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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警吃驚的張大嘴巴。

圍觀者噤若寒蟬——怎麼才剛到,就進入了高潮……

這些人,有販夫走卒,有逛街的百姓,有農夫,有腳伕,也有當地的商賈。

長-春府算一個移民府城,而國人又喜歡抱團,山東、直隸、河南、山西和江浙等盲流子逐漸落腳紮根後,組成了不同的團體。

山東人身強體壯,除了種地外,多半投身於腳行和建築行業,少數經營商業,這情況與鹿崗鎮相仿;山西人從事金融行業較多,多半開票號、當鋪;而直隸人多半投身純商業……

大體上,直隸來人,擰成了樂(lao)亭幫;山東來人則團結為撫寧幫。至於江浙,雖有小團體,卻不成氣候。

什麼出資者、經營者、掌櫃、學徒比比皆是,全都聚過來看熱鬧。

“嚯,這一腳,踹出了咱大清武力的新高……”

“俺聽說死者為日本人,此人為何要殺日本人?哎呀,光天化日豈能殺人,哎,真是痛快……啊不,是痛哉……”

在弄明白趙傳薪踹死的是日本人後,當地人都幸災樂禍。

他們天天和火車站那邊的日本商圈較勁呢,巴不得見日本人倒黴,前提闖禍的不是自己。

這些人其實就是同鄉會。

此時,有個山東人,名為陳幹。

雖然長-春府的警政軍學四界,直隸人亦佔十分之二三,但陳幹卻和此四界之人交好。

當他看清楚趙傳薪的模樣後,心裡一咯噔,立即來到巡警身旁,低聲說:“今天你們還是不要觸怒此人為好,信我陳明侯,就立即撤退。”

巡警也怕,因為沒帶槍。

畢竟有日本人來報警的時候,沒說兇徒帶槍,巡警也不能天天揹著快槍四處溜達。

而且他們很信任陳幹,當即對視一眼,大聲道:“此兇徒難辦,我等去搬援兵……”

其實就是在百姓面前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趙傳薪還以為他們能怎麼樣呢,結果轉眼間就跑了個乾淨,只剩下一群百姓傻乎乎的還等著看後續的樂子。

巡警走了,陳乾沒走。

他悄悄的跟著一腳踹死日本人後,還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趙傳薪後面,不遠不近的贅著。

該買的,趙傳薪已經買的七七八八,他最後進了一家叫“玉滄源”的店裡,去看翡翠玉器。

他也算是個文玩老炮,每當經過類似的店鋪裡,都要進去溜達一圈,或許有後世不常見的品質的好玩意兒。

果然,他在裡面看到了幾塊質地絕佳的毛子菠菜綠碧玉,潤度叫人拍案稱絕。

“這塊料子多少錢?”

“客官您全要的話,給五塊大洋。”

趙傳薪將玉料握在手心,拇指一刮,我焯,細膩度真絕了。

在透過燈光細看,一個黑點也無。

這麼便宜嗎?

他直接掏出五塊大洋遞過去:“要了。”

夥計沒成想他這麼痛快,樂呵呵的要給包上,趙傳薪一擺手:“免了。”

看不上他們的包裝盒。

就這玉質,哪怕是後粘一起弄虛作假,哪怕只能摳兩顆腰珠那也值了。

他搗鼓這些東西,其實並非想要掏鐲子或者吊墜擺件,而多半是送人,或者用來做串的配飾。

此時,掌櫃的從外面看熱鬧回來,待看見趙傳薪和他手裡的碧玉後,立刻明白過來,先吃驚,後露出笑臉:“呦,您來買玉?您真是藝高人膽大,那日本人……”

此時長-春府的百姓,對日本人還稱不上恨,但民族自尊心是有的,看見日本人倒黴他們就高興。

夥計還不明就裡,因為他看店沒機會出去瞧。

趙傳薪齜牙樂:“什麼日本人?莫非你要血口噴人啊?我可是一直在這裡看玉。”

掌櫃:“……”

見趙傳薪要走,他趕忙從櫃檯裡,取出了一個小玩意兒:“英雄,這塊玉小店免費附送。”

趙傳薪也不客氣,接過一看,是一個白玉佛手小把件。

圓雕的佛手,玉材溫潤緻密,潔白光華,包漿渾厚,佛手尖向上抓攏彎曲,金黃色皮色的枝葉覆於佛手上,生動寫實。

這是一種依形而雕的雕法,碾琢方圓並用,寶光柔和迤邐,或許玉本身並不值錢,但雕工了得,白色上面帶著些金黃皮色乃點睛之筆。

典型的料不如工。

趙傳薪就是玩雕刻的,他的雕工匠氣重,遠不如人家這樣渾然天成,眼睛頓時亮了:“承你的情,日後但凡有事,去尋牛子厚牛老闆,就說姓趙的欠伱人情,他會聯絡我。”

如果這掌櫃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再送東西,趙傳薪看都不會看一眼。

反之則不然。

掌櫃只是性情了一把,沒想過會得到趙傳薪的承諾。

雖說他不認得趙傳薪,但卻知道牛子厚。

於是愣了愣。

再想說話的時候,趙傳薪的身影已經消失於門口。

趙傳薪出門,又去了一個叫鄭髮菜刀的刀鋪,取出自己的菜刀、苗刀和小藏刀:“給我打磨一下鋒口,速度快些,給你小費。”

夥計接過幾把刀看了看,好傢伙,除了菜刀外,另外兩把上面均沾著乾涸深褐色的血跡。

血這東西,曾經有當醫生的告訴趙傳薪,無論乾沒幹,是肯定不會呈現黑色的。

所以形容乾涸的血液是黑褐色並不貼切,但趙傳薪見血見的多了,他可以很篤定的說——有的真會發黑!

夥計也不敢說,也不敢問,擦擦額頭的冷汗,開始磨刀。

卻說那些巡警,雖然聽信了陳乾的話離開,可也同時去通知了吉-林西路的兵備道。

以前長-春府還不受清廷重視,但隨著日俄兩國的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在長-春府交接,於是來自於關內外文化發達地區的官員,相繼來到這裡任職。

就連北洋陸軍的第三鎮,都被調遣來到長-春府駐紮。

記名總兵、現任第三鎮統制不是旁人,正是後來因賄選而出名的曹錕。

雖說死了個日本人,但已經成為一方大佬的曹錕並不放在心上,認為只是尋常的匪徒而已,畢竟只有一人。

可日本的南滿鐵路人員找上門鬧騰,要他法辦兇手,曹錕也得給幾分薄面,為了顯得重視,他派了一個管帶,協助巡警去捉拿殺人要犯。

趙傳薪買玉、磨刀,耽誤了很長的功夫。

夥計不敢糊弄趙傳薪,給三把刀磨的很仔細,尤其是那把一看就不凡的苗刀。

正磨著呢,一人進屋。

趙傳薪眼睛眯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來人正是陳幹,剛進門,就猶如被有形有質的殺氣,纏住了身體,看著似笑非笑的趙傳薪竟然動彈不得。

所謂殺氣,其實就是心理層面的震懾。

這和催眠類似。

並非磁場之類玄之又玄的東西。

硬要闡述,可以想想老鼠見了貓什麼樣。

此時,陳幹就動不了了。

趙傳薪問他:“你跟著我幹啥?”

原來老早趙傳薪就發現這人了。

“我,我……”

“語無倫次即心懷鬼胎,夥計,把刀給老子拿來!”趙傳薪伸手等著接刀。

陳幹好懸嚇尿褲子。

他“啊”的一聲,掙脫了心理層面的束縛,趕忙解釋:“趙先生,我認得你。”

若種種傳聞屬實,加上今日他親眼所見,趙傳薪的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認識,還敢跟過來,顯然就不是心懷叵測之輩。

趙傳薪又重新變得懶洋洋的倚在櫃檯上:“找我啥事兒?”

“趙先生,不妙了。”陳乾焦急道:“長-春府駐軍新軍,吳管帶帶兵協同巡警來抓捕你……”

“哦。”趙傳薪十分淡定:“那算他們倒黴。”

陳幹:“……”

早期,趙傳薪大鬧紐約的報道傳至大洋東岸,許多人都覺得是無稽之談。

但凡沒見過趙傳薪上陣的人,都覺得個人武勇再強悍,也無法與大軍相抗。

所謂的萬人敵,只是形容將帥的統帥能力,而不是個人武勇。

趙傳薪再牛逼,他能在紐約成千上萬警察手底下逃脫?那可是城市,圍追堵截插翅難飛。

陳幹也是如此認為。

見趙傳薪如此託大,他靠近一步,低聲說:“趙先生,在下陳幹,字明侯,光緒三十一年於日本加入同盟-會,孫先生與在下提及過趙先生,咱們是自己人……”

先闡明是自己人。

為什麼覺得趙傳薪是自己人呢?

一般來講,對趙傳薪的種種資助,孫公武向來是秘而不宣的。

但是陳幹例外,因為1905年,陳幹離開湖北陸軍學堂後,趕赴日本入會。當時,孫公武派遣他來關外開展反清活動。

在關外,有個人是繞不開的,那就是趙傳薪。

所以孫公武在今年年初秘密囑咐他,不但不能招惹趙傳薪,不能招惹鹿崗鎮保險隊,還得交好於他們。

保險隊什麼戰力,從如今在南方活動的張雙喜身上就可見一斑。

因為有雙喜在,孫公武知道趙傳薪“變態”前後的面貌。

變態前,趙傳薪是個懶漢,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熱愛逗娃;變態後,趙傳薪瘋狂、嗜血,視人命如草芥。

而趙傳薪留鬍子和不留鬍子的樣子,也都被孫公武一一告知陳幹。

所以當看見趙傳薪後,陳幹從言行舉止和氣質上就懷疑是趙傳薪。

此時見了趙傳薪剛剛還凶神惡煞,轉眼好像個街溜子一樣,就更加篤定了。

“啊……”趙傳薪瞪大眼睛:“臭不要臉的,誰他媽跟你是自己人?”

陳幹:“……”

孫公武只是說要交好趙傳薪,的確沒說趙傳薪入會了。

他尷尬道:“無論如何,趙傳薪還請速速離開是非之地。”

“不必。”趙傳薪掏出雪茄,剪掉了頭點上:“趙某到哪,哪便是是非之地,何處都一樣。”

“……”

陳幹想了想,竟無言以對。

其實,如果單純只是趙傳薪和新軍打仗,陳幹無所謂,哪怕孫公武讓他交好趙傳薪也是如此。

問題是,帶兵的管帶,已經被他發展為山東同鄉會成員,將來會有大用。

見趙傳薪油鹽不進,陳幹跺跺腳,轉身就走,趙傳薪也不攔。

他瞄了瞄正在磨石上奮力擦刃的夥計,問:“還有多久?待會或許要用也說不定。”

夥計瞳孔收縮:“好漢,俺們這兒沒多少營收,換一家搶吧……”

趙傳薪哭笑不得,將錢拍在櫃檯上:“加把勁兒,不用在你這裡便是。”

夥計鬆口氣,呼哧呼哧磨的飛快。

沒多久,陳幹呼哧帶喘的又跑了回來。

原來他見趙傳薪不為所動,又想去找那管帶說話。

結果行軍中的新軍六親不認,直接將他打發了,晚走半刻搞不好還要挨頓揍。

沒辦法,陳幹又回來找趙傳薪,發現趙傳薪依舊無所事事的倚在櫃檯邊看夥計磨刀。

焯!

火燎眉毛,竟然還不急?

“趙先生,再不走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打探到你的行蹤,再有半刻鐘即到。”

“哦,不用可憐他們。”

“……”

這叫什麼話?

夥計終於磨好,先用水沖掉鐵屑,然後擦乾上油,交還給趙傳薪。

趙傳薪將刀收好,扭了扭脖子,推開陳幹向外走去。

恰好,那位管帶領兵姍姍來遲。

有人說鹿崗鎮保險隊的餉銀高,說價格上了天,其實那要分怎麼比。

清廷的新建陸軍餉章中記載:新軍士兵餉銀高於湘淮軍,步隊兵丁每名月支食銀四兩五錢,伙伕每名月支工食銀三兩五錢,炮隊兵丁每名月支食銀四兩八錢,馬隊兵丁每名月支工食銀九兩……而一個馬隊管帶每月100兩,教練士官每月100兩,馬隊隊官每月50兩,排長月25兩……

換算成銀元,一個管帶每月刨去零頭,也要136塊大洋;一個士官,也要136塊大洋;一個隊官,每個月要68塊大洋;排長要24塊大洋;最低階的大頭兵,每月也要6塊多大洋……這不算隱形收入。

保險隊各個驍勇善戰以一打十,關外近年來又是多戰之地,給的少誰幾把搭理你,給的少誰他媽給你往死裡練,給的少誰他媽樂意往死裡衝鋒陷陣?論戰鬥素養,此時誰能及得上保險隊?沙俄試過了,不行。小鬼子試過了,也不行。新軍同樣白扯。保險隊就值這個價,沒地方說理。

趙傳薪可不講九九六是福報,也從來不說給的多了翅膀就硬了反成害……

他見對面的新軍,比別處更高更壯實一些,正分散開,將這裡包圍住。

軍警合力,將各個缺口堵住,防止趙傳薪逃脫。

陳幹出來,看到這一幕,心都涼了半截。

完犢子了。

距離辛亥年越來越近,趙傳薪輕易不動當地駐軍,他也搞不清哪些人後來進步、或者開倒車。

但別忘了,距離老不死的吹燈拔蠟更近。

趙傳薪覺得也得給愛新覺羅·載灃一個警告:即便你上位,老子也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雪茄煙的形狀,和長-春府上空煙霧的形狀逐漸相合。

對面,管帶問巡警:“兇手就是那人?怎麼還穿著一身甲冑,以為能擋得住子彈?”

管帶面長眼大,鼻樑直而挺,五官稱得上週正。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十分英挺,還帶著三分儒雅。

巡警點頭:“是,他只一腳,便將日本人踹死,飛出去十來米遠,甚是駭人。”

管帶揚眉,十分感興趣。

能一腳把人踹飛十米遠的猛人,他還真沒見過。

他又指著那人說:“你看,這個時候他還在抽菸,是視死如歸,還是有所依仗?”

巡警想了想:“想來,是有所依仗。陳明侯當時勸我先走,不要得罪此人。”

管帶一聽:“曹總兵交代我妥當處置,如此便不能胡亂開槍了。他總歸只有一人,待我上前問問話去。”

於是帶著幾個隨從,打馬上前,居高臨下喊:“閣下也是勇武之輩,可一念之差,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趙傳薪哈哈一笑:“你要是當場倒立拉稀,那才是不可收拾,否則都可以收。”

管帶:“你……”

鼻子好懸氣歪了。

那畫面太美,簡直不敢想。

“咋地,你們平時都靠嘴緝拿兇手嗎?要打快打,我還要趕路。”趙傳薪不耐煩。

“打?”管帶看看左右,連兵帶警,來了近二百人,各個荷槍實彈。“你是覺得你殺了日本人,還能在大軍包圍下一走了之?”

“是啊,我是這樣認為的。小鬼子不就是拿來殺的嗎,大驚小怪。”趙傳薪叼著煙理所當然道。

管帶沒說話,那巡警以為找到了靠山,翅膀硬了,梗著脖子插嘴說:“殺了日本人還想跑,你以為你是鹿崗鎮人嗎?”

眾所周知,鹿崗鎮對日本人很不友好。

殺了日本兵和日本間諜,日本沒脾氣,清廷也無可奈何。想要不死,別去鹿崗鎮就完了。

沒想到,趙傳薪點點頭:“是啊,你咋知道我就是鹿崗鎮人?”

巡警:“……”

管帶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本官吳佩孚,現居管帶一職,閣下是誰?”

吳佩孚?

趙傳薪心說你留辮子還真看不出來……

吳佩孚這人很多方面表現的都可圈可點,唯獨一點,太死心眼,講義氣,和老曹關係太鐵。

要是別人來了,例如曾經天津衛碰上的王佔元和草原上的包善一,趙傳薪說不得今天就要大開殺戒,殺個坤給京城裡的猴看看。

但既然是吳佩孚……

趙傳薪將雪茄彈飛:“我是趙傳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別地方,報“趙傳薪”三字,沒聽過的大有人在。

但要說在關外,尤其在吉-林省境內,那這三個字婦孺皆知,可止小兒夜啼。

看熱鬧的人群高呼:“趙傳薪,老天爺竟是趙傳薪……”

“焯,今兒看見活的趙傳薪了……”

“爹,快抱俺起來看趙傳薪……”

一直耿耿於懷,寫保險隊隊員薪酬那段讀者牛逼哄哄的較真,你真瞭解那段歷史嗎?張嘴就瞎幾把來。當時的關外,每天刀口舔血,你真覺得給點錢人家就給你賣命嗎?不幾把動腦想想。那清末新軍一個士官月薪136塊大洋,合計現在的錢數還接近10萬了呢。大漂亮的海豹的軍士長,基礎年薪也就二十萬塊,注意,是咱們這邊的元子,不是美刀。新軍一個士官,倆月趕上大漂亮的軍士長一年薪酬。你咋不去跟清廷說說,他們這個設定不合理呢?

戰狼拍出來一群人站出來噴,拍第一滴血就要奉為經典。

但凡自己人牛逼一點,待遇好一點,那指定不行。

畢竟待遇低,還拼命,那才叫福報。

畢竟薪水過高反成害,給錢多了,他們翅膀就硬了……老曹說這話時候被濺了滿臉的口水,現在反而你們成老曹了是吧?

你們要是去山-東那邊廠子看看,小鬼子來了,挑三揀四,條件苛刻,卻奉為上賓,好生招待,所有產品務求完美。給自己人的產品,歪瓜裂棗什麼都行。而且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正常的。你們自己說說看,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媽的老外沒少看咱笑話知道吧,還自以為人間清醒挺聰明。除了壓低成本和內卷內耗壓榨禍害自己人,你們還能幹點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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