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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堅那趕車的小廝被明非非趕下了馬車,只得來找楊浩,在呂佩尷尬注目下與楊行首打過一聲招呼,而後就上了帆船。楊浩軍務在身,自然也是不能在碼頭久滯,只與玉節驛的一眾故舊揮了揮手,便就領著收拾妥當的隊伍,順著似鳥獸車馳離的方向追索而去了。

幾日的忙碌化作泡影,呂佩臉面多少是有些掛不住,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也依然是不敢再一次輕慢了這位遠道而來的尊客。見著楊浩就要離開,五七三急急忙招招手,吩咐讓施梁等人安排下解散眾人之後,便就領著杜宇佳與另一位牡丹會的驛長隨著楊浩一同朝著鎮守府出發離開。

林沐妍的出現讓施梁有些慌亂,事情的變化多少是讓他有些許措手不及,身著機甲的他其實也是如呂佩一般魂不守舍,呆立在原地,直等到一眾離開,才在其他幾位排首的招呼下回過了神。

長官們都已經離去,碼頭上的一眾排首管事自然就沒有了繼續維持的興致,各自指揮著自家兄弟快速就散場。黑帆船未駛離,其他船隻也就不能入港,花團錦簇的碼頭一下子人去樓空,空曠後只剩下零星幾位灰袍雜役拿著一把大掃帚在那有一下沒一下的清掃,多少是有一些清冷。

“老三,你替我安排下兄弟,我要離開一會。”施梁此時已經沒有了帶領隊伍的心思,與耿三說完話,機甲便一衝而起,在一眾三排兵士的擔心注視中,極速飛馳向駐軍營地。

“爸爸,沐妍姐姐是和自己的爹爹在一起,一定很開心,不會有事的。”鑰善顯然是不太理解施梁的擔心,在他看來,能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是最為幸福的事情。

施梁沒有過多解釋,三兩下就卸了甲,一路小跑回了楊家灣。

“小梁,你可算回來了!”三姑正端著菜籃子坐在自己小院門口揀著菜,一瞧見施梁回家立馬就站了起來,“這是妍丫頭託我給你的東西,上面寫了啥我看不懂。她走的很匆忙,也不肯說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三姑說著話,就從懷裡小心掏出一塊絹帕。那是施梁替她在鎮上買回來的,沐妍原本一直貼身藏著。

施梁看著老人依舊一臉擔憂模樣,連忙安慰道:“三姑,你放心,我剛已經見過沐妍了,她父親來尋她了,沒事的。”一邊是說著一邊接過絹帕。入手絲滑,帶著一點幽香,如今是疊得四四方方,內裡包著是一張寫著字的紙條。

三姑聽聞沐妍已經回到了自己家人的身邊,倒是也沒再多想,反倒是熱心提醒施梁:“小妍她爹來了,那你還不趕緊準備下,去提親喲。那娃娃可是一直等著你呢,你個傻小子可別耽誤了人家好姑娘。”

施梁自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見老人家已經放下擔憂,連忙告辭:“好好好,三姑你先忙著,我回趟屋子。”

施梁家的小屋裡面一切還是照舊,只有角落的花草沒了精心打理,多少有些萎靡。男人走進裡間,發現女孩房門未鎖,屋子就相對比較凌亂,床單蜷縮著起了褶皺,被子也是團作一個疙瘩,沐妍顯然是早上匆匆起身出門,沒有來得及收拾。

施梁坐下,開啟了絲帕,內裡的小紙條上只有一行娟秀小字:

/小梁哥,我走了。不要來找我。/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往往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知道不捨。沐妍的突然離開,不由得讓施梁心中一酸,莫名的無力感充至周身各處,讓人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該痛苦還是該反抗。

根本無力反抗。

在此時刻,同樣抑鬱著的還有那一位本應該是志得意滿,坐與高官談笑風生的驛丞呂佩。五七三費勁心思的巴結討好在林堅看來,不過是跳樑小醜演出的一場鬧劇,然而今天的林執事顯然是沒有閒情雅緻來欣賞五七三的費力討好。上位者的冷漠與無視,徹底澆滅了五七三心中剛剛建立起來的一些許驕傲,讓這個一直在拼了命往上爬的男人內心備受煎熬。

小香風吹舞明月樓,庸碌匆忙志難籌。

美人仙曲盡無色,借酒澆怨怨更愁。

雕欄小院中呂驛丞獨自喝著悶酒,面色潮紅,醉眼朦朧間,卻是把包廂內的樑柱看作了那一位蔑視他的魁梧壯漢,搖晃起身,拿著酒壺,豪飲一口,憤恨往那樑柱上猛力一砸,怒而喝之:“小小布衣,你又憑什麼看不起我。”

“哐當!”瓷壺帶著酒水碎撒一地,呂驛丞顯然還是不甚滿意,“咚!”鐵拳一震,生猛硬砸在樑柱木墩之上,驚得門外伺候著的酒樓小廝一個哆嗦。

依著酒樓規矩,此時小廝自然是得進屋收拾殘破,小心伺候著客人,以防著富客豪紳誤傷了自己。只是今日這內裡之人可是玉節鎮數一數二的軍戶高官,現在明顯是喝高了,在那兒不知道是生著誰的悶氣,細胳膊細腿兒的酒樓小廝哪敢在這時進門去拂那老虎之須。

可能的受罰與現在的捱打之間抉擇兩難,逼得此刻的小廝跺腳不定。正當時一位新招的僕婦似是走錯了道,領著一水桶與拖把自過道的盡頭尷尬探出了頭。

小廝自是眼尖,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急小喊:“梅花兒阿姊,來這裡,來這裡。”

酒樓畫舫間總是會取些花名兒,這位被喚作“梅花兒”的僕婦,年歲已有三十朝上,雖還有些姿色,可是在這享譽夷光府的明月銷金樓中,已經算是過於年長,只能是負責一些清掃雜役之事。

婦人也是苦命之人,丈夫早喪,後又被歹人騙盡了家財,無奈之下,一直是行乞苟活。掌櫃心善,打烊後常會留一些吃剩點心瓜果分與附近可憐人兒,一來二去也是與這鎮上大半乞人算是熟識。恰也是近幾日酒樓僕婦有了短缺,見這可憐無依的婦人頗為機敏,遂招了這孤寡婦人於酒樓忙活,掙得些許溫飽飯食。

活計來之不易,小婦人自然十分殷勤,三兩步走到酒樓小廝身旁,熱心問道:“秀哥兒,是有何吩咐?”

那小廝也是雞賊,不把話兒明說了,只道是:“內裡的官人醉酒有些乏困,一不小心摔落了酒壺,碎渣一地,你且小心一些,進廂房裡打掃打掃。”

婦人初來乍到,哪裡會知道其中詭譎,連連點頭:“好哩,秀哥兒你且幫我照看下水桶,小婦這就去取了笤帚簸箕。”說著話,手腳麻利,跑著回了倉房拿取一應打掃工具。

小廝見僕婦這般勤快,心中暗自竊喜,懷揣著狡黠,看著婦人拿了東西跑回自己跟前,便是又在囑咐道:“梅花兒阿姊,你且幫忙照看下客人,掌櫃剛有喚我差使,我去去就回。”

小婦自然點頭答應,左手提桶,右手抓握著笤帚簸箕就進了屋。沒等回頭,屋外的小廝已經合上了房門,三步並作兩步,找到由頭離開了去。

“你誰!”酒醉的五七三此時已經是紅了眼,聽到門口有人闖入,便是抬手指著婦人大聲呵斥道,“滾粗!”

小婦人躬著身體,剛一進屋就被這醉酒漢驟然一嚇,哆嗦點頭:“官人,小婦幫你把酒壺碎渣清理一下,莫要傷了您。”

“滾粗!那賤人就該被爺砸個稀碎!”呂佩顯然有些迷糊,搖曳著說起胡話,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靠著樑柱低下了頭。

梅花兒自然有些害怕,也是不敢抬頭,著急忙慌著收拾起一地碎渣。幸好那醉酒漢再沒有了其他動作,只在角落嗚嗚嗚地低頭自語。

小婦人手腳也還麻利,很快就收拾完了屋子裡的亂雜。年歲畢竟稍長,聽著屋子裡細微的動靜,只當是客人已經睡著,便也就大起了膽兒抬起了頭。入眼是一身鮮紅的官袍,梅花兒自然也是有些見識,知道那是牡丹會的官服。

“大官人,要不我扶您去床榻上歇歇?”小婦人輕聲說著話兒,試探著眼前人是否已經睡熟,見是沒有搭話,心中也是稍安,正要悄悄然走出門房。

卻在那時,原本醉坐在角落裡的呂驛丞猛然間一站而起,一下撲至女人身側,一把摟住婦人,痴迷大喊:“孃親,佩佩好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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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沉,牽著麻衣女娃離開的青衣中年緩緩走回營地。此時的玉瓷女童已經又換了一身精緻的宮裝,嬌笑著燦爛的小俏臉兒迎接自己的父親,然而,此時的男人身旁卻是沒有了那一位與她才分別不是很久的小夥伴。女童眼中滿是失落,帶著一點兒哭腔,扯著中年男人的衣袍撅嘴問道:“爹爹,小麗呢?”

略有些肥碩的青衣中年許是趕路而歸,有些氣喘:“囡囡,小麗的爹孃不肯讓她大晚上出門。爹爹也是沒有辦法嘍,咱們還是回家吧。”

“我不嘛。”陶瓷娃娃柔弱撒嬌,顯然不是很滿意父親的回答。

中年自然也是有所準備,從手背後掏出一個泥塑擺件,遞給小女孩溫柔道:“這是小麗送給你的泥狗狗。爹爹答應你,等爹爹以後再有時間,咱們一起回來找她。”

小女娃撅著嘴,擺弄著這個臨時好友贈送的小巧擺件。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無奈答應:“好吧,爹爹,你可不能騙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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