。

可是,太常寺並未依規對我進行檢查,後宮也未見有人迎接,一架馬車拉著我,便這樣不聲不響、無聲無息的駛入後宮,在兩名護衛的帶領下,來到早已為我準備妥帖的住所,春玲居。

《漢律·內宮章》明令:皇后以下,內宮定階十四等。一階昭儀,兩人;二階婕妤,四人;三階經娥,八人;四階容華,一十六人;五階美人,二十四人;六階八子,三十二人;七階充依,四十人;八階七子,四十八人;九階良人,五十六人;十階長使,六十四人;十一階少使,七十二人;十二階五官,八十人;十三階順常,八十八人;十四階夜者,九十六人。

雖算不得佳麗三千,林林總總加起來,天子後宮,也勉強趕得上一尉兵馬。

想到此,我微微苦笑:後宮佳麗,數不勝數,能面見天子取悅聖心的,又有幾人呢?

我因患口吃,遂沉默寡言;我沉默寡言,遂覽遍群書;我博覽群書,遂對漢庭內的規矩與秘事知之甚詳。

從小到大,我雖大門不出二門不進,但從漢律和野史的字裡行間,我便知道江山一統後,孝仁帝、神武帝、現帝三代君王皆是勵精圖治、專於朝政的賢君,當今天子更是在登基之初,便立下了廓清寰宇,同大秦會獵北疆的宏願。這樣雄才偉略的帝王,自然不會過多留戀後宮,而這些後宮之中的兒女情長,只是他制衡權力的手段和小憩片刻的棲息地罷了。

我也明白:根基淺薄、地位低下如我,莫說榮受天子臨幸,見一面都顯得遙遙無期。若無奇遇,我這一生,可能便要在春玲居看歲華盡落、品芳意如梭了!

遲遲白日,嫋嫋春風,在春玲居稍事休息後,已日近斜陽。

雲沫和文鴛兩個丫鬟與我年紀相仿,我來之時便已靜候在春玲居內。

我迷迷糊糊睡了一個下晝,慵懶地坐在窗前,拄著下巴,看著赤紅的日頭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爬下三合院的一丈高牆,兩個丫鬟趁此時間備好了湯食,站在我的身後,安靜等待著我的使喚。

“主人,您可真美,特別是眉毛,好比天上的星河呢。”在服侍我用餐時,雲沫略帶恭維的說道。

“謝...謝謝!”這是我來到春玲居後,講的第一句話。

“主人,您?”文鴛瞪著眼睛看著我。

“口...口吃。”對於這兩個字,我說的臉不紅心不跳,十分淡然。

屋內一度尷尬,雲沫和文鴛弓腰站立不語,似乎有些歉意。

我雖心情很是低落,但該做的事兒,是一定要做的,雲沫、文鴛作為我的內侍,不管因何緣由、因何人所派來侍奉我,我都必須傾我所有,牢牢地把二人握在手心。

於是,我輕撥雲鬢,夾了一口小菜,“筆,墨!”

文鴛急忙碎步走入西廂,不一會兒,宣黃紙、鹿毫筆便齊齊擺於案上。我放下碗筷,挽袖執筆,一氣呵成寫下‘僕隨主尊,一榮則榮,一損俱損’十二個大字。

兩人看後,十分惶恐,齊齊跪下,雲沫唯唯諾諾地說,“主人千萬莫要多想,我姐妹二人月前剛剛歲滿進宮,堪堪學習了後宮禮儀,便被使喚至此,定會與主人同心同德,剛剛文鴛問了不該問的,還請主人贖罪啊。”

說罷,兩人把頭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文鴛顯然有些發抖,我內心一陣惆悵:我本浮萍,無根無基,哪來的能耐定你們的罪啊!

“一,起吃飯!”我磕磕巴巴的說了四個字,便回到席間,兩人抬頭直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有些芥蒂主奴之別。

“無妨,吃!”我倒是不在乎,人言輕微便不該有太多威儀,招攬人心這一招,當學先帝劉備也。

我跪坐在幾邊,慢慢擺好飯菜,靜靜地等著二人。

“謝主人!”雲沫、文鴛見我真心實意,便迅速起身。

兩人一人將字整齊擺在案上,一人前往東廂取碗筷。

未等文鴛從東廂返回,一聲渾厚的“好字”,從一個男人嘴中吐出。

我抬頭一看,那男人估計已年過中旬、鬢摻白髮,濃眉無皺、大眼炯靈、鵝臉細嫩、挺鼻肩寬,黑紅錦衫,此刻,他正手持一碗,碗中置冰鎮沙果若干,一邊興致盎然地瞄著墨跡未乾的字,一邊啃著沙果,果核隨意扔在地上。

見到這人,我恍若隔世,低聲吶吶自語了一句,“這神態,這容貌,真像我那位藏經閣的弟弟啊!”

隨後,我自嘲的笑了一笑,公孫玲啊公孫玲,你定是想家了,以至於都開始出現幻覺了,見到個男人,就會想起你那遠在千里之外的乾弟弟。

也是初入宮廷的雲沫,她捏緊了衣角,支支吾吾,怯怯懦懦的說了這一句話,“你,你是何人?怎敢在後宮隨意走動?”

我瞧著雲沫舉止,未經世面、不認宮人、認生膽怯,不像刻意所為,看來,剛剛二人說了實話。

我又將目光移到這位突如其來的“貴客”身上,我雖初來乍到,但並不愚鈍,外祖母的叮嚀囑咐和我在藏經閣的所學所悟,這男人的身份不難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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