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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始碼頭。
往年的清源在舉行盛大的開海祭海儀式之後,將會呈現一場比過年還要隆重的盛況,各種海船自北而來,清源的貨物也會徐徐出港,整個筍江鱗次櫛比浩浩蕩蕩。
反觀今日的清源,如同南方的一個普通的小漁村,入夜之後,星光零零,碼頭上人丁稀落,只能勉強看到幾個人影匆匆也往家中趕去。
往日的喧囂與繁華無影無蹤,只有幾隊巡海計程車兵,歪著隊伍在碼頭作作樣子,巡視了兩圈,便躲回營帳當中吃酒快活去了。
是夜,許久不見雨露的天竟然下起了濛濛細雨,原來行人本就不多的碼頭,更是行色匆匆,往家中趕去,時值深秋,若是染上風寒,又要添一筆開銷,今年家家戶戶都是扯緊了褲腰帶過日子,誰也不敢大手大腳,藥房裡一進去,又得抓幾帖子藥,搞不好又得在床上躺幾個月,誰敢在雨中逗留?
碼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三五個壯漢升起一堆篝火,正圍在一起,咒罵著賊老天,貪婪著烤著火,火堆散著陣陣熱浪,讓身上的寒氣略略驅散。
幾個人的兩腮深陷,頭皮零亂,兩眼空洞而無神,身上還穿著夏天的短褂,這種大開衫的衣服非常適合幹勞力的時候穿,透氣而舒展,缺點就是不保暖,到了北風呼嘯的季節,很容易凍出風寒。
他正是這碼頭的勞工,若是在往日,有開的時候需要幹沉重的體力活,在碼頭上扛包馱重物,一趟下來都大汗淋漓,不穿短褂不好乾活,這運動量也極以讓他們保持健康的狀態,很少人會得風寒。
以前他們是不想去買那些厚實的棉衣,但是現在不一樣,囊中羞澀的他們也沒想到,這行情急轉直下,這麼快就讓他們的生活難以為繼,連買一件棉衣過冬都猶豫好幾天,心中盤算著再幾日就要開春了,那時也不會那麼冷,捱過一年算一年。
自從港口辦公室張羅起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只是換湯不換藥,走了幾個水賊又來了新的罷了,他們過的還是苦哈哈的日子,卻不曾想,梁川給他們帶來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以前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有活接,勞工們為了接活也是私下鬧得你死我活,一樣要搶地盤,那些老實一點的勞工,往往只能勉強圖個溫飽,經常還要捱餓,因為他們接不到活。
梁川來了以後,規矩就變了。
碼頭原來只有幾十條船的活,也不知梁川怎麼弄的,碼頭的海船至少千條以上,那是幹不完的活!以前是搶活,現在是接活,大家輪流排隊,誰都有活接。而且原來只有幾文錢的報酬,還要交夠保護費,否則明天就開不了張。
現在每個人一天的錢是原來幾十倍,誰也不會在碼頭鬧事,一鬧成管大隊就收拾誰,再橫的主也不是成管大隊的對手,那幾個水霸還有清源幫的人,全讓成管大隊給滅了。
關鍵這錢賺了就是自己的,每天誰不是割幾刀肉,篩一壺酒回家美滋滋地享受一下,這樣的日子才有盼頭!
這樣的日子,他們近了快十年,十年裡多少勞工的孩子有錢娶妻成家,多少勞工有錢重新蓋宅子,多少勞工把生活過好了,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下去!
美夢破碎就在一夜之間。
朝廷這些狗官!
一提到這件事,碼頭上幾萬勞工個個恨得咬牙切齒!
他們竟然要海禁!
這些船商到底犯了什麼事,好端端的就把海上的生意給停了!
生意多了,老百姓的生活就會好起來,清源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地給這麼多的勞工去種,還不是走投無路大家才會到港口來討生活?
海上沒有船進來,自然也沒有貨物,勞工們一開始只以為朝廷為了防範倭人,因此暫時把海給禁了,卻不知道,他們竟然要一直把海給禁下去!
幾萬人吶,背後可是幾萬戶人家,十幾張等著吃飯的嘴呢!一夜之間,家家斷糧戶戶無炊,鍋裡等著米,床上的老弱等著拿藥,誰都沒有錢!
還好有個大青天餘大人,餘大人頂著朝廷的壓力,偷偷在清源一處開了海,讓船商人偷偷把貨物運進來!
這才是為民作主的好官!
那時候,整個東南的港口除了餘岡有暗地裡聯絡的幾處,其他的全部都把港口給封了,什麼生意也做不下去。
餘岡違抗朝廷的命令,卻救了整個清源十幾萬人!至少讓他們多撐了幾個月的時間!
直到隔壁的興化縣再一次出事。
據說倭人直接殺到了興化,來了一出屠城的慘案。餘大人再也頂不住壓力,他也得把海給禁了,否則朝廷會拿他問罪!
這一次,輝煌百年的碼頭徹底地失去了生機。
最要命的是,曾經他視為救星的大老爺梁川,竟然一夜之間成了朝廷欽定的要犯!
這些狗官!
民間現在一直流傳著很多種說法,梁川原來跟錯了主子,說是他先跟丁謂後跟夏竦兩人先後失勢,梁川跟著他們當初得罪了太多的人,現在成了打擊的物件。
梁川在興化的名聲非常的好,興化正是因為梁川這些年發展才好了起來,當地的老百姓許多都是靠著梁川生存,梁家的好名聲,也讓當地的官員名聲掃地。。
這樣就更容不下樑川,看看,下場有多慘,家被燒了,那梁川的家產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夜之間還不是家破人亡。。
朝廷如此之腐敗!
難道只有餘大人這樣的官員才會護著他們最苦命的勞工嗎。。
苦日子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朝廷這次已經是下了死命令,誰要是把船放下海,那就直接革職,要是發現與倭人勾結,那就直接判斬立決!
餘大人也很為難!北方的港口已經全部封了,就算他們一家開張,也沒有船來!
大家以為原來的好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港口的繁榮誰不向往,難道官府會不希望這樣的日子安穩?
還真的是,這些官員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老百姓的死活,哼,還不如幾隻螞蟻,誰會關心螞蟻的生活怎麼樣!
勞工不如地種的,種地的人每年收成都會把穀子藏進穀倉,因為他們不知道明年會是災年還是豐年,不知道明年他們會不會生病,因此他們只能防著,永遠不敢敞開了肚子吃糧食,所謂家中有糧心中不慌。
但是給人做工的人不一樣,他們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發了工錢,先打幾斤酒,再燒兩道小菜,約上幾個碼頭上扛包的工友,每天都跟神仙似的,先舒服了再說。
幾年下來,家裡也刮不出三兩錢。
碰上一點三災六病的時候,他們還不如種田的來得強硬。
這一次事情就來得如此之突然,誰都預料不到,碼頭上的生意竟然這麼快,說停就停。
幾個人實在凍得有點受不住,往火堆邊上又挪了挪,讓身子也儘量感受這堆火的溫度。
‘明天得多撿些乾柴存起來,快要開春了,這雨不知要下到何時,柴禾要是不幹,煙忒大了!’
‘湊和著燒吧,現在哪裡還有柴撿,你看看城外每天都多少人晃著,咱們這幫人好些個已經上山去打柴了,早些兒個我還見著人在街上擺柴禾賣呢!’
‘怕是不好賣!’
‘好賣著哩,一擔柴半天的功夫就讓人收走了,換幾升小米還是夠的!’
勞工一聽眼睛都瞪圓了:‘啥,砍上半天才夠換那麼點錢,還不夠我一個人填飽肚子的!’
‘瞧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有人收就你偷著樂吧,咱們這些兄弟多少人還餓著知道嗎,就咱們幾個,今天有吃過東西的來舉個手,讓我瞧瞧。。’
大家把頭往手臂裡又埋了埋,縮得更加嚴實了,臉上肉都掉光了,肚子直嚎叫,兩眼直冒金星。
‘今天還沒有魚兒上鉤嗎?’
‘別提了,今天手氣不好,守了半天了,一條魚兒也沒有!’
勞工們湊了份子在萬達商會里面買了幾枚魚鉤,還有幾條麻線,串上鉤子這些天都是在碼頭碰運氣,江裡的魚兒也與勞工似的,前幾天見了鉤子就咬,讓他們飽餐了幾頓,今天都快後半夜了,還一條魚也沒有,餓得幾個勞工眼睛都直了。
‘看,有人!’
一個勞工高聲道:‘在江上呢,好像是從海口那裡過來的!’
幾個勞工齊刷刷望了過去,只見一條小船緩緩駛來,船上三個人,艄公吃力地搖著櫓,另外二人站在船上,一個還是個殘廢,只有一支手臂。
‘不是海禁了,這些人打哪裡來的,是不是哪裡的漁民?’
‘哪來的漁民,你說笑呢,現在漁民比咱們還慘,誰下海就抓誰,威遠樓的大獄都快滿了!’
船緩緩地靠岸,來人正是梁川與李初一,二人跳上岸來,手上還提著一個包裹。
‘站住,幹嘛的!’
梁川看著幾個勞工不懷好意,臉上卻是笑道:‘我還以為人都沒了,你們還在這碼頭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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