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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寬闊的街道上,颳起一陣冷風,直吹的跪在地上所有人後背冰冷,可是無人敢抬頭,更是不敢去偷瞄為首的那架馬車。

賀蘭放回來的時候,看著自己手下護衛,齊齊拿著長刀。

刀刃寒光立現,直刺如人心底。

“永寧王殿下尊駕在此,還不把刀都給我收了。”

賀蘭放朝著護衛,厲聲呵斥。

只是跟著他來的這些護衛,誰不知道馬車裡坐著的是謝靈瑜,這話賀蘭放是說給對面的這些人聽得。

對面跪著的,哪怕本來心底還抱著一絲萬一的僥倖。

在聽到這句話時,心也徹底涼了半截。

更別說,王府大門發出微微低沉的啟動聲,出來的幾個奴僕用力將門推開。

王府正門尋常是絕不開啟,除非遇到婚喪嫁娶或者聖人將旨這等大事。

還有就是家主歸家。

“殿下,正門已開,恭迎殿下回府,”賀蘭放在馬車外單膝跪地。

這次連圍在聽荷身邊的護衛,也一併跪地。

所有人齊聲吼道:“恭迎殿下回府。”

所謂低調回府,那是指回來之前,如今既到了家門口,合該讓所有人都知道,永寧王殿下回來了。

一直安靜的馬車也在此時有了動靜,只見一個婢子模樣的人,率先推開車門。

隨後在馬車下放了腳凳。

最後一絲昏黃早已消失在天際,一輪明月高掛在天際,月光傾瀉而下灑落一片清冷銀輝,落在地上如同一層薄薄冷霜,一隻比銀霜還要白的手掌,勾起簾子,從車內緩緩走出。

她身上裹著一件毛色極純粹的白狐毛披風,柔軟的不夾雜一絲絲雜色。

冷風輕拂,少女精緻髮鬢上垂著的紅色綢帶隨風飄蕩,一雙明眸淡淡掃過在場所有人,明明眾人皆無敢抬頭窺視她,卻也能感受到這股清冷又隱隱帶著壓迫的實現。

“都起身吧,”一道清泠的少女音響起。

跪了一地的眾人終於敢起來,也不知是誰偷偷抬眸,朝著月色下的少女望去,她一身並非多雍容盛麗的妝扮,相反極清淡,可是天生的雪膚花貌,如畫般的眉眼,早有了一段天然去雕飾的絕色。

明明是這樣盛極的容色,可滿身清貴氣度,讓人不敢心生旖旎。

“這位殿下,好厲害的氣勢,”清豐躲在車內,聲音極低的嘀咕道。

蕭晏行朝著月輝下的少女看去,銀光落在她的烏黑髮鬢間,清冷至極的矜貴身影落在他眼底,腦海中竟突然閃過幾個清晰的畫面。

城樓上少女微微低頭,髮絲與衣袂齊飛,宛如九天仙女。

可這畫面也僅僅是一閃而過。

蕭晏行錯愕的握緊手掌,黑眸死死盯著車邊站著的少女,可是對方只遙遙站立,並未朝他看過來,更沒有對他施加一丁點影響。

就像那日他醒來之前,那個清楚到如同真正發生過的夢境。

那一聲熟悉而隱含著壓抑的殿下。

謝靈瑜側首看了眼第二輛馬車,那裡坐著蕭晏行,好在即使有騷亂,他也並未下車。

她轉頭吩咐賀蘭放:“待會你趕馬車入府,本王要先去拜見太妃。”

“是,殿下,”賀蘭放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謝靈瑜這是要讓他好生照看蕭晏行,別讓旁人接近。

“走吧,”謝靈瑜轉身,朝著大門走去。

卻聽身後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喊道:“殿下。”

謝靈瑜腳步輕頓,卻沒有回身。

身後人正想要上前兩步,侍衛一下擋在她身前,不許她靠近謝靈瑜。

“莫要誤會,我只是想要向殿下請罪,”說話之人急急解釋說:“我的婢子無狀,衝撞了殿下的車駕,還望殿下……”

不等她說完,謝靈瑜徑直抬腳,頭也不回的入了王府。

竟是一點兒也不想聽對方辯解的意思。

可是即便她這麼下臉子,身後的女子也不敢有絲毫怨言,反而是站在她身邊那個叫小蠻的婢子,此刻已被嚇得滿眼含淚,腿腳發軟。

待謝靈瑜的身影入了王府正門,小蠻才顫著聲說:“娘子,救我。”

章含凝站在原地,塗著精緻蔻丹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她自入王府以來,早已經習慣了所有人眾星捧月般的奉承和伺候,已全然忘記了曾經那個一身落魄的到長安投奔的自己。

方才謝靈瑜出現的那一瞬,她才驚覺人與人之間的天塹之別。

她在對方面前,連呼吸都不敢過重,生怕驚擾。

“娘子,我們現在怎麼辦啊?”小蠻見她不說話,急急問道。

章含凝被她的聲音叫回了思緒,這才彷彿大夢初醒,她輕聲說:“我們也該去回去見姨母了。”

她並未看著小蠻,倒是像自言自語。

只是當章含凝走到正門門口時,就瞧見看守大門的門房,頗為為難道:“小娘子,這正門是殿下走的,還請小娘子從側門入府。”

平常章含凝也都是側門出入,就連她的姨母作為王府太妃,也同樣如此。

她從不覺得有何不妥,可是此刻聽到門房的一句話,如同在她麵皮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可偏偏她還只能強忍著,輕笑道:“是我僭越了。”

*

謝靈瑜入了王府,一路朝著母親院中走去,偶爾遇到家中僕從,乍然瞧見這麼一個如此絕色又陌生的小娘子出現在王府,居然紛紛驚呆了。

連謝靈瑜自己都覺得好笑,沒想到她作為永寧王府的主人,回了自己家,反倒家中奴僕紛紛不認識。

春熙與聽荷二人,皆走在她身後。

聽荷似是實在忍不住,低聲道:“這府裡的僕從奴婢,一個個竟是如此沒規矩,瞧見殿下眼睛直勾勾盯著看,竟跟不認識似的。”

春熙扯了下她的袖口:“許是天黑,殿下又久未歸府,他們未認出也情有可原。”

她這是怕殿下聽著,心底不悅,趕緊找補。

聽荷又想起先前在門口遇到的事情,不由說道:“方才下車的那個婢子,竟說咱們王府是她家小娘子的家,她算是哪門子的主子。”

想起自己被那個小婢子羞辱,聽荷當真是越想越氣。

倒不是全因為她自個,她身為殿下的婢子,被這麼折辱,不就是在打殿下的臉。

這次連春熙都不說話了。

其實吵到後面,春熙也猜出來那位小娘子的身份。

無非就是太妃孃家的那個外甥女,那位叫章含凝的小娘子。

之前她們在上陽宮,只是聽聞太妃甚是喜歡這位小娘子,將對方帶在身邊出入皇宮宴會,宛如親生女,還以為誇張呢。

現在瞧著那她通身的做派,出入這麼多護衛開道,連身邊的婢子都那樣倨傲。

可見太妃確實是疼愛她。

簡直是將她當成親生女一般養著。

這麼一想到,春熙忍不住抬頭看著前面謝靈瑜的背影,不由心疼自家殿下。

太妃對一個外甥女都這般好,居然忍心讓殿下,待在上陽宮那麼久。

要是殿下一直不回來,這王府莫非是真要被鳩佔鵲巢了。

待她們到了太妃的院子前面,沒想到從側門入府的章含凝也恰恰趕到了,側門反倒離太妃的院子更近些,章含凝心底又存著事兒,緊走慢走,總算先趕到一步。

只是她正要抬腳入院內,突然瞧見謝靈瑜,她輕聲喊了聲:“殿下。”

隨後章含凝乖覺的往後退了一步,將路讓給了謝靈瑜。

謝靈瑜也沒與她多說一句,徑直入內。

此時太妃院子裡的燈火通明,廊下掛著的宮燈在夜風下,輕輕搖曳,窗欞裡透出的燈光有種暖絨絨的安寧。

謝靈瑜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似有種近鄉情怯之感。

前世她那般決絕喝下那杯鴆酒,未必不是因為母親的決定。

在她被圈禁之時,她的母親沒有拼命地去救她,居然是想要過繼別人,繼承她父親拼死為她留下來的王爵之位。

廊下婢子瞧著院門外走進來的人,忙不迭進去稟告:“太妃,小娘子回來了。”

不一會兒,一個嬤嬤模樣的人滿臉喜色的迎了出來,邊走邊笑著說:“小娘子可算回來了,太妃就等著你一起用晚膳呢,你若是一直不回來,太妃怕是連飯都用得不香。”

對方笑著說話迎了上來,可是在她看清楚來人時,瞬間滿臉的驚駭錯愕。

反倒是謝靈瑜輕笑了聲:“嬤嬤,是不認得我了嗎?”

“殿下,”陳嬤嬤失聲喊道,她是太妃身邊的老人,可以說是自幼瞧著謝靈瑜長大的,雖然過去了幾年,殿下早已長成如花少女模樣,可她還是一眼認出。

謝靈瑜朝正房的方向看去:“母親可是在房中,我歸家來向她請安了。”

陳嬤嬤這會兒才想起來,收斂自己的表情,哪怕心中依舊滿腹驚駭,還是忙不迭換了副表情:“太妃正在房中歇息呢。”

在她們一進門,原本坐在羅漢榻上的婦人抬頭,笑著喊了句:“含凝。”

只是她的目光在觸及謝靈瑜的視線時,臉上的笑意一下僵住。

反而是謝靈瑜在她滿眼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中,揚起燦爛笑容:“母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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