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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慌。先見過祖父祖母再說。”溫婉卻不接這話,只是往後退兩步,隨後整理衣衫,一臉鄭重的朝著大伯爺鞠躬。
表情十分凝重。
她又吩咐身邊下人,“去取三支香來,我要祭奠祖父祖母。”
大伯爺忽然覺得懷裡捧著的靈牌很燙手。
尤其是溫婉那如喪考妣的晦氣神情,這讓他一時分不清溫婉要祭拜誰。
大伯爺連忙丟了靈牌,將其放置在旁邊的石桌之上,隨後又緩緩道:“這件事不急,還是先按照弟弟和弟媳的意思,處置了這柳姨娘再說。”
說話間,大伯爺忍不住打量眼前這丫頭。
這丫頭生得好樣貌,一點不像溫維明,倒像她那早逝的娘。
聽聞這丫頭自溫老二病倒以後,便開始閉門謝客學做生意。
生意也沒學出個名堂,人倒是比從前更沉默寡言。
族老都說這丫頭說話做事畏手畏腳,成不了氣候。偏偏前幾日族人們圍攻溫家時,這丫頭一改往日乖巧模樣,和柳姨娘二人大殺四方,好不威風。
可見,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可恨溫家族老們日日祝禱溫婉騎馬摔死、出門掉河裡、喝水噎死,老天也只讓溫婉得了一場厲害的風寒。
這不,眼瞅著前幾日溫婉險些燒到昏厥,閻王的生死簿上溫婉的名字一閃一閃,也愣是沒能收走這妖孽。
可惜!
“好啊。”不曾料到,溫婉滿口答應,小娘子眉目舒展的笑,“多謝大伯爺為我主持公道,柳姨娘花錢如流水,爹爹早就想打發她。只是……”
大伯爺笑道:“只是什麼?一個賤婢,打發了便是,有什麼可顧慮的?”
“大伯爺說得是。”溫婉輕輕柔柔的笑,一臉如釋重負的說道,“全族上下,也只有大伯爺是真心疼我。其他人…唉,不說也罷。”
大伯爺聽著不對味了,又想著族老們對柳依依含糊不明的態度,一下有些不安,“這柳依依莫不是有什麼來頭?”
“唉。”溫婉重重嘆氣,“柳姨娘家…是平縣的老屠戶。她家零零總總加起來十幾個弟兄,全部乾的是殺豬販豬的行當。惹惱了便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平縣誰見了不得躲著走?”
溫婉又看一眼臉色發白的大伯爺,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卻不顯。
“只有大伯爺您心疼晚輩,冒著得罪柳家的風險處置柳姨娘。這份心意…真叫晚輩感動。”
大伯爺聲音都在發抖,“不…不…客氣。”
此刻,大伯爺終於想起族老們先前的閃爍其詞。
淦!
原來是讓他當出頭鳥啊!
“對了,大伯爺還有事嗎?”
“哦,對對對,柳姨娘的事情不重要。”大伯爺似乎精神有些渙散,雙目呆滯,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你爹呢?我今日尋他有要緊事說。”
“大伯爺,爹爹病重,已好幾日下不來床。您有什麼事跟我說,我聽著呢。”
大伯爺想起今日的要事,神智迴歸,說話又開始中氣十足,“你年紀小,又是個婦道人家,我跟你說不著。你爹呢,讓他出來見我。我跟他好好講講這其中的利害。”
這耗子精到底是瞎了還是聾了,是聽不懂“下不來床”四個字嗎?
溫婉心頭怒火蹭蹭蹭的起來,強壓著性子說道:“大伯爺,大夫說了,爹爹需要靜養。您家中若是缺糧食了,跟我說便是。”
大伯爺臉上一囧。
平日他每次登門拜訪,溫老爹從不讓他空著手離開。
久而久之,族裡不少人笑話他打秋風。
轉念一想,溫維明眼瞅著油盡燈枯,萬一氣出個好歹來,他還得背黑鍋。
剛背了一口黑鍋的大伯爺,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做背鍋俠。
他面色一緩,“也好。你既做得了主,我也同你說說。前幾日我跟老二商量過,說要從族裡選個伶俐的孩子過繼到他名下,等老二百年之後,這孩子既能摔盆守孝,又能幫著你支應門戶,你一個婦道人家,再不用拋頭露面的跟男人搶食,你若是個通情達理的,必然能理解大伯爺的一番苦心。這位是你馮嬸子,是老二堂兄家裡的媳婦——”
他努努嘴,身後緊跟著的一荊釵布裙的大嬸登時露出一個巴結討好的笑來,推著她身後扭捏的男孩往前,“大丫頭,這是照兒,以後就是你的親弟弟——”
溫婉一愣。
喲。
換了個人是吧。
這回好歹不是他那智障孫子了。
孫子多就是好啊,這個不行換另一個,總之要給她家塞一個。
說罷那婦人又按著那少年的肩,“快,快叫人,以後她就是你嫡親的姐姐。照兒,跪下,給你大姐磕個頭。”
溫婉側身躲過男孩下跪。
陳媽眼疾手快,將那男孩猶如雞崽子一般提溜起來。
陳媽對柳姨娘的事情還窩著一股火,正愁溫婉沒給她發瘋的機會,說話間便半點不客氣,“滾你娘,叫誰姐姐?睜大你狗眼看看,那是你姐姐嗎?”
小少年掙脫不得,無助的看向那婦人。
溫婉可不管這幾個人打眉眼官司,只冷聲道:“這聲姐姐…可不敢當。”
以前是叫聲哥哥,我命都給你。
現在是叫聲姐姐,你狗命給我。
溫婉抬手阻止,面露不悅,“這位馮嬸子,我父親可只生了我和妹妹兩個,不曾聽說過有什麼嫡親弟弟。您可別胡亂張口汙我爹爹清白。”
“溫婉!”大伯爺一臉疾色,“你真是太不懂事!老二如今眼瞅著就要閉氣,這過繼之事若是再不辦,怕是來不及了!你為人子女,怎可如此狠心,非逼著你爹孤零零的上路?”
大伯爺很急。
過繼一事,非得溫老二點頭同意不可。
可如今溫老二要死不死,事情便一直僵持著。
族老那邊又不能強行過繼,萬一溫老二真一命嗚呼,他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正巧,他家人丁興旺,孫子輩便有七八個。族老暗示他,要從他的孫子們中選個機靈點的過到溫家名下。
如此一來,溫家的萬貫家財…全拿捏在他手裡。
可恨那溫老二,每次提起過繼一事,這老貨便配合著柳姨娘兩人裝聾作啞,上次甚至還吐了他一身。
溫婉心中氣急,臉上卻撐著笑意,“摔盆打幡的事情就不勞大伯爺費心了。難道大伯爺不知道嗎,父親已經決定為我招婿,相信不出半月,大伯爺就能喝到晚輩的喜酒。”
“招婿?!”大伯爺急得拍大腿,“糊塗,糊塗啊!這年頭,但凡能吃得起一口飯的人家,誰捨得讓兒子倒插門?這招來的女婿,哪個不是貪圖你溫家的榮華富貴?你一個姑娘家,哪裡應付得了這些豺狼虎豹?別到時候被人吃幹抹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才追悔莫及——”
說罷,又語鋒一轉,“老二別是看上齊貴立了吧?他可真是病糊塗了,那齊貴立一年前已經準備下場考取童生,一個讀書人怎麼可能做上門女婿?依我看,照兒又懂事又孝順,如今已經八九歲,再長個兩三年,也勉強成人。他跟著你把酒坊管起來,實在不濟,還有我這老東西能幫把手。家裡生意半點不用你操心,你哪,就安安心心的備嫁——”
大伯爺越說越美,唇角笑意飛揚,彷彿看到金屋美妾向他招手,“我已經看過黃曆,今兒個就是好日子,索性現在就把事情給辦了——”
辦、辦、辦你娘個雞毛?
你個耗子精還想得挺美。
溫婉上輩子做房地產的,自認為心臟已經練到百毒不侵,可還是被這大伯爺激出了火。
“我招的夫婿是什麼樣的人,就不勞大伯爺費心。辛苦大伯爺回去告訴溫家族老一聲,就說我溫婉半個月後娶夫婿,就在您腳下站著的地方——”
溫婉跺跺腳,聲音鏗鏘有力。
“大擺宴席三十桌,請他們務必賞光喝這杯喜酒。來人,送客!”
這下僕人們終於有所動作,一左一右的抓著大伯爺往外扭送。
“溫婉,怎可這般固執…老夫的一番好心,你全當成驢肝肺…”
惱羞成怒又變成破口大罵。
“你還要招婿?我看你招個到處流口水尿不乾淨的殘廢上門才對!”
“等過幾天,溫老二涼透了,族裡把你家產全部充了公,你才曉得厲害!”
大伯爺氣憤的拉著那婦人和男孩往外走,一邊大聲咒罵著:“好好好,半個月後,我倒要看看溫婉招個什麼玩意兒!”
大伯爺走遠還在罵罵咧咧。
溫婉卻充耳不聞,只扭身走向柳姨娘,又替她整理好衣裳,“怎麼樣?可有受傷?”
柳姨娘一臉委屈,泫然欲泣,“我後悔了。”
溫婉輕輕嘆氣。
柳姨娘應該委屈。明明是小妾的身份,溫老爹卻給了她正頭娘子的待遇。
這半年,衝鋒陷陣守護溫家的是柳姨娘,今日險些被髮賣的也是柳姨娘。
柳姨娘定然是後悔平日將事情做得太絕,才引得族老們不擇手段的對付她。
溫婉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柳姨娘卻已經擦乾了眼淚開始覆盤,“他孃的,一個牌位就將老孃治住了。呵,就一塊木頭做的死物而已,老孃有何懼之?下次再不會上那老鱉孫的當!”
溫婉目瞪口呆。
早期唯物主義戰士·柳依依。
陳媽已經苦口婆心的教育柳依依,“整日喊人家老鱉孫,不對付你對付誰?”
溫婉也勸:“姨娘,下次咱表面笑呵呵,背地裡再捅死他。”
陳媽:你們都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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