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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我先挑嗎?”
這聲音響起的同時,‘秦大’身旁空氣中,似有水波盪漾。
伴隨著層層漣漪往外擴散,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就突兀地從漣漪中走出來,在‘秦大’身旁站定。那青年人看著青白臉的賣貨郎,神色平靜。
但當下這間破敗凋敝的堂屋裡,卻開始有漣漪不斷彌散,整座堂屋都在搖搖晃晃,於彌散開的漣漪中,堂屋內的情景開始變得模糊,而堂屋外的景象,更化作了一片混沌。
在賣貨郎周圍的三個守夜者,今下都神色變幻,時而變得清醒,時而又變得迷惘。
“怎麼回事啊?”
“我這是在做夢吧?怎麼屋子裡多了倆人?”
“現在不是輪到鄭牛去休息嗎?我都看到他躺到角落裡的柴草堆上了……怎麼現在又跑過來和我們坐一塊了?”
“……”
“夢啊,這是夢啊……”
伴隨著眾人恍然大悟的聲音,他們的身形在這混沌迷夢中亦搖曳扭曲著,倏忽無蹤了。
此方搖搖晃晃的夢境裡,便只剩下那個突然出現的青年人,以及對面站著的青白臉兒賣貨郎。
四下世界顛顛倒倒,但青白臉兒賣貨郎,與青年人則能定在這顛倒世界之中,並未隨著此方世界的扭曲而跟著扭曲。
蘇午看著賣貨郎擔著的兩個籮筐,眼神清明:“他們都走了,看來今下只能讓我來挑選貨物了。”
詭畫中的‘賣貨郎’,便是將人拉扯入迷夢中。
在夢中與他們完成種種交易,繼而收走他們的性命。
他們的心願只在夢中得到了滿足,夢境中得到的一切,均不會在現實裡呈現,但他們卻須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伴隨蘇午話音落地,站在他對面的‘賣貨郎’身形陡然劇烈搖晃,扭曲起來——而賣貨郎挑著的兩個籮筐裡,卻俱空空如也,並未出現任何貨物!
這籮筐中會出現何種貨物,亦要看被賣貨郎選中的人,當時心中所想所願!
今下蘇午心中明明有許多願望,希望賣貨郎能幫助自己在夢中完成,可他眼中觀見的籮筐裡,卻連一件能完成他心願的貨物都未出現,反而是那個賣貨郎,在他心願逼迫之下,身形都搖顫著、扭曲著,行將被擠出這方迷夢!
顧客的心願——解開‘十字劫’的末劫封鎖……
顧客的心願——容納‘三清之腸’的辦法……
顧客的心願——封押‘發詭’……
顧客的心願——將‘眼詭’移入自身本命儺府之中……
……
眼看著賣貨郎即將脫離這方混沌迷夢,縮回現實內,蘇午忽然一伸手,拽住了賣貨郎的手臂——那青白臉兒、殭屍一般的賣貨郎,被他生出蒼白皮膜、長著一張張層疊人臉的手臂抓住,就像被猜到尾巴的貓一樣,猛地跳了起來,整個身形在混沌迷夢中搖顫出層疊的重影!
它想要掙脫開蘇午的鉗制!
但它卻掙脫不得!
“這些心願,你俱完成不了的話……可否幫我延長‘麻仙姑’、‘昭道師’二人的壽元?
延長二人壽元都不行?
那再給我一尾容納有‘無名厲詭死劫規律’的金鯉魚如何?
這也不行?
可否幫我將‘拳意神韻’的極境完全演化出來?
還是不行?
——那就給我捉來許多厲詭,叫我自行修煉‘觀火祭神法’如何?”蘇午抓住賣貨郎的手臂,向對方連聲追問,但對方連連搖顫身形,根本就無法完成他提出的任一個要求,兩隻籮筐裡始終空空如也,未有顯現出哪怕一件貨物!
蘇午終於明白。
哪怕是自身的微末心願,這個賣貨郎也決計完成不了的。
哪怕是在夢中完成他的心願。
這賣貨郎將自身詭韻收斂到完全歸無的狀態,蘇午還以為他至少具備像‘鬼夢’那般的些絲特性,今下看來,賣貨郎比之鬼夢差得遠了。
“這些心願你都難以替人實現,你究竟有甚麼用?
你自己說說罷!”蘇午抓著賣貨郎,做最後的努力。
賣貨郎聽到蘇午的話,掙扎幅度越來越劇烈。
但其挑著的籮筐裡,終於不再是空無一物——一本薄薄的書冊出現在了左邊的籮筐內!
蘇午拿起那部書冊,鬆開了抓著賣貨郎的手掌。這下子被蘇午拿起籮筐中的書冊後,賣貨郎卻也並不掙扎了,也未從混沌迷夢中逃走,而是重新在蘇午跟前站定——就好似被蘇午拿捏住了命脈一般,安安靜靜的,不敢動彈。
瞥了賣貨郎一眼,蘇午已經明白,自己手裡拿著這部書冊,便相當於是賣貨郎的‘命門’了。
他倒是沒有想到,還能以這種方式控制住一個厲詭。
蘇午翻開書冊,在書冊被翻開的一瞬間,他的手掌在書冊兩張封皮上,留下了焦糊的印痕——安靜站立在他身旁的賣貨郎,身形如一陣煙霧般消失了。
混沌迷夢倏忽破碎。
幾間破房子前的篝火堆邊,青年人席地而坐,翻看著一本薄冊。
在蘇午身後沒有門的堂屋裡,三個守夜的人歪倒在柴草堆上,發出一陣一陣的呼嚕聲。
——今下蘇午已經回到了現實中,破去了‘賣貨郎’的殺人規律,將除了幾個車老闆以外的所有人,都安全救了下來。
他手中封面上留有焦糊掌印的書冊,即是他從迷夢中帶出來的唯一一件東西。
這是賣貨郎的‘命門’。
書冊第一頁上,墨跡線條勾連著,形成了那個挑著扁擔的瘦高貨郎,它仰著一張青白臉,面無表情地看著書頁之外的蘇午。
蘇午對它的目光渾不在意,翻開書冊第二頁。
第二頁上,寫著‘貨單’兩個紅字。
再將這一頁翻過以後,賣貨郎真正販售的種種貨物,便都在薄冊上或以字跡、或以繪畫的形式呈現了出來。
‘元河鯉,產自桃源村外的元河分支之中,味極鮮美豐腴,常食可以增壽。’
貨單的第一頁,就出現了一尾銀光閃閃的大鯉魚。
蘇午在桃源村時,就曾嘗過張父從釣叟那裡排隊買來的‘元河鯉’。
後來更是自己買到了比元河鯉更高一個檔次的元河金鯉。
他看到貨單上出現的豐腴大鯉魚,眼神有些驚訝,未有想到能從這賣貨郎這裡,購得桃源村的鯉魚。這貨郎似乎也並不是如他想象的一般無用。
以及,桃源村釣叟釣上來的這種鯉魚,竟名為‘元河鯉’。
——蘇午卻還記得,自身的殘缺甲之咒印‘元皇皮’,便須以‘元河之水’來灌注,補全為完整甲級咒印。
那若自己再回到桃源村,只需在桃源村外的元河支流中舀一瓢水,就能補全‘元皇皮’這道咒印了?
他自覺事情不可能這般簡單。
這道‘元河鯉魚’的貨單下面,並沒有明碼標價。
蘇午猜測,與賣貨郎的交易,或許需要‘以物易物’,若自己選定某個貨物,可能得付出對應的代價,才能拿到這份貨物。
今下它的命門都捏在自己手中——從它這裡拿貨說不定能更便宜些,甚至能白拿也說不定。
腦海裡轉動著念頭,蘇午翻開第二頁貨單。
這一頁上,就出現了‘元河金鯉魚’的圖畫。
‘元河金鯉,產自元河主脈之中,乃是‘橫渡彼岸之類’跌墜入元河之後,被元河本生鯉魚啃食血肉,繼而生長蛻變而成。魚肉猶如脂膏,入口即化,藏有‘諸法之韻’,可偶然與服食者受感。’
蘇午目光在第二頁貨單上微微停留,依舊未在貨單上看到標註的價碼。
金鯉魚有此般功效,倒在他的預料之中。
且不說他自身能否付出足夠代價,從賣貨郎手中購得貨單上的貨物,單是貨單上的種種記載,對他而言,便已是彌足珍貴,正補充了他對某些資訊探知的空白。
‘五仙家——黃大仙之屍,黃大仙附會三清神譜,被引入三清傳諸法脈之中,為三清所食,其殘屍留存於三清之腸道中。’
‘出道仙——白七哥之殘神,白七哥附會故始人教,元神受攝飄入原天大羅天中,為三清所食,其殘缺元神留存於三清之腸道中。’
‘出道仙——柳青娘之殘神,柳青娘附會故始人教……’
‘翻壇倒洞——張五郎之斷肢,張五郎自詡為‘太上玄元’親傳弟子,立‘元神旌旗’,召集六天故鬼,於旗下聚為五猖兵馬,後於元神出遊之時,肉殼為‘太上玄元’所染,其元神受感歸回,僥倖未死,然左臂為‘太上玄元’所吞,些許殘肢遺留於三清之腸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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