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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教授仔細檢查餘切寫的西班牙語信,餘切負責解釋。
“在正式信函中,要用“Estimado/a+名字或姓氏”(尊敬的)或“Muyseñor/amío/a”(敬愛的先生/女士)。”
“西班牙人姓名常有三、四節,前一、二節為本人名字,倒數第二節為父姓,最後一節為母姓。一般情況下,會稱呼他人第一節名字加父姓或者直接稱呼父姓。”
“所以,加西亞馬爾克斯的西班牙名字,是加列夫·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GarcíaMarquez),我們得都寫上,陳教授,是這麼回事嗎?”
馬識途很著急,問陳教授:“你看完了,說說,這娃子會西班牙語嗎?”
“會的。”陳教授說,為了不把話說的太滿,陳教授謹慎的調整道,“他不是很會,是百分之七十的會。”
馬識途大喜過望:“陳教授,我們請你來,正是需要你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作用,幫我們潤色和把關。”
馬識途又問:“餘切?”
“誒!”
“你要再寫些啥子?”
“我要先表達我們中國文學界對馬爾克斯老先生……挺巧,這也是個姓馬的……的誠摯祝福,希望他在今後的創作中再攀高峰!”
“餘切,別貧!”馬識途的臉立刻就紅了,“還有,你要說明我們是川省文協的。這可能是我們川省文壇,第一次和諾貝爾文學家的接觸。我看,這個接觸是偉大的,也是要萬分小心的!”
“好,要表達我們川省文學界的誠摯祝福。”餘切滿口答應道。
“這娃子到底會西班牙語嗎?”馬識途問。
“他會百分之八十。”
“怎麼成百分之八十了?”
“那就百分之七十五吧。”陳教授謹慎而保守的回答。
“陳教授,你啊……餘切,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要在信裡告訴馬爾克斯,《百年孤獨》這個現實主義文學,已經引起中國文學界和中國人民的廣泛喜愛,我們從中受益良多,請他把版權授予我們……”
“你把這個改了,改成文學愛好者,中國人民太大了,我們寫不起。”
“好好……那版權呢?”
“我們也給不起。再說了,我們是紅色國家,從來也沒給過版權費。餘切,你還要寫什麼?”
餘切詞窮了,他擱下筆,“這個……中國和哥倫比亞兩國文化,源遠流長,在文學創作上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希望彼此互勉進步。”
“這娃子真會西班牙語嗎?你看看。”馬識途舊事重提。
“百分之七十五。”陳教授繼續持有保守態度。
“嗯,”馬識途徹底相信餘切會了,他問,“你還要寫些什麼?”
“聯合果品公司。”
“什麼是聯合果品公司?”
餘切一五一十,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這個美國聯合果品公司。在它的經營過程中,引起過許多拉美人民的血淚。除經營果品和其他熱帶作物的生產、運輸和銷售外,還經營電話、電報、廣播、出版、發電等等產業。
聯合果品公司在中美國家的每一個莊園,不僅在經濟上自成體系,而且自訂法律,自設軍營,甚至可以任意逮捕和槍殺工人,成為當地的“國中之國”。
聯合果品公司還同各國反動勢力相勾結,操縱各國政治。
從後來的研究證明,馬爾克斯小說中寫到的“兩百節車廂”,“三千個工人”確有其事。不僅如此,在有翻出該證據之後,哥倫比亞的歷史教科書,在描述到這一段歷史的時候,竟採納了馬爾克斯小說中的資料,而這些資料,恰恰是他年少時打聽到的。
“就和你年輕的時候,喜歡到處擺龍門陣,聽別人擺龍門陣一樣。後來大家看你寫的《夜譚十記》都覺得奇怪,說你胡編亂造,但確實是民國發生過的荒唐事!”餘切說。“馬爾克斯也是這樣的人,他不愧也是個姓馬的,一筆寫不出兩個姓!”
馬識途當即生氣了:“個狗日的美國佬!到處做壞事!”
保守的陳教授正相反,他破防了:“不可能!美國是一個美麗的國家,開放、包容,代表這個世界最高的生產力水平和最先進的治國觀念!餘同志,你不能胡說八道!”
馬識途沒有理這個陳教授,而是對餘切說:“餘切。你這個是不能寫出來的,我們代表的是中國文學,最少也是川省文學創作者,你這個信要發到馬爾克斯那裡去,要讓他看,是要掛靠在我們作協單位的,所以,你不是一個普通的讀者身份。”
陳教授:“他說的對!餘同志,你現在發這些,是無憑無據的東西,是要不得的!”
於是,這一封寫給馬爾克斯的信,竟然真的沒有提到聯合果品公司,而僅僅是感謝了他本人作品,對當今中國文學界的影響。
這怎麼行?
餘切要寫一篇反對跟風炒作魔幻現實主義的學術論文,他人微言輕,沒有馬爾克斯背書,他怎麼翻得起浪?
大家都正準備研究、學習魔幻現實主義,以魔幻現實主義為榮,熱情高漲,現在要去重新定義它,沒有了不得的證據,是扳不倒的。
然而,這封信寫不了,就是寫不了的。
馬識途本人親自過來,又帶了個西語教授,你怎麼在他眼皮子底下寫呢?
最終,沒能寫成。
阿萊見他悶悶不樂,開導他:“餘切,餘老師!我還沒個小說作品,你已經有兩個啦,我看人和人之間差別不是一般的大!你莫不是個天才,生而知之。”
餘切笑道:“我特麼就是個天才,那也得有人信我,是不是?”
“我信你,餘切。你的研討會也快結束了,等著去燕大。但是,你來這兩週,從來沒有看過蓉城的景色,只是在我們招待所和省圖書館,好可惜。蓉城是很美的。”
阿萊繼續道:“我在這邊有朋友,過些天,我給你找一輛腳踏車,你騎去耍,你散散心。蓉城的姑娘,也是很漂亮的,你去多認識幾個!”
“阿萊,真是謝謝你了。我看這兩個星期,你和哪個關係都交上了,怪不得你以後官做得高。”
阿萊擺擺手,“我在這隻搞搞人情關係,怎麼比得上你會寫小說?”
忽的,餘切的目光卻放在那搪瓷碗上。“這搪瓷碗怎麼辦,多了一個。”
“馬老師最後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讓我不要用普通讀者身份,去給人寫信,因為我代表是作家協會。阿萊,我算是搞明白了,這封信要寄到馬爾克斯那裡去,是要單位的,他才有機會看,但是藉著單位的名義,我偏偏是不能寫這些的。”
“如果你用個人的名義呢?”
“每天給馬爾克斯寫信的讀者,沒有一千個也有一百個,他哪裡看得到我一箇中國人寫的信?”
“餘切,你先把搪瓷碗拿去給馬老師,這個搪瓷碗,我看著難受。拿去還給馬老師。你再去求求情,他既然留了個碗在這,就是讓你找由頭和他說話,說不定還有轉機呢——孫悟空是怎麼做的?夜半三更,去敲菩提祖師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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