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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緊握那宛如燃燒般的疼痛後,卡恩決定直面死亡。
他過去已經做過這件事很多次,這次則有所不同,這次,他所面對的死亡曾經都是他的兄弟。
他握緊鏈鋸斧,沿著黑暗的走廊衝入了燃燒的火炮甲板,他的兄弟與敵人們戰在一起,讓世界變成了血腥的泥濘。
卡恩立刻加入其中,但他絕對不會讓自己也染上血腥的泥濘,實際上,恰恰相反,他的目的是讓他的兄弟們全都從中走出。
他飛馳著進入戰爭,鏈鋸斧從側面砍在了一個敵人的脖頸上。他嚎叫起來,倒在地上,仍然試圖攻擊,但他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卡恩踩住他的胸口,撿起地面上的爆彈槍對準了敵人的胸口,他扣動扳機,連開三槍,爆彈徹底摧毀了他的心臟與其他血肉。
只一瞬間,汙濁的幻影便消逝而去,屬於戰犬的死者倒在地上,眼眸大張,凝視著親手殺死他的兄弟。
卡恩記住他的臉,然後繼續衝鋒。
那股燃燒般的疼痛仍然庇護著他的理智,好讓卡恩能夠無視任何東西繼續向前。五分鐘後,他用斧頭殺死了最後一個敵人,後者的身體倒在地上,在不斷地閃爍之間變回了曾經的模樣。
卡恩喘著粗氣,轉過身,對著他遍體鱗傷的兄弟們大聲呼喚:“我是第八連的卡恩!到我這裡來!”
“卡恩?”
一個人走上前來,他是第一連的巴倫·班森。他面無表情地朝卡恩點點頭:“第一連現在選我做連長了,卡恩,你回來做什麼?我們費勁力氣才讓你們逃出生天,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不知道。”卡恩用咆哮般的聲音回答。“但我要去艦橋,伱們來嗎?”
“我們就是從那裡退回來的。”另一個人說,他是第三連的人,卡恩能從他肩甲上的標識辨認出來,但他認不出來這到底是誰。
那張殘缺的臉和卡恩記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匹配了。他的鼻子和大半張臉上的肉都消失了,僅存的一隻眼睛也高高腫著,頭盔的最後一點殘骸在他的脖頸護頸上閃著光。
這人注意到他的目光,點了點頭,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哈倫科森。”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卡恩這下知道他是誰了。
“被偷襲了。”哈倫科森含糊不清地說。
他沒辦法把話說的很清晰,殘破的下顎搖搖晃晃的,他能活著這件事本身簡直就是個奇蹟。“但我把那雜碎殺了。”
“為什麼要去艦橋?”第一連的連長巴倫·班森問。
他緊緊地盯著卡恩,左手自肘部以下已經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扭曲的盔甲殘骸。纖維纜線、陶瓷骨骼和破損的人造肌肉在焦黑的傷口上垂落,彷彿某種可怕的玩笑一樣令人感到可怕。
卡恩抿起嘴。
“我不能說原因。”他低聲開口。“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能回來,但我要去艦橋。”
“你必須給出一個足夠說服我們的理由,卡恩。”巴倫·班森說。
其他的戰犬們緩慢地走了過來,人人帶傷,他們臉上出現的最多的表情不是嚴肅,而是一種可怕的茫然。四周滿是屍體,卻都是戰犬的。他們殺死的是敵人,但倒下的是戰犬,是自己的兄弟。
“我沒有理由可給!”卡恩惱怒地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站在這裡,巴倫連長,我要去艦橋!”
“那裡全是他們的人。”哈倫科森用那聽上去就讓人難受的聲音若有所思地說。“我的連長就是在那兒死去的.還有第五連的三個小隊。”
“憑什麼?”巴倫·班森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你不解釋你為什麼會回來,也不告訴我們你要去艦橋做什麼,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和你一起去艦橋?”
卡恩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向他的兄弟們解釋那場噩夢般的短暫旅程,也不知道要怎麼描述他遇見的那個來自第八軍團的人,以及他最後的模樣。
那白骨般的模樣。
卡恩緩慢地握緊右拳,那燃燒般的疼痛又來了,在他的心中翻滾不休,成為了一種支撐著他接受戰犬們注視的力量。
戰爭獵犬第八連的卡恩仰起頭,用不屬於他的,極其輕柔的聲音開口了。
“因為我要戰鬥。”他平靜地說。“帝皇看見我們在賽弗斯高地上浴血奮戰,他在戰後用耶什克人飼養的白色獵犬為我們取了名,我們是帝皇的獵犬,所以我要回去戰鬥。戰爭獵犬永不屈服,絕不後撤。”
“你要怎麼贏?”巴倫·班森緊緊地盯著他。“告訴我,卡恩,你要怎麼贏?”
“我們不需要贏。”卡恩說。“我們只需要反抗。”
“反抗誰?”
“一個試圖把我們變成祂奴隸的東西。”卡恩說。
他彷彿進入了一道門扉,門扉後方是無盡的勇氣與鎮定,他凝視他的每個兄弟,均在他們的脖頸上看見了即將成型的紅色項圈。
“但祂不會得逞的,因為我們是戰爭獵犬,我們的原體是一名角鬥士,他也曾做過奴隸,可他一直在反抗,他從未屈服。所以我們也要反抗,我們也不會屈服。”
“你怎麼會知道?”巴倫·班森問,他沒有笑,但他想笑,因為他覺得卡恩的話很荒誕。但他沒有,他不笑,因為他想要相信卡恩。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因為我見到了他,他很高,一連長。”
卡恩對他點點頭,說著謊,說著一個他真的願意去相信的謊話,他平靜又坦然,心中充滿決心。
“你們要來嗎?去艦橋,我們一起戰鬥。”
他看向他的兄弟們,發現那可怕的茫然消退了。
巴倫·班森終於笑了,低沉地笑了。
“好。”他說。“那就來吧,走吧,卡恩,帶領我們開始反抗吧。”
一連長怒吼起來。
“戰犬們!奔赴死亡!”
——
在八分鐘前,羅伯特·基裡曼和安格朗冒著全艦人的反對用登艦魚雷撞進了堅定決心號那彷彿被詛咒的前半段。
馬裡烏斯·蓋奇在他們進入魚雷登艦艙的時候甚至在威脅他的原體,賭咒發誓,說如果基裡曼不讓他們參加跳幫,他就一定會將此事彙報給塔拉莎·尤頓。
基裡曼沒有理會。
他對他的軍團感到抱歉,可他必須與他的兄弟並肩作戰。這是一場如若缺席,他就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戰鬥,而且,他也很清楚卡里爾·洛哈爾斯的話絕無半分虛假。
如果他說這場跳幫只能有兩人參加,那就一定只能有兩人參加。
現在,他們走在戰犬的屍體與漆黑的走廊之間,沉默不語。基裡曼全副武裝,安格朗則僅僅拿著一把雙手巨劍,分解立場危險的在劍身上跳躍。
沉默地行走之間,基裡曼覺得,他的兄弟恐怕正在流血。安格朗其實沒有受傷,但基裡曼就是這樣想的。
他能看出他兄弟的轉變。
從安格朗親眼看見第一名戰犬被攔腰斬斷的屍體開始,他的臉上便出現了一種強硬而冷峻的專注,屠夫之釘仍然在試圖影響安格朗,而他的兄弟則以某種可怕的決心硬生生地將它無視了。
他們繼續前進,踩踏過滿是黑色塵埃的走廊,經過戰犬們的屍體,安格朗的臉上始終沒有出現任何憤怒,但他有凝視每一張臉,每一具仍然還有頭顱的屍體。
他會在行走的間隙停下來,翻過那些他看不見臉的屍體,然後再將他們輕輕放下。
基裡曼心中湧出一股深切的悲傷,他沒有想到他的兄弟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撿起他和自己子嗣之間的聯絡。一位原體,和他子嗣的第一次會面本該是美好的景象.
但是,這算什麼?
羅伯特·基裡曼無聲而沉默地咬緊了牙齒,統御之手嗡鳴作響,赤誠短劍在右手中折射出光輝。
長廊很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安靜地有點過了頭。他們沒有聽見任何戰鬥的聲響,整艘船都死寂無聲。基裡曼與他的兄弟經過一條又一條長長的走廊,看見了沿途無數的顱骨的裝飾,安格朗的表情開始愈發平靜,直至抵達某個臨界點。
然後,他緩緩開口。
“你覺得在這裡使用我的天賦是一個好主意嗎,羅伯特?”
“.我不會勸你。”基裡曼說。“儘管我很想,但我不會。”
安格朗笑了,他閉上眼睛,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基裡曼凝視著他的兄弟,不發一言。他為他護衛,他站在他身側,警覺地感知著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
安格朗的口鼻眼耳開始滲出血液,他再次發出了那種破碎的悶哼,令聽見的人感到脊背發寒。足足一分鐘後,他才睜開眼睛。
“跟我來。”他抹去面上的鮮血,對他的兄弟如此說道,然後便開始奔跑。羅伯特·基裡曼沒有問他原因,而是和他一同奔跑。
——
在某個地方,某個黑暗的地方,火焰無法觸及的黑暗彼端.有一抹金光一閃即逝。
那裡面是一具骨架,他的胸膛之間滿是燃燒的餘燼,血肉模糊,力量與權柄在骨骼之間湧動,那空曠的眼眶中亮著森寒的藍光。
他沒有去往帷幕後方,依照著一份權柄留下的錨點,他飄蕩而去。
+活下去,卡里爾·洛哈爾斯,你與我之間的盟約尚未燃盡。+
骸骨並不回答,他已不能回答。
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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