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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越地帶和唐國的交界之處。

此處已經被大神通隔絕,外界對這裡一無所知,也無法干涉此處。

好在,天下的天道依然規制此處,三品在這裡決不能大打出手。

要打,就去域外打,域外的無邊曠野任由你們發揮。

若是真讓六個三品肆意揮灑自己的力量, 天下本身或許不會有什麼損傷,但地表的生態圈估計是要被洗一遍了。

天下的本質相當堅固,哪怕被洗一遍之後,過去一段時間之後也會自然生髮出新的生態圈,會有嶄新的物種誕生。

但其他人肯定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

所以,這六個三品依然保持著相當的剋制,他們的出手之間的雖然精妙繁複, 一舉一動皆有天理周流,無窮道韻覆蓋, 但殺傷範圍卻保持在千丈之內。

千丈之中,那座雄城,八門內開八門,內八門又開八門,往裡再開八門,一重套一重,無窮無盡,不知有多少重大門,層層疊疊,不管任何攻擊攻入其中都只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迴圈,根本無法脫出。

然而,祝鳳丹只是微微一皺眉, 觀察了一瞬那座雄城。

守地一萬六千尺, 積尺得二千六百六十六步, 餘四尺。

積步得七里,餘一百四十六步四尺,以營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一里,餘三百六步四尺,佔地一十八頃七十畝,餘一百四十三步五尺三寸三分。

休門主一居子,生門主八居艮。

傷門主三居卯,杜門主四居巽。

景門主九居午,死門主二居坤。

驚門主七居酉,開門主六居乾。

置八門,布三奇、六儀,為陰陽二遁,總一千八百局。

如此一來……也不算很多嘛。

雖然看似這裡面有生門和開門,正常來說惟從生、開二門進者則吉,其餘皆兇,但是這雄城,八門皆兇。

看似沒有半點破綻,實際上卻逆反了天理。

天理迴圈,極陰生陽,陽極生陰,絕死之路定有一線生機, 大盛之世亦有暗藏陰霾, 這是世界周流的道理。

這雄城看似毫無破綻。

但最大的破綻, 就是他看起來‘毫無破綻’。

抓中了這一點,祝鳳丹五指輕點,無數道韻從中蔓延而出,共同構建出了一個反向的‘雄城’。

這並沒有對方那麼精密,但在韻味上卻和對方完全相反。

陡然之間,那座雄城開始劇烈顫抖。

你既無‘生’,那我就給你添上。

一座無死之城,頓時聳立。

異性相吸,兩座道韻完全相反的雄城,其中的道韻直接因為互相吸引而潰散出來。

兩邊的道韻交融,恰似陰陽合一,不可遏制的融合在一起。

若是這是一座完美的無死之城,那麼融合會進行的很順利。

但很可惜,這是假的,是臨時構造的彷冒品。

那道門地仙皺眉,馬上抽身而退。

不過已經晚了。

陰陽融合的速度只不過剎那,頓時因為不能夠嵌合而產生了衝突。

陰陽相合變成了陰陽相沖。

這直接導致了那座雄城開始反噬。

若是持續下去的話,受傷不至於,但灰頭土臉,吃個小虧是必然的。

“夠了,停下吧。”旁邊的一個至人突然說話了。

至人者,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

口代天言,言出法隨。

陰陽交纏的法則,頓時失效。

失去了這一法則的存在,那些道韻也就自然恢復,重新化作了先前的雄城,但是再無互相影響。

另一位至人則往前了兩步,隔開了戰場:“既然要談事,何必咄咄逼人?祝鳳丹你確實是奇才,沒想到道門手段你也略懂一二,但你再強,也不可能以一敵四,還是收手吧。”

然而這時候,那名叫雲方的老者大巫卻開口了。

他一臉溫和的對著那四位之人:“祝老三打你們三個還是綽綽有餘的,我這把老骨頭不擅爭鬥,但拖住一個也不算什麼難事。”

看起來溫文爾雅,但這時候卻表現的很強硬。

畢竟大巫們都不是蠢人。

自己的性格是怎樣無所謂,那都是私底下的時候。

當事情拿到了檯面上,那就得以大局為重,哪怕囂狂如祝鳳丹也是如此,否則巫神們再寵溺他,也少不了去歸墟待上億年。

面對兩倍於自己的同階對手,祝鳳丹和雲方竟然隱隱壓住了對方一頭。

而對面領頭的那位至人嘆了一口氣。

怪不得負責這一塊的巫神會只讓這兩個人過來。

早就聽聞了祝鳳丹的名頭,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不過,還是那句話,尚書令大人讓他們來,不是為了打架的。

卻見這位至人搖了搖頭,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個銀白色的卷軸,然後拉開,開始宣讀。

雲方和祝鳳丹同時凜然。

那捲軸開啟之後,是一封長卷,透露出宏偉的道韻,難以置信的壓制力,讓他們兩個都無法抵禦鋒芒!

二品,這是二品的手書!?

唐國為了這事兒,出動了二品?!

大巫的觀察力相當細緻,他們很快認出了長卷上散發出來的‘印璽之氣’。

這是無法作偽的印璽,代表了唐國朝廷一位二品大員的親筆文書,自有唐國朝廷為之背書,是天下最可信的東西之一。

唐國以律法規矩立國,規矩滲透在每一環,包括父子孝道,人人通道,都是如此,但凡唐國官員下手書,蓋印璽之後的文書,只要在對方的職權範圍內,就定然不會違諾。

所以,當一位二品大員的手書降臨於此的時候,就連兩位三品大巫都保持了最基本的尊重和敬畏。

卻見那至人開始宣讀其上的文字:

“天運迴圈,中原氣盛,億兆之中,降生聖人,啟人道之始,故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原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原,未聞以夷狄居中原而制天下也,古未有之,今未有之,往後至終末劫,亦不能有之!”

“日月之行,乃天道規矩之始,往日如常,今日如常,過後亦如常!”

“日月真鉛鼎事關日月之行,巫神山地處蠻荒,自當以中原為準,所能獨立之因,無非禹貢以為荒服,所以中原棄而不臣,示以羈縻,達其聲教,苟欲愛人,非求拓土。”

“石田得而無堪,雞肋啖而何用?而蠻荒之眾不以為恩德,反自恃己力,不思教化,強兵黷武,惟在抗心,無有長策,猶火將自焚也!”

讀到這裡,兩個大巫的表情各不相同。

這前置話語的意思,他們都很清楚。

這就是說,前面吹噓了一番唐國的情況,宣告天下當以中原為尊,你們不過蠻夷罷了。

而現在,唐國出手,是要穩定天地日月的執行,你巫神山意圖阻礙此事,安的是什麼心?

典籍《禹貢》中說了,巫神山是一塊蠻荒之地,古代的時候就被中原放棄了,只採用羈縻政策,承認當地土著的地位,然後傳播理念,讓當地人服從中原朝廷的教化,能夠以仁愛之心對待中原王朝,這樣就可以了,不要求這個地方一定要歸入中原版圖之內。

因為這個地方實際上就是‘石田得而無堪,雞肋啖而何用’的地方,身為中原的唐國根本看不上這裡。

但是區區這個窮鄉僻壤,竟然敢大著膽子,憑藉有幾分蠻力和中原叫板?你是不是傻了?想要玩火自焚不成?

雲方是面露苦笑,搖了搖頭,眼神中隱隱透著無奈和‘還是這樣’的表情,但也沒有往心裡去。

唐國,向來如此。

自詡為天朝上國,將天下的其他八方都視為蠻夷,他們甚至從不稱呼自己的國號,那都是別人稱呼的,他們的自稱,永遠只有‘中原’和‘中國’。

雲方已經習慣了這樣,所以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不過,祝鳳丹卻明顯嗤笑了一聲,眼神裡全是不屑。

但是,畢竟是二品的手書,他也不敢輕易打斷,只是等著對方唸完。

之後,那至人繼續往下誦讀:

“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莫以天朝之優容而自恃,若有再犯,天兵即降,勿謂言之不預也。”

“然則至尊心念,日月行路之事重大,不可不慎,有賢人言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表也;恥辱者,勇之決也,中原雖強且大,然以規矩修身,智仁義勇兼備,非是霸道,實乃王道,便不以暴力行事,願聽諫言,共商行路。”

“噗……”祝鳳丹聽到這裡,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因為,這一段話的意思是:你們這幫蠻夷自己搞事已經很久了,我們也很久沒有敲打過你們,但千萬別把我們對你們的寬容當成你們驕傲的資本,如果你們再搞這種事,我就要派人來打你們了,到時候可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警告完之後,這位二品馬上話鋒一轉,又換了個語氣說道:

“不過呢,至尊心裡掛念這件事,日月行路的事情又特別重大,所以不能不慎重。”

至尊,就是人皇。

整個天下,被臣下稱為至尊的,就只有那位皇帝陛下,其他人膽敢用這個稱呼,那就是至極的僭越,晚上睡覺的時候絕對會有天雷落到頭上的。

這裡就是說,至尊掛念這件事,我也就不和你們計較前面的事情了,畢竟,有賢能的人曾經說過:

自修其身,是有智慧的憑證。

能夠憐愛別人,這是行仁德的開始。

取和予是否得當,這是衡量義與不義的標誌。

對恥辱採取什麼態度,就可以看出人是否勇敢。

我唐國智仁義勇兼備,不是那種天天打人的強盜,關於這件事呢,就不會無腦以暴力來解決,我們作為智仁之地,願意聽聽你們巫神山的意見,看看你們有什麼說法。

祝鳳丹一臉嗤笑模樣,不過雲方卻對此並沒有太驚訝。

對唐國而言,這一切都很正常。

臉面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

天下除了中原之外的八方,都會有一些小勢力或者小國家,對唐國稱臣納貢,每隔一段時間就派遣使者去唐國。

通常來說,這些人都會得到價值十倍以上自己貢品的‘賞賜’。

他們納貢的東西,唐國根本看不上,隨手灑出去的一些賞賜,就是他們難以尋求的寶物。

要的就只是一個臉面而已。

反正對唐國來說,沒差。

所以能有這種態度,在雲方來說,已經是對方服軟的結果了。

真想讓唐國在正式場合開口認錯或低頭……

沒可能的。

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歷代人皇,只有一位只下過一次‘罪己詔’,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年歲前的事了,而且物件是對自己的臣民們,是向所有國人認錯。

至於對外人……

哪怕是最落魄的時候,被叛軍協同外部勢力,裡應外合,一路奇襲打到了長安,他們也沒服過一次軟,也沒低過一次頭。

最終那一戰,當時的人皇崩碎龍脈以絕後路,統帥六百萬最後的禁軍鐵騎,面對千倍於己的敵人,硬生生逆轉了局勢。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人道此後必將一蹶不振,畢竟連壓箱底的龍脈都碎了,氣運已然斷絕,換做是人,那就是道途斷了,往後還能如何?

但還是那位引起叛亂的皇帝,在那一戰後,對所有國民下了罪己詔,此後勵精圖治,不過兩百年,中原英才輩出,迅速恢復了元氣,以及其可怖的速度重回天下之巔。

再之後,他心力枯竭而死,傳位於太子,也就是現在的人皇。

唐國也一直昌盛至今。

不過對巫神山而言,這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那位三品至人,宣讀完畢,收起長卷:“尚書令親筆手諭,不可能作假,所以爾等自可相信天朝誠意。”

兩位大巫聽完,對視一眼。

看見祝鳳丹沒有交流的慾望,雲方這位老者主動站出來。

他倒是很相信唐國的信譽,畢竟對方雖然霸道,但確實從未違諾,言出必行,信譽這方面堪稱是道德模範了。

就連巫神山都經常玩弄一些詭詐手段,但他們是真正的一個都沒有。

“誠意,我們自然是信的,只是……對於文書的一些內容,雲某尚有些疑惑。”

“人道脫胎於巫道,二者本是同源,關係猶如父子。”

“唐國重視孝道,難道你們的孝,就是稱呼親父為‘蠻夷’?”

雲方這話一說,祝鳳丹頓時捂嘴憋笑。

而那邊三位至人頓時怒目圓瞪,同時看向雲方!

然而,他們卻憋著說不出話來。

因為,雲方某種意義上,並沒有說錯。

人道,本就是從巫道中發展而來的。

往前回朔至混沌初開,一片大荒之時,在那原始洪荒的時代,人道尚未誕生。

那時候,護持‘人’這一新生種族的職業,便是‘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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