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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缸子的虎骨酒據何保正講,裡面真正金貴的是泡了整整一條虎鞭!這玩意哪裡敢讓招弟喝,喝了出事誰負責?鮮嫩的冬筍炒鹹菜,就著藥勁十足的陳釀,反而起到了比肉更讓人歡愉的效果。一人就一碗,每個人將粗瓷大碗湊到自己的嘴邊,都是金貴地呡一小口,讓酒的醇香在嘴裡盪漾,這等極品,誰捨得豬八戒吃人參果一般,連個什麼味都不知道就下肚了?

每個人就舀了一小提,何保正就趕緊將酒又封了起來,然後拿出自己的高梁,對著招弟說:“鄭家老二,這個酒你想喝多少,敞開了喝,沒事!”

招弟掀開油布,那一股子劣質酒精味直衝腦門,嗆得人頭暈。招弟硬氣地說道:“我不會喝酒!”

一盆香嫩的山雞燒竹鼠肉端了上來。大盆的放在這群糙漢子這桌,幾個女人圍著一塊小桌子,上面也放著一盆肉一盆竹筍炒鹹菜。梁川很想叫他們一起上桌,這樣顯得熱鬧一點,但是這個時代的風氣就是這樣,女人沒有上桌的規矩。

筷子夾得比下雨還勤,三個人你來我往,一缸子自釀的高梁根本禁不住這般交錯,不一會又提了一缸子過來。何保正說,以前過年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多肉吃,更不捨得喝這麼多酒。

梁川喝這種酒其實能喝很多,因為技術限制,這個時候的所謂烈酒對於後世的酒來說簡直是小兒科,那酒精度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面,梁川喝過金門的高梁,那濃烈的味道,喉道在燃燒!

虎骨酒是好東西,可惜就只有一碗,梁川也知道這種好東西不可能像水那樣喝不停的,因為少所以更珍貴。何保正家自已釀的高梁還是有一點酸澀味,釀酒的工藝還達不到後世嚴格的水平,他喝了幾碗之後便將酒推給招弟,誰知招弟連這種“淡酒”都吃不消,酒精過敏嚴重,就兩碗那臉和脖子紅得跟猴屁屁一樣,腦袋一暈,趴在桌子上睡得不醒人事。

梁川腦袋還是很清醒的,只不過一點點迷乎,也慢慢地趴了下來。

李初一看梁川頭緩緩地也低了下來,後面的小桌子上幾個女人又在低聲說著她們女人之間的事,他端起碗敬了一何保正一碗,說道:“我們都老了。”

何保正嘆了一口氣,說道:“老了。”

“你孩子呢?怎麼都沒見他們出來?”

“孩子啊,我被他們愁得白髮都的了,女兒嫁了一個賭鬼,成天不顧家,只知道在賭檔裡揮霍,家裡斷糧了好幾天了不管不顧。兒子呢,跟著他大舅子有樣學樣,現在也染上賭癮了,出去幾年了,說是要闖出個人樣才回來,現在在外邊一點音信也沒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酒是男人的催情劑,一杯酒下肚,憋在心裡的話會覺得不吐不快,所謂酒後吐真言,古人誠不欺我。何保正一世為人正直,沒想到兒孫福這麼差,自己頭髮都白了的時候還看著自己的兒孫生活如此窘迫,內心更不滋味,他從來不會跟外人吐露這些家醜,李初一從小跟他玩到大,那時候親如兄弟,如今再見,心裡的感情終於宣洩出來了。

何保正又倒了一碗,一飲而盡。

李初一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口。放下碗,看了看何保正,問道:“她們後來怎麼樣了?”

“誰?”何保正正準備問李初一問的是誰,看著他的那臉,眼神裡有急切,有不解,他就知道李初一問的是誰了。仰起頭,想了一想當年的事情的經過,說道:“十六後來也去當兵了,你知道吧。”

“我知道。”

“他後來往家裡寄了一封信,說是你們的那個部位遇到了党項人的埋伏,全死了。。”

“是全死了。。”、

“你老爹老孃眼見兩個兒子全部沒了,整日整夜地哭,後來身體不行了,就走了。大嫂料理完你們家的後事,就去西北找你了,你有見到她嗎?”

“見到了,她給我生了個女兒,手臂上有個胎記。”說完李初一在手上比劃了一下,便沉默了。

“大嫂和孩子呢?”

“失散了。”

何保正有些揪心:“還活著?”

“我以為她會帶著孩子來鳳山尋我,所以我就回來了。”

“唉。。一晃十來年了,也沒見人來過你那個房子。”何保正指了指梁川,說道:“六七年前這個小子和他婆娘就在你家住下來了,當時我還以為是十六回來了。”

“十六死了。”

李初一的話不帶一絲煙火,說出來卻更加讓人堵得難受。兩個人就怔怔地坐在那裡,一人一口酒地往嘴裡灌著。何保正也不知道怎麼去說,當初因為吃不飽飯只能去投軍,結果投了軍一死一傷回到家的時候父母雙亡妻離子散,一樣什麼都沒有了,這是圖什麼呢。

梁川坐在那裡低著頭,該聽的不該聽的一字不差地全聽進去了。自己很尷尬地坐在那裡,耳朵裡把不該聽的都聽完了,這時候要是拍拍屁股起來說回家了肯定被何保正他們弄死。於是梁川佯裝大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兩隻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著藝娘說道:“不早啦,藝娘,跟小釵他們幾個,回家咯。”

何保正見他醉得厲害,幾個女人獨自去那個破草屋睡也不是辦法,就說道:“晚上別回去了,去隔壁宗祠裡將就一個晚上吧,那裡能遮風擋雨,比你那兩個破草廬子強多了。”

梁川一聽,這個主意不錯,是比自己的那個破草房子強多了。幾個女人身子弱,現在冬天風寒露重,有個遮風的地方,再破也行啊。

冬日的暖陽升起得比往日都晚,但隨著春日的臨近,也漸漸地早了起來,公雞高吭的打鳴聲,喚醒了沉睡的諸人。

昨天夜裡,幾個人都喝得暈暈乎乎的。

酒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忘記煩惱,可以借酒以壯慫人膽,可以傾訴,可以胡來,唯獨不能重來。

梁川與何保正商量了一下,這個祠堂現在基本也沒人用,一年沒幾個人來祭祀上供,村子裡許多人自己飯都吃不飽了,誰還有那份孝心給先人忙活。

閒著也是閒著,就先勻兩間空房間出來,讓藝娘他們幾個女人先住著,自己三個男人就另一間將就著。何保正說有點人氣反而更好,但是就是衛生做好就行,別到時候搞得烏煙障氣的,他對其他人也不好交待。幾個人將東西全搬到他們何氏的宗祠裡,這個地方確實比草房強多了。

梁川跑回自已家山後面拿了一點金銀放在自己的懷裡,現在儘量還是用銀子,金子畢竟太顯眼,被有心之人盯上又是一場風波。周圍還好是一片老林子,平日裡連鬼沒有,梁川扒了一大堆落葉,又將那一袋金銀蓋好。

吃罷早飯,何保證跟婆娘交待了一下,說是今天要去梁川一起去興化縣城辦一下公事,中午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吃中飯,差不多還沒回來就不用下他的米了。梁川這邊就帶上招弟,李初一不喜歡拋頭露面,更不喜歡跟在梁川屁股後面,留他照應一下這些女人也好。

臨走的時候,藝娘很著急地跑了過來,梁川看著藝娘一臉難色又驚又怒地,心裡估摸著又出什麼事了,將藝娘拉到一旁,小聲問藝娘道:“怎麼啦?臉色不對啊!”

藝孃的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兩小拳頭攥得緊緊的,身子微微有點顫抖,梁川看得心急,又問一遍怎麼回事,他印象裡昨天四個女人就是給他們安排到一起的,好像也沒有其他人進去了。

藝娘憤怒地說道:“三哥,那些畜生遭報應了嗎?”

梁川沒由得聽藝娘這麼激進而莫名的一句話,沒反應過來,皺著眉頭說首:“誰?”

林藝娘說道:“就是那些在山上蹂躪小釵他們的畜生!”

肯定是哪裡出事了!

“怎麼回事?”

“昨天夜裡她們。。她們三個有兩個人突然發高燒,身體燙得不行,我問她們哪裡不舒服,她們不敢說,小釵抱著小腹,疼得都打滾了,後來我再問,有一個才偷偷告訴我,她們得了很嚴重的帶下病,都是那些個畜生給折磨的!”

“帶下病?”梁川疑惑地看著藝娘,他不是大夫,更不可能知道這是什麼病,藝娘急得跺腳,靠在梁川的耳朵旁小聲地跟他解釋了一番。原來這帶下病就是後世的婦科病,一說梁川就知道,梁川應該原來就該想到的,她們在山上這折磨了這麼久,要說藥物,連個起碼的衛生條件都沒有。。又被那麼多人折磨了這麼久,身子能健康才怪。

梁川徑直走向葉小釵她們睡的房間,幾個女人躲在被子裡,雖然剋制著自己的聲音,但是不用進去都已經聽到了她們那痛苦的呻吟。梁川對藝娘說:“你先燒點熱水之類的給她們先備著,我和招弟趕緊進城去請大夫,她們的情況很嚴重,就怕對她們的身子以後造成大傷害。。我們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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