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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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看去,江扶鳶才發現坑窪的門檻上坐著個小孩。
說小孩也不恰當,最多算個小娃娃,看起來才三歲不到的樣子,大腦袋小身體,瘦骨嶙峋,又黑又幹巴,像個餓殍。
小黑娃話音剛落,黑漆漆的屋子裡走出個稍大點的身影。
也是個孩子,五六歲的模樣,一樣的瘦,臉頰凹陷,一雙烏亮的大眼睛在看到江扶鳶時迸發出警惕和驚恐的表情。
大黑娃迅速把手裡一小坨黏糊糊的東西塞到小黑娃的嘴裡。
“快吃!”
小黑娃努力咀嚼,奈何嘴裡的東西又黏又幹,哽得他小黑臉都有些發白。
這樣下去要噎壞了!
江扶鳶撒開兜著野果的衣襬,邁步上前想給小黑娃拍拍背順一順。
大黑娃一個箭步擋在小黑娃面前,像頭小狼崽子一樣呲牙。
“你別過來!這是家裡最後一塊餈粑了!沒有了!”
他分明看到這個名義上的後孃已經跳河沉底,這才快跑回家找出最後一點糧食給弟弟吃。
自從這個後孃嫁給爹爹,非但沒有像別人說的那樣給他和弟弟做好吃的,還好幾次差點把他和弟弟那份口糧都吃掉。
爹爹離家之後,奶奶給他們的吃食一天比一天少,最後直接就把他們三人趕出門,這個後孃不想著照顧他倆,整天只對著空氣亂喊亂叫。
眼看弟弟餓得直哭,他不得不出門找吃的。
野草野菜、樹皮蛐蛐……他都嘗過,每次都躲在外面吃幾口,感覺沒有肚子痛,他才會帶回家給弟弟吃。
但是更多時候,是這個後孃一把奪走他辛苦找回的食物,全然不管弟弟和他會不會被餓死。
這塊餈粑是他昨天跑了好幾裡地,好不容易從一個老道手裡討來的,辛苦藏起來就為了今天等後孃出門。
他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弟弟再不吃就要餓死了。
虛張聲勢的小狼崽子根本不是江扶鳶的對手,新身體再瘦弱,好歹也是成年人。
抓著大黑娃的後脖頸,拎小雞仔一樣,提起,平移,放下。
抱起更加輕的小黑娃放在膝蓋上,一手拍著他後背心,一手迅速從他嘴巴里摳出那坨餈粑。
掏出來一看,這哪是餈粑,就是一塊混著觀音土的粉團。
土多面少,觀音土能解一時之飢,多食卻會凝結肚漲而亡。
江扶鳶眉頭緊鎖:“你們就吃這個?”
大黑娃炮彈一樣衝上來,拼命拽她的胳膊試圖解救弟弟。
“你放開!放開小柏!”
可惜他人小體弱,弟弟柯明柏依舊被後孃圈坐在膝蓋上。
江扶鳶抬頭望向西邊,那兒炊煙裊裊,正是村裡人做晚飯的時候。
穆辭盞的婆婆,柯明松和柯明柏的奶奶家,就在這陣炊煙之下。
江扶鳶唇角一勾:“走,娘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她抱起小的就走,柯明松望著趴在後娘肩膀上淚眼汪汪看著自己的弟弟,跺了下腳咬牙跟上。
最壞不過被她賣掉,只要能和弟弟在一起,他就什麼都不怕。
走了一小會兒,柯明松發現他們真的是往奶奶家走。
這條路他很熟悉。
爹去當兵後他們一家三口就是被奶奶從這條路趕到村東頭的荒屋。
好幾次弟弟餓得直哭,他沿著這條路去求奶奶家給點吃的,當然也是被奶奶從這條路趕回來。
這個女人想幹嘛?
是想靠他倆去博取同情換口吃的?那她也太異想天開了。
一路上柯明松小小的腦瓜子裡翻江倒海。
他太明白奶奶一家是什麼嘴臉,這個後孃去無非是自取其辱。
顯然柯陳氏也有同樣的想法,看到他們娘仨出現在院門口時,她黑著臉怒罵道:“你這個瘋婆娘喪門星,來我家做什麼!”
江扶鳶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全部注意力都落在院子中間的飯桌上。
十幾個雪白的大饅頭層層疊疊,焦香油潤的餅上撒著厚厚的芝麻,濃稠的粥湯裡米花被粒粒煮開,桌上甚至還有個陶碗裡擺著四個水煮蛋。
【老婆子家裡伙食真不錯。】
柯陳氏沒料到之前被她罵幾句就會低頭啜泣的二兒媳婦竟然敢無視自己,眉毛一豎,叉腰接著發難。
“看見你就晦氣,你好好的不呆在屋子裡,跑出來嚇唬誰呢!我說你……”
江扶鳶充耳不聞,單手環抱小崽子,另一隻手直接想推開柯陳氏,好上桌乾飯。
一推,紋絲不動。
她實在高估原身的體能,跳河之前就沒吃過飽飯,估摸著腹中唯一算得上食物的只有小胖給的野果,她哪來的資本和整天吃飽喝足的柯陳氏對抗?
“哈哈……”江扶鳶終於正臉面對柯陳氏,扯出個掩飾尷尬的笑容,“婆母,我看你印堂發黑,烏雲罩頂,想來今日必有血光之災。”
還敢咒她?柯陳氏臉頰氣得直抽抽,抬起右手就想給這個瘋兒媳一巴掌。
她今天就要讓她嚐嚐什麼叫真正的印堂發黑烏雲罩頂。
掌風凌厲,可見手主人半分沒留情面。
江扶鳶一手兜著小崽的屁股蛋,一手把他的腦袋壓在自己肩窩,不讓他看到接下來的血腥一幕,以腳尖為軸心,輕巧一旋,無情鐵掌擦著她衣角而過,結結實實拍在門軸上。
門軸實際就是個粗木樁,砍出幾個豁口做榫卯之用,沒打磨過的豁口上滿是粗糙尖銳毛刺,柯陳氏這一巴掌呼上去,瞬間好幾根半寸長的木刺扎入掌心。
血瞬間噴湧而出,結結實實在門上開出幾朵絢爛小紅花。
江扶鳶聲音輕柔:“婆母,隨意誣陷別人是瘋子是造口孽,會有報應哦。”
低低一句喜怒難辨,傳到柯陳氏耳朵裡無端讓她渾身一顫,一時竟抱著傷手沒了其他動作。
江扶鳶趁機一手抱著小的,另一手拉著大的,徑直走向飯桌。
盛粥,拿饅頭,落座,開吃。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把柯家人全部看愣在當場。
在她一口氣喝完一碗粥,開盛第二碗時,柯陳氏才如夢初醒般,扯著嗓子怒嚎:“你個殺千刀的!竟敢吃我家的飯!”
她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抄起牆邊的洗衣棒槌就要朝江扶鳶砸去。
哪知才邁開第一步,腳脖子就像被看不到的繩索絆了一下,洗衣棒槌脫手而出,正砸在旁邊柯老頭的天靈蓋上。
當即柯老頭頭頂肉眼可見地鼓起鵪鶉蛋大小腫包,人也哎喲一聲隨之摔倒在地。
“老頭子!老頭子!”
柯陳氏殺豬一般慘叫起來,扭頭對還傻愣在原地的親兒子柯老三恨鐵不成鋼道:“快去把這個喪門星捆起來!她打了你爹你沒看著啊!”
柯老三:……分明是你自己失手打的……
老孃威嚴之下,他不得不苦著臉擼起袖子,撿起捆豬崽用的粗麻繩向江扶鳶一家三口走去。
“二嫂,對不起了……”
他咬牙往前一撲,麻繩圈卻像被人攥住一般,在空中一滯轉了個方向,反而套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繩索憑空受力,拽著柯老三往反方向而去,最後將他死死捆在豬圈圍欄上。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住,除了江扶鳶。
她在桌下給小胖豎了個大拇指,又抓緊時間往兩個崽崽手裡塞上兩個雪白大饅頭。
“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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