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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寶一出,李啟甚至能夠感覺到,在整個清霧城,都有目光投了過來。

“一……二,三,四。”李啟心中默數。

“九……十。”

“二十四,二十五。”李啟睜眼,數完。

整整二十五道目光,而且,估摸著應該全部是八品,否則不會讓他有這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以至於人身小天地都開始有些顫動。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李啟拱了拱手:“還請這位老伯將禮物送回,我與你家少爺不過小小誤會,當不得如此貴重的賠禮。”

這些寶物,看著驚人,若是換了個人,恐怕已經被衝昏了頭腦。

就好像是突然有個遠方舅舅給你留了兩個億的遺產給你繼承一樣,恐怕能保持平靜的人不會多。

但李啟道心通明,不為外物而動,所以他幾乎都沒有思慮就拒絕了。

錢對他來說不重要,再說了,那口長刀對他來說也不重要。

他壓根不會用刀啊……

再好的武器,不會用能怎麼樣?

現在的他,只能打打拳這個樣子。

所以,金不喚突然給他這麼多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真的是怕了自己,所以上門賠禮?

大可不必,李啟自己都不相信這個說法。

“這……”那禮官面露難色,連忙躬身,顫顫巍巍的說道:“先生切莫讓我為難,若我不能讓先生收下,那我肯定會被少爺責罰。”

“責罰是你家少爺的事情,我無法干預,但我會盡力在你家少爺面前給你求情。”李啟認真的回答道。

說著,他直接拿出紙筆,唰唰唰的寫下一封親筆信。

他一直都隨身攜帶紙筆,用來記錄自己的心得體會之類的,畢竟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每日修行可不是瞎練,而是需要思考的。

就連武道這種笨比都需要悟性,在練的時候要融入自己的思考,更別說他修行的巫道了。

這條道途可是出了名的需要腦子的,光是要背誦的東西就比普通人多的多。

還好,他有外掛,不用在背書這方面下太多功夫,但省下來的時間可不能閒著,還是要加深理解才可以。

修行本身就是一個學習並提升的過程,機械化的死練,那肯定是成不了氣候的。

寫完這些東西,他將這頁紙寫下來,遞給那位禮官:“老伯你且收下,若是你家少爺責罰,你就將此物給他看,這樣一來,他也責怪不到你的頭上。”

禮官更加慌張了:“李先生你有所不知……少爺他——”

然而,這位年老的禮官話還沒說完,突然渾身顫抖,然後一股烈焰升騰,將其吞噬!

李啟剛想出手搭救,但還沒等他調動體內之氣,那禮官老者就已經被烈焰吞噬,化作飛灰,散落一地了。

李啟表情頓時陰沉了下來。

然而這時候,卻見天空落下一位紅須紅髮的中年人。

赫然便是那位‘焱君’。

只見這位焱君的左手袖子空落落的,是被瀋水碧逼迫斬斷的那隻手。

他單手行了一禮,淡然的對李啟說道:“李先生,您還是收下吧,少爺有令,若是李先生拒絕,那定是禮官禮數不周,對這種冒犯貴人的奴僕,須得當著您的面將其殺了賠禮,不然就是我們不懂得管束下人了。”

李啟看著這位八品存在,心中火氣升騰。

所以,他的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焱君,他並無失禮之處,只是這禮物,我確實不能隨意收……”

李啟話還沒說完,卻見旁邊又戰戰兢兢的站出來一個人,是個四旬婦人,頭髮花白,渾身抖得篩糠一樣,牙齒不住的打顫,卻強咬牙,躬身拜向李啟:“請先生收下禮物。”

李啟深吸一口氣,扭頭就走。

焱君一揮手,那婦人哀嚎一聲,隨即被烈火吞噬。

旁邊的送禮隊伍之中,立刻衝出一個年輕小夥,哀聲高喊母親,哭嚎不已。

此時,整條街已有無數圍觀者。

有些人不忍落淚,低聲嘆息。

有些人憤怒,卻不敢咒罵,只能對焱君怒目而視。

有些人饒有興致的看著李啟,想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選擇。

還有些人著急的離開,似乎不想捲入這種事情之中,哪怕是看都不想看。

但更多的人,還是隻是以看客的身份,注視著這裡,沒什麼多餘的情緒,純粹就是看戲。

畢竟,這種事情,可少見了。

在飄絮的客棧之中,乞牙嚇得不敢動彈,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縮在飄絮懷裡,瑟瑟發抖。

飄絮也滿臉擔憂,看著李啟,心中焦急。

連他都看出來了,來者不善啊。

兔子依然在刻自己的符文咒語,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反應,一邊還拿著一個羅盤和紙筆,寫寫算算,計算陰陽術數,畢竟陣法這種東西,還是得嚴格依賴術數才能建立起來的。

她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反應都沒,一如既往。

在外面,李啟表情陰沉,但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徑直走回了客棧之內,猛的一砸,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焱君在外看著,搖了搖頭,然後用眼神示意,下一個。

又有一個年輕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慌忙從佇列裡走出,對著客棧磕頭,祈求李啟和瀋水碧收下禮物。

她害怕極了,哭的聲嘶力竭,額頭都磕破了,血流的滿臉都是。

李啟毫無反應,面色冷漠,好像沒聽見一樣。

沒有他的話,也沒人敢出去開門,客棧裡的小工和飄絮都面面相覷,僵硬的站在原地。

那少女祈求了半刻鐘,李啟不理不睬,焱君再度揮手,將其焚滅。

然後,是下一個。

下一個是一位年輕男性,苦求之下無果,被殺。

再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膝下兩個尚且幼弱的兒女拼命拖著他,他也抹淚不已,躊躇不前。

兩個兒女就因為他躊躇了一下,被焱君說了一聲礙事,直接被殺死。

男人呆滯,然後怒吼著去和焱君拼命。

然而他尚未入品,如何敵得過八品?只是被看了一眼就化作飛灰。

八品,這在地油界都足以成為一方世界之主了,統帥上億人,高高在上的大能者。

接連又殺了四五個,焱君似乎都有些殺煩了,看向客棧:“李先生不是自詡仁善,連一隻奪舍了狐狸身軀的虎妖都要救下嗎?怎麼現在卻任由他們死呢?”

李啟依然是那副陰沉的臉色,但說話的時候,卻刻意做出了輕鬆無謂的聲色:“我救人又不是因為仁善,不過順手而為罷了,但方才死去的人,不都是金少爺家的奴僕嗎?你殺自家的人,自有自己的道理,我也不便過多置喙,畢竟我不過一個外人,怎麼能干涉金少爺執行家法?”

李啟如此說道,然後坐了下來。

他現在很清楚兩件事。

第一,想要不被威脅,那就不能心軟。

第二,想要更多人活下來,那就最好不要理。

當人命成為自己的軟肋,那麼自己的對手就只會更多的拿人命來威脅你,最後要麼自己搭進去,要麼更多的人死去。

該如何做,李啟當然分得清楚。

但是,現在還有幾個問題。

首先,頭號問題,那就是面子。

準確的說,不是面子,而是面上的‘理’。

正如同曾經說過的,理直,氣才能壯。

夫建事立義,莫不須理而定。

天地氣化,道之理也。

法制正事,事之理也。

禮之宜適,義之理也。

人情樞機,情之理也。

質於理合,合而有明,所以能成‘道理’是也。

李啟持身以義,更是需要注重理字,義之理便是符合大眾的規章,這是信義的基礎,是他巫道的根本,對方的‘賠禮’,就是‘禮之宜適’。

李啟已經知道對方打算做什麼了。

如此賠禮,自己若是接受了,那在‘理’上,就代表自己原諒了對方,之後對方再做什麼,就沒有‘理虧’這麼個說法了。

這可不是什麼玄學,而是確鑿存在的事情,理虧代表的是人心,而人心也是一種力量,更可能影響到李啟的道途。

很顯然,金不喚已經看出了李啟是走的巫道,所以刻意用這種手段來噁心人,使得李啟理虧,甚至因此影響到他在某些神祇那邊的信譽。

李啟甚至都能聽見金不喚透過這一齣戲對他的嘲諷。

“救啊,你在集市上救本少想殺的人,你不是仁善嗎?本少倒是想看看你能救下多少!”金不喚在用這一齣戲碼對自己發出這樣的嘲諷。

並且,李啟有充足的理由去懷疑,禮物裡面是做了手腳的,自己收下之後,恐怕還有別的後手,只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他不想去賭自己的眼光能不能識破禮物的破綻,雖然李啟對自己的知識面很自信,而且還有瀋水碧幫助識貨。

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剛出門的雛鳥的他已經知道了‘千萬不要小看天下英雄’這麼一個道理,所以不會掉以輕心。

除了上面那個問題之外,還有個次要問題。

那就是,如果真的任由對方這麼殺下去,殺到一定程度,那自己恐怕就會理虧了。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有怨念正掛在自己身上。

那是死者的怨恨,怨恨自己為什麼不答應下來。

‘只要你答應了,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了,你為什麼不答應?’

‘我們的死都是你害的。’

‘你這鐵石心腸的人啊,為什麼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死去而無動於衷?’

他好像能聽見鬼魂的聲音,雖然實際上並沒有。

因為焱君的火焰,連神魂也會一起焚滅,不會有鬼魂存在,這些聲音只是他感受到的怨念而已。

李啟站起身,抖了抖肩膀。

這些怨念也隨之被抖落,消散。

他已是九品,超凡脫俗,這些怨念根本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普通人們總是如此,他們通常都會去責怪那些不為他們出頭的人,而不是去責怪真正的施暴者。

就好比有婦孺被買賣,人們都會痛心疾首,但方向通常是指責當局為什麼不早點去解決,而不是把矛頭指向惡人。

所以他並不責怪這種事情的出現。

不過,金不喚也想錯了一點。

這一齣戲,不會讓李啟自覺理虧,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對李啟有意見的神祇,說實話,李啟更看不上對方,根本懶得搭理。

現在發生的一切,只造成了一個影響。

那就是讓李啟在自己的清霧城目標裡新增上了一條:“扳倒金不喚。”

本來想的是讓金不喚放過飄絮,然後自己就趕緊離開,不想生事。

可現在怕是不能這麼一走了之了。

“沈姑娘,陣法佈置的如何了?”李啟扭頭,看向正在刻畫符咒的瀋水碧。

“三個時辰,再給我三個時辰!”兔子舉起手,然後又繼續忙忙碌碌的在各個地方敲敲打打,寫寫畫畫,整個房間裡啪嗒啪嗒到處跑。

李啟則點點頭,然後看向飄絮:“飄絮姑娘,這邊恐怕會有些戰鬥,怕是會損傷你的客棧,這邊提前和你說一聲,事後我定會照價賠償,現在恐怕需要請你們暫且離開一下,免得傷到性命。”

但飄絮卻堅決不從,她如此說道:“先生也是為了救我的命才開罪了金不喚,我怎麼可能讓先生還要賠償給我?此言請收回去,小女子雖無什麼大本事,也不如先生神通廣大,但這點志氣還是有的。”

接著,她又捧出一口小飛刀:“小女子功法不精,但也有些奇遇,這是我化妖之時,曾在綠山得到的一縷金氣所化神兵,是那虎妖死後留下,能隨心而動,須臾之間能行二里之地,在九品中已臻至極致,若是一次性爆發損毀,威力還能十倍增加,我修為淺薄實力低微,不能上陣,願將此物奉與先生對敵。”

李啟看了看那口飛刀,金芒閃爍,煞氣四溢,確實是九品中的上品,品質及得上自己的唐刀了。

只是,這刀總是看著有些眼熟……

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

但他沒有在這裡多想,而是說道:“那我就收下了,這或許能派上用場。”

李啟指著後門:“你們躲去後院吧,沈姑娘在後院的陣法應該已經完成了,餘波不會影響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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