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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江豚從漁網裡弄出來,要怎麼辦?
很簡單,趙傳薪兜底,從下面鑽進去,再把江豚從下面弄出去就行了。
其實人家漁夫撒網,壓根沒想網江豚,那漁網絲線很細,搞不好會把漁網掙破。
江豚和其它魚一樣,只知道橫著亂竄,卻不懂下潛。
而漁網的墜子在下面是一點點合攏的。
趙傳薪抱住它,江豚有些驚慌,開始掙扎。
雖然江豚滑溜溜,卻也難逃趙傳薪襖子的懷抱。
他一個猛子紮下,撐開下面的墜子,再潛出水面。
江豚小眼睛望著天,顯得有些迷茫。
怎麼就出來了?
船上漁夫,察覺右手大拇指上掛著的漁網蹶子力道忽然小了許多,不由得大鬆一口氣。
顯然江豚跑了,這要是讓江豚把漁網撐壞了,代價可就太大了。
再看,水面同時露出了一個光頭和河豚腦袋,登時嚇了一跳。
趙傳薪朝他齜牙。
江輪上,朝天髻小孩見趙傳薪居然把江豚弄出了漁網,在甲板上又蹦又跳:“娘,你看……”
阿寶知道趙傳薪肯定不是真的去跳河,此時更是微微一笑。
每次笑,她都要自責,這次也不例外。
跟著這三人一狗出行,她都來不及悲傷,時常被弄的破防。
趙傳薪放開江豚。
江豚游出去五六米遠,忽然又反身回來,圍著趙傳薪遊曳。
這是一種腦袋大而聰明的動物,它能明白是趙傳薪救了它。
趙傳薪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江豚好像受驚,遁出三米,復游回來,圓滾滾的腦袋探出水面,朝趙傳薪微笑。
趙傳薪促狹,忽然衝過去,抱住江豚,帶著它沖天而起。
江輪上的孩子震驚的把嘴窩成了“o”。
江豚有個成年人重,一百多斤的樣子,怪不得叫江豬。
趙傳薪帶它雙雙落水,送開手。
江豚小眼睛這次真的迷茫了:發生了什麼?
它視力不怎麼樣,在水下通常靠聲波來避障和捕食。
飛出水面,可惜卻看不清兩岸風景。
趙傳薪在水裡搓洗棉袍前襟,再捋平,快速游回江輪邊躍起。
人在空中,身體一抖,水汽全消。
落在甲板的時候,棉袍又變的乾爽。
乾飯:“汪汪汪……”
阿寶問本傑明·戈德伯格:“它說了什麼?”
“乾飯說,這是它的絕學,叫俺師父學了去。”
乾飯入水上岸後,就會狂甩皮毛甩幹水珠。
阿寶莞爾。
卻見那小孩掙脫了母親,顛顛地跑來,仰脖子說:“大和尚,你真厲害。”
趙傳薪伸了個懶腰:“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玉皇未有天符至,且貨烏金混世流。”
小孩聽不懂,指著趙傳薪的棉袍:“你襖子為何不溼?”
趙傳薪剛要說話,小孩他娘追了上來。
看穿著,她應當是客家人。
小孩他娘牽住他的手:“不許亂跑。”
趙傳薪朝小孩眨眨眼:“我有好吃的,你要吃麼?”
小孩約麼也就六歲左右,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吃,吃,吃……”
趙傳薪哈哈一笑:“那好,不給你娘吃,你娘連點乾糧都捨不得。”
那客家婦女,有些赧然。
剛剛趙傳薪跳水,真如江中龍浪裡蛟,回船上衣服又那麼幹爽,這船上的乘客都遠遠地敬畏的觀望。
只道這出家人有些神通,慈悲為懷才去救那江豬一命。
客家婦女被趙傳薪說的有些無措。
趙傳薪取出了盆,和一個袋子。
他揮揮手:“起!”
一團河水,憑空自河裡飄起,在空中變幻形狀,陽光下晶瑩剔透,最後摔進了盆裡。
周圍人譁然。
不但不敢靠近,反而離遠了些。
唯獨小孩拍巴掌:“大和尚好法術。”
趙傳薪指揮說:“本傑明,你們仨別閒著,把這一袋子家雀拔毛開膛,只留肉和心,內臟丟進河裡。”
他這邊也沒閒著,將火先燒了起來。
人多力量大,等拔完毛,洗乾淨了。
趙傳薪拿盆,加蔥姜、鹽、料酒、糖、醬油醃製可憐的家雀肉。
起鍋,燒油,油上了六成溫,下鍋炸。
笊籬撈出控油,繼續下鍋復炸。
那香味,我焯,滿船人都流哈喇子。
待將家雀肉炸的硬了,趙傳薪撈出,控油。
他數了數,一共四十多個家雀,可加一起也沒多少。
他取出油紙,折成一個個漏斗狀:“一人七個,不多不少。”
阿寶見那點肉少的可憐,就說:“我不吃,你們吃吧。”
趙傳薪:“好,這就是午飯,那你別吃了。”
阿寶咬了咬牙:“……”
趙傳薪又吩咐:“本傑明,去船上買點餅子。”
本傑明·戈德伯格買了一提餅子回來,趙傳薪挨個分。
給了小孩子三張餅,七個家雀:“記住此時此刻你心底的那份善意,驕陽正好,風過林梢,而你正年少。”
小孩子懵懵懂懂,只是胡亂的點頭,毫不客氣的接過油紙包和餅子:“娘,你吃!”
“娘不餓,你吃。”
趙傳薪笑了笑,也沒阻攔。
阿寶見趙傳薪對待小孩子極有耐心,不由得側目。
這究竟是個什麼人?
暴烈時,如同催命的閻羅;耐心時,他眼裡有光。
他殺人不眨眼,能救一頭江豬,卻弄死了這麼多麻雀,半邊魔半邊佛。
小孩子嚐了一口,家雀炸的很脆,他一口豁牙子嚼的齜牙咧嘴,但那股鹹香,卻直衝腦門。
這東西是真的好吃。
趙傳薪嘴裡嘎巴嘎巴的將骨頭一同嚼碎,就著餅子,吹著江風,覺得十分愜意。
東西少,沒多時就吃完了。
卻見那小孩不捨得一次性吃光,將家雀的胸脯肉,在嘴裡直咂吧,嘬肉裡醃入並被油鎖進去的味道。
“娘,骨頭扎牙花子了。”
“張嘴。”
“啊……”
小孩他娘從小孩牙花子裡拽出一根碎骨,還帶著血絲。
阿寶看著,眼淚忽然就流了出來,死死的咬著嘴唇,都咬出了血。
趙傳薪問:“小夥兒,你叫什麼名?”
小孩笑嘻嘻的說:“我叫沈嶽煥。”
趙傳薪接過徒弟遞來的剛泡好的金山翠芽,喝了一口,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想了會兒,他忽然意味深長的笑了:“沈嶽煥這名字有點拗口,不如你以後叫沈從文吧。”
沈嶽煥撓撓頭:“名字多了記不住。”
趙傳薪不再理他,只是憑欄遠眺。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
盛宣懷到了漢口,見到了三井財團的重要人物——朝吹英二和日本製鐵所以及正金財團的代表。
朝吹英二開門見山:“盛左堂,你自上海來,可聽聞趙傳薪的訊息?”
另外幾人豎起耳朵聽著。
盛宣懷怎麼也沒想到,朝吹英二首先會問到趙傳薪,他皺眉:“他應當是在蘇州府。”
朝吹英二和幾人對視一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接下來就是商談抵押借款事宜。
無非是抵押更多股份,擴大生產。
因為之前已經抵押過兩次,然後用生鐵和鐵砂,以非常低廉的價格來抵償債務。
所以冶、萍兩礦加上漢陽鐵廠,才會虧損的那麼厲害。
再加上內部腐敗,各種貪汙,屢次借貸,如今已經到了不擴大規模難以為繼的局面。
向日本財團借款後,則會陷入新的一輪惡性迴圈,出產更多的煤鐵,卻要用更多的煤鐵來抵債。
盛宣懷不是不知道,但他沒辦法。
這條路走習慣了,遇到了困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日本的財團,因為錢好拿。
這叫借雞生蛋,如果自掏腰包,則需要好多年才能回本。
初步商榷後,正金財團和三井財團以及日本製鐵所共同出資230萬日元,這錢先轉到三井洋行,然後等盛宣懷合併了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礦,成立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後,由三井洋行轉給新成立的公司。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再出資向日本制鐵所,購買新的裝置擴大生產規模。
當然,230萬日元,最後有多少會流入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那就要看盛宣懷的心情了。
但是,談判在涉及到合同具體內容的時候僵持住。
朝吹英二表示:“借款以廠礦財產和鐵砂為擔保;期限為30年;鐵砂除漢陽鐵廠自用外,應儘先售與我們大日本帝國;鐵砂售價由雙方議定,不受國際市場影響;日本八幡制鐵所可以預購。只有答應這些,我們才會放款。”
原本歷史上,他們正是用這種擠牙膏的方式,不斷貸款,負債逐漸化為股份,掌控了漢冶萍煤鐵廠,掠奪走大量的煤鐵。可以說,日本侵華時期,所鑄的飛機槍炮,很多就是從漢冶萍煤鐵廠流露出去的,盛宣懷為那場戰爭中的日本是做了不少貢獻的……
盛宣懷有些生氣,但他剋制住了,緩緩搖頭:“如此條件,過於苛刻,還請重新斟酌。”
日本製鐵所的代表麻生久秀,忽然笑了:“我打聽到,盛左堂預計招募商股1500萬元,最後卻只招募到了100萬。沒了我們的援助,恐怕盛左堂的新公司便難以為繼,在下沒有說錯吧?”
盛宣懷的太陽穴跳了跳,沒回答麻生久秀,因為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將目光望向了三井財團的朝吹英二:“本官聽聞,三井財團,正處於一個緊要關頭,欲改制家族製為合議制運營體制?”
三井是三井銀行、三井物產、三井礦山的御三家體制。
原本是家族式管理,可隨著時代進步,顯然這種模式弊病重重,必須改變,所以要成立經理人制度。
三家如今既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內部又互相競爭。
朝吹英二和團琢磨走得近,團琢磨要競爭三井礦山會長一職,為了未來的佈局,就必須拿下這次借款合同,以圖他日掌控漢冶萍煤鐵廠的核心權力。
日本人做了功課,能當上首富的盛宣懷又豈是浪得虛名之輩?
他並不說破,只是點到為止。
你丫如果把合同攪黃了,那對團琢磨可是大大不利。
朝吹英二板著臉,點點頭:“今日到此為止,我們明日再議。”
端茶送客。
盛宣懷告辭。
等他一走,麻生久秀對朝吹英二皺眉說:“朝吹君,不可讓步,盛宣懷外強中乾,如今冶、萍兩礦和漢陽鐵廠,已經無法維持正常運轉。無論如何,只要我等堅持,就一定能取得最大利益。”
朝吹英二點頭:“你說的沒錯。不過,我顧慮的並非此事。”
“那是?”
“趙傳薪!”朝吹英二慎重道:“我們三井依託關外的南滿鐵路,每年都能從關外獲取200萬噸大豆,販與歐洲。可因為鹿崗鎮的保險隊,我們無法在其轄區內交易,損失頗大。以前趙傳薪只是活躍於關外,可如今,關外已經無法滿足他,又去了上海,將英國福公司的山西礦權奪走。我很怕,他也會在漢口橫生枝節。連我們大日本帝國成立的骷髏騎兵作戰隊,也在其手下全軍覆沒,此賊已成大害。”
麻生久秀目光閃爍:“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
朝吹英二笑了:“麻生君,你是否發現了一件事?”
麻生久秀懵逼搖頭:“還請細說。”
朝吹英二喝了一口茶:“與趙傳薪正面對峙者,多半死無葬身之地。可我父親曾對我說過,處心積慮的想要殺一個人,無論他是多麼勇猛的將軍,也終將難逃從陰影裡射來的暗箭,我想趙傳薪並非不死之身。”
麻生久秀也是膽大包天之輩,抿著嘴說:“如果趙傳薪不來也就罷了,他要是來……”
朝吹英二瞪起了眼睛,滿臉都是殺機:“大日本帝國軍人無法完成的任務,或許在資本面前不值一提!趙傳薪要是真敢來,便讓他挫骨揚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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