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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方的管理層可以貪公司的錢財,乙方老闆總不能貪自己,如何最大化利己,自然就從員工下手:可著勁兒壓榨,手段極致的白嫖。一句話:臭不要臉就對了。

又是一個被水晶宮折騰改稿的上午,前一晚加班到十一點多下班,今天準點上班到辦公室,電腦還沒開機,吳乾就說昨晚定稿的要重改,顏明月感覺渾身毛孔都在怒竄著小火苗。

偏偏大清早的老陶在網上發來資訊,“你們公司是不是在那條臭水溝邊上。”

顏明月氣呼呼地懟道,“你們公司才在臭水溝呢,你全家都在臭水溝。”

老陶發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再道,“好好好,是不是在香香的水溝旁?”

“這你都知道?”

大河馬廣告從深圳過來僅有多半年,老陶也不知從哪得來的訊息。“我還知道你在服務哪些專案,怎麼樣,訊息靈通吧。”

老陶那帶著炫耀的語氣讓顏明月有點不爽,她向來反感被人關注,尤其這個人還跟柯扁臺關係密切。她不說話,僅是發了個抽菸的表情,算是表達她的不高興。

老陶繼續說,“你的情商太低了,應該找個男朋友來管一管。”

看著老陶幾乎要溢位電腦螢幕的囂張與自信,顏明月直接罵道,“我不需要男人,更不需要你來指手劃腳當人生導師。”

如今的老陶,似乎越來越自戀了,竟然還想左右別人的生活。顏明月忿忿地暗罵,真是物以類聚,柯扁臺器重的人,跟他一個臭德性。

在奧田時,某天老陶穿了一身新衣服,顏明月隨口說了句,“這身衣服好看”,這貨竟然說,“我有女朋友了”。

簡直是腦子有病,哪來的自信以為別人會看上你。

被罵的老陶倒不氣惱,發了兩個呵呵過來,再道,“你們那邊加班是不是很嚴重。”

“深圳過來的公司都一個樣,好累。”

“怎麼樣,還是奧田好吧?”緊隨著這句話,老陶發了個小屁孩狂歡亂舞的表情包。

顏明月氣得用力把鍵盤敲得噼裡啪啦響,“好個屁。”末了附贈一個地雷爆炸表情包發過去。

“一個姑娘家不能這麼粗魯,要溫柔才嫁得出去。”

“我一直很溫柔,自從去奧田後才變的,TMD。”顏明月這句話算是把聊天聊死了。

老陶知道她心情不爽,發了個吐舌頭的表情包便不再說話。

“柯總,明月心情不太好,估計在那邊加班加得火氣太大,我就沒跟她說回來的事。”老陶到柯扁臺的辦公室裡說明情況,沒敢把顏明月罵奧田的話說出來。

柯扁臺極力剋制住失望與尷尬,輕飄飄地說了句,“行,知道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柯扁臺在心裡悶哼了一句,他為當初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本以為春節前離開的顏明月找不到工作,春節後走投無路的焦慮之下,加工資讓她回來的雪中送炭,定會讓她感激不盡。

可計劃不如變化快,顏明月很快找到工資翻倍的工作。服務的專案銷售情況又都不錯,一個元旦開盤的別墅豪宅攬金過億,一個改善型剛需盤春節熱銷2億,都是各自區域內排名前三的業績。

而奧田的專案,顏明月一走,不僅西班牙莊園開始業績慘淡,就連原本熱銷的紅河水城也不好賣了。

如果時間能倒流,柯扁臺一定不會放顏明月走。他常在老陶面前提到顏明月走得可惜,是為了讓她回來做鋪墊。每當聽到什麼人提起顏明月,誇她有才華時,柯扁臺腸子都快悔青了,怎麼當初就讓她走了呢?

幾天前那家香港開發商的面試,朋友說感覺顏明月不夠圓滑世故,看來換了公司的她在性情方面還是沒有改變。

快中午時,顏明月的QQ提示有新訊息,開啟一看,有人申請加她為好友,“你好,飛腦廣告招聘。”

顏明月心裡不知該喜該悲,飛腦一直在網上招人,聽說這家公司服務的專案都挺高階,感覺還不錯。但也知道這公司的老闆跟張鐃是好朋友,因為擔心那兩人會互通了解自己的情況,所以一直沒投過簡歷,沒想到如今這公司竟然主動找上門。

顏明月透過了好友申請,對方發來資訊,“你好,我是飛腦的羅浩,看到你在找工作,找到了嗎?”

“您好,還沒找到合適的。”

“我們現在招文案策劃,什麼時候能過來面試?”

“您公司在做什麼專案呢?”

“不少,都挺高階,以後還會陸續進新專案。”

兩人正聊著,吳乾忽然衝顏明月喊,“明月,這個海報快點寫。”

她一看發來的工作單,是隨叫隨要的溫泉島專案,知道這活拖不得,只得跟羅浩說,“有個急活來了,我先做完再談。”

寫完海報文案提交後,水晶宮的活又是一件接一件,中午急匆匆吃完飯已是一點多鐘。忙碌讓顏明月忘了時間,沒考慮到中午別人會不會休息,就給羅浩發去資訊,“剛忙完,不好意思。”

那頭迅速回道,“沒事,你什麼時候能過來面試。”

“現在不到下班那一刻,我都不能確定時間,晚上可以嗎?”

“可以。”

“那我下班早的話提前跟您聯絡。”

整個下午,顏明月全力以赴加速度趕稿,只為晚上能早點下班。九點半鐘時,提交的工作內容基本確定不再調整,她趕緊給羅浩發資訊,“我現在過去,半小時左右到。”

顏明月按羅浩給的地址到了飛腦廣告,在一幢寫字樓裡,走進兩百多平米的辦公室,發現還有不少人在加班。辦公桌分三排,每排由陣列桌椅對立緊挨拼起來,看著像個大網咖。

羅浩的工位在一排辦公桌的首位,這片區只有他,另外兩排還有五個人,燈火通明的空間裡,絲毫感受不到這是晚上十點鐘的辦公室。

看完顏明月存在優盤裡的作品,羅浩問,“你這邊什麼時候能到崗?”

顏明月沉思片刻,“不知道,現在公司就我一個人寫稿,要找到人交接才能走。”

“大概多久?”

“最遲一個月。”

羅浩反應很平淡,笑眯眯地說,“問題不大,我們本來也一直在做人才儲備,可以等。”略停頓,再問,“你那邊工資多少?”

“四千。”顏明月留了個心眼,不想說實話,她覺得去面試的公司,都是能壓工資就死命壓。

羅浩低頭看著桌子想了想,“現在還不知道你的水平實際做怎麼樣,還要觀察觀察,進來的話試用期三個月給三千五,過後具體看能力給。”

顏明月情緒瞬間低落,“你們這加班的情況多嗎?”

“我們的策劃有幾個,以後專案增加的話還會繼續招人,不會像你現在的公司那麼狠。”

“我回去考慮考慮。”

羅浩聽這話有些急了,“我們這邊做的專案都很高階,在這裡你可以得到很好的成長,以後跳槽能拿到高工資。”

顏明月盯著羅浩那張略顯孩子氣的臉,疑惑他工作多少年了,看起來像個小男孩。

結束面試,顏明月步行回家,飛腦距她的住處僅十來分鐘步行路程,如果工資高點就好了。她心裡暗歎,人生不如意總是十之八九。

其實顏明月前一天還去過一家叫籌美廣告的公司面試,這家在待遇方面會給得多點,但專案普通,感覺對個人成長沒多大幫助。而飛腦廣告錢給得不多,且加班可能會辛苦,但有幾個高階專案,對個人歷練及履歷鍍金有好處。

一番斟酌之後,顏明月想選擇錢少事多的後者,她以為先富腦袋才能富口袋,覺得自己的奮鬥很勵志。後來被現實一次次拳打腳踢,直至鼻青臉腫、傷痕累累之後,才看清當初錯把愚蠢當智慧。

對底層而言,被摁在案板上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其實怎麼選都是錯。

下午六點鐘一到,李依依便拎起揹包下班離開,以致於柯扁臺幾分鐘後找她沒見人影,還抱怨了一句,“今天她怎麼走這麼早。”

半小時後,李依依到了一家火鍋店。前公司的設計總監海子離職請吃散夥飯,大家邊吃著火鍋,邊閒聊業內的情況。

海子問李依依,“聽說你們奧田有個策劃很有才,是你嗎?”

李依依反問,“你聽誰說的?”

海子道,“現在業界盛傳,說是會做設計,影視、裝修,還會風水什麼的,說是給公司裡生病的同事調風水,然後身體就好了。”

聽了這番話,李依依想到顏明月,她曾看到顏明月給西班牙莊園做影視宣傳片。但她只是對海子說,“不知道是誰,我們做同事的時候,你見過我做設計嗎?”

海子沒問出情況,便訕訕地笑起來,不再說什麼。

其實海子知道那個被盛傳有才的策劃是顏明月,也知道她現在在大河馬,只不過想從李依依口中得到證實,並讓她引薦。

海子即將入職的新公司剛成立不久,非常缺可以做很多事的能手。老闆讓他負責招兵買馬,一專多能的顏明月成為他眼裡的極佳人選。但李依依似乎並不願意提到顏明月,一頓飯吃到八點多鐘,大家便散夥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顏明月在公司趕稿子時,李依依發來資訊,“昨天跟以前的同事出去吃飯,他說奧田有個策劃很有才,問是不是我,他們說的是不是你啊?”

顏明月道,“我都離開奧田那麼久了,怎麼可能是我。”

“他們說業界盛傳。”

“我又不認識這行業裡的人,是說你吧。”

聽了顏明月這番話,李依依心滿意足地開始工作。

單純的顏明月做夢都想不到,她如今在行業內有多出名。不僅是地產廣告圈,就連開發商、代理商,都有不少人知道她。甚至有幾個熊忠的朋友也藉故到公司來,只為看一眼盛傳的才女究竟長啥樣。

一整個上午,顏明月工作都提不起勁來,偏偏各專案的活還挺多,且都要得很急。

跳槽的事時不時在她腦海裡浮現,又因為不太滿意而猶豫。如果走,該怎麼跟熊忠談,如果不能快速招到人,會不會影響公司各專案的服務,顏明月心裡舉棋不定。

“我一會要出差去談專案,都來開個會吧。”中午一點鐘時,熊忠站在隔壁客廳的會議桌旁大聲喊著,語調激昂而興奮。

大家放下手頭工作,到會議桌前坐下。

熊忠問吳乾,“小吳,客戶那邊有新工作安排過來沒有?”

吳乾說,“有不少,還都要得挺急。”

熊忠語調抑揚頓挫地囑咐,“要全力配合客戶,我們要做到24小時全天候待命,滿足客戶一切合理、不合理的要求,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的專業和敬業,我絕不允許有人給公司丟臉。”

他又扭頭朝猴哥說,“你那邊活忙不過來的,就安排給伍宇做。”

“知道了。”

“我準備做個網站,把你們的照片都放上去,介紹你們做過的專案,幫你們打造個人品牌。”

熊忠看了看記事本,像是在看工作記錄,接著說,“現在有些人進公司也有幾個月了,水平有幾斤幾兩我都很清楚了。”言語間充斥著不屑。

說到這熊忠停下來,拿起他的保溫杯喝了口水,繼續說,“明月,你的文字雖然看起來比較優雅,但這樣的東西中規中矩,你要加油突破自己,多變換變換風格。”

如果說前一句是指桑罵槐,那後一句就是指著鼻樑罵,顏明月氣不打一處來,她雖然沒說話,卻立馬拉下臉,努力強壓著那股要爆發的怒火。

熊忠見顏明月不說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又迅速收起。他看了看手機,“時間不早了,我要趕著去跟人談業務,今天的會就開到這,你們在公司裡好好幹活。”說完拿起手機,又將桌子上的棕色手包夾在腋下,昂頭挺胸大跨步走出辦公室。

傻子都能聽出來那句“水平有幾斤幾兩”的話是對誰說的,顏明月很生氣,不是聽不得批評,但這分明是PUA。她黑著臉回到工位,內心卻無法平靜。

原本還顧慮離職的事,現在熊老闆給她吃了個定心丸,等他回公司就立馬提離職。在這破公司裡,天天累死累活地賣命,還要被這臭狗熊嘲諷羞辱。

公司就顏明月一個策劃,現有四個專案的文案都是她在寫,而觀物地產的水晶宮僅這一個專案,就能頂正常專案三四個的工作量。原來說是隻寫文案,實際上有些策劃案也是她來寫。

熊忠是不想給馬兒吃草,又想讓馬兒快跑。以前加班時跟伍宇閒聊,才知道他的工資是七千元,在廣告公司裡,正常情況下,同資歷的設計和策劃工資是差不多的。

跟顏明月同時進公司的伍宇只做兩個專案,工資卻比她的高一倍不止,這讓她心裡本就不平衡。此前因為天天加班累積了很多怨氣,今天熊忠還罵她,原本壓抑著的火苗蹭地就熊熊燃燒了。

熊忠這種行為,就像是對馬兒說,敢不快跑就要你命。

哼,偏偏狗熊眼神不好使,看不出這馬兒是個烈性子,惹火了,管你是什麼熊,都一腳踹開。

顏明月剛到飛腦面試,熊忠就玩PUA這一出,也許就是天意,當你猶豫不決時,總會有些事情讓你毅然決定。就如當初離開奧田,若不是柯扁臺那最後幾次的刺激與壓制,她可能還在猶豫中拖延離開的時間,也就不可能得到大河馬這份工作。

雖然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但總歸是工資翻了倍。不然,以柯扁臺的貪婪,哪怕加幾百塊錢,還幻想從她這要什麼狗屁快樂。

顏明月有才華這事在業內早已盛傳,後來傳到熊忠耳裡,他洋洋得意這樣的人在給他打工,同時又有些顧慮,怕她驕傲後跟他提加薪。

而且現在朋友介紹業務過來,如果今天的新專案能談成,五個專案讓顏明月一個人做,怕她不樂意,可再招人又要多花一大筆錢。

三個月試用期將到,讓她意識到自己水平很差,自卑得唯恐保不住工作,這樣就能省一筆錢了。思量一番後,熊忠索性來個先下手為強,先壓壓她的氣焰,於是在去談業務前,開了那個批評會。

做網站放團隊照片這事,主要原因是顏明月的名聲在地產圈傳開了,熊忠想讓更多人知道,沒準會有公司主動來找他談業務。

坐在出差的車上,看著窗外急閃而過的車流,熊忠為自己在公司運營管理方面的精明感到自豪。馬上去談的業務,讓他看到公司蒸蒸日上的發展勢頭,他開心地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無故捱罵的顏明月帶著情緒工作,寫稿的速度也慢多了。羅浩給她發來資訊,“你這邊能確定離職時間了嗎,儘快確定我好做進一步工作安排。”

“老闆出差了,我晚上跟他提再告訴你吧。”羅浩發了個“OK”的表情。

顏明月心想,真是諷刺,我就算不想幹了,還在為那狗熊著想,可他卻想往死裡壓榨我。越想越氣忍不住“呸!”了一聲,吳乾似乎聽到了,表情嚴肅地回頭望她一眼。

晚上快七點鐘時,顏明月聽到大門推開的聲音,這一定是熊忠見完客戶回公司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又遠之後,確定他已回到自己辦公室,就直接在網上發資訊,“熊總,我不在你這做了,你快安排交接。”

她連場面上的客套話都不想再跟他多說半個字。

資訊發過去一會兒,熊忠發來資訊,“怎麼了?”

顏明月未理會,對方再發來資訊,“過來談談吧。”

“沒啥可談的。”

“總要談工作交接吧。”

話說到這份上,顏明月只得到他辦公室,每個腳步都重重落地,氣呼呼地跺進去,板著個臭臉,雙手握拳,鼓起腮幫子,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口。

“坐吧。”熊忠輕聲說著,從那張厚厚的大班椅上站起來。顏明月一聲不吭地坐到沙發上,將雙手插在褲兜裡,眼皮都不抬地看著茶几檯面。

熊忠給顏明月倒了一杯茶,然後將門關上,坐在另一張沙發上,輕聲細語說,“其實當老闆的都是喜歡會說話的員工。”

顏明月立馬揚起凌厲目光刺向熊忠,語氣強硬地說,“那正好,你趕緊找個會說話的人來給你做策劃,我伺候不起。”說完又將目光轉移到茶几上,依舊板著臭臉。

熊忠的臉上瞬間現出尷尬表情,嘴角抽搐了兩下,似乎想生氣又強摁著怒火。他用剋制過的語調輕聲說,“我今天去跟客戶談合作,一回來你就跟我說不幹了。我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氣了,那我跟你道歉。對我有什麼意見你可以提出來,你走後我也好改正自己。”

顏明月還是不說話,她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屑。

熊忠將過往所做可能令顏明月反感的事一件件攤開來說。他提到的每一件事都是導致她離職的原因之一,但他卻在說完每件事後,給出一個所謂的合理解釋。

“其實我平時也常常批評猴哥,只是沒當著你們的面而已。現在你一個人負責四個專案,工作量確實大了一點,其實我早就從深圳招人了,只是他還要一個月後才能過來,所以沒跟你說。水晶宮這樣的客戶確實很磨人,但我也沒辦法……”

熊忠那一番言論以及語氣,在顏明月聽來無比刺耳,這哪是道歉呀,分明是推脫責任,有本事做卻沒能耐承認與擔當,分明就是熊種一個。

顏明月不想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自己的皮鞋。鞋頭有點脫皮了,她想去商場買雙新鞋都沒有時間。

熊忠停頓片刻,看顏明月依舊黑著臉沒回應,就繼續說,“等新同事過來了,你負責兩個專案,水晶宮就交給深圳來的同事做,以後就不用加班了,你看這樣總行了吧。”

顏明月心裡恨恨地又罵了一句,呸!好你個臭狗熊,中午不是罵我幾斤幾兩嗎,現在又來說這話。自打我進公司後,飛哥就逐漸退出專案的執行工作了,所有專案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就這樣還迫不及待地想壓工資。我做的好壞,全憑你這戲精一張嘴,隨時根據劇情需要轉換,賤狗熊。說得真他媽好聽,如果不是我今天說不幹,後邊再進專案,恐怕還得是我做吧。這嘴臉變得可真快,下午不是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兒嗎?

“你快點安排交接。”

聽到顏明月夾帶著滿腔怒火與怨氣的這句話,熊忠很生氣,但還是壓著心頭的不滿,溫和地說,“其實從去年年底開始,我就一直不順,飛哥跟猴哥同時生病,當時工作沒人做,急得我睡不著覺,還好把你招進來,你很聽話,做事效率也高,幫我解決了不少問題。以前我以為雲州這邊沒有人才,但你和伍宇來了之後,讓我的看法有了改觀。大家能在一塊工作,是一種很深的緣分,你很有潛力,我是把你當成總監來培養的。”

顏明月嘴角輕蔑地揚了揚,依然不出聲。心裡卻暗罵,無非是把我當成老實又好用的牛馬了,可不得拼命使喚。好意思說什麼培養總監,這餅畫得真夠硬,真怕一口咬下去,崩壞了我的大門牙。

顏明月不傻,熊忠如今所說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留住能為他掙錢和省錢的人而已,若是有個能無差別替代她的人,他肯定會一腳踢開她。

上一家公司的柯扁臺,在她提離職時也曾說過可以跟她道歉。他們所謂的道歉,不過是利益權衡之下的虛偽作派,不是認為自己錯了,而是怕以後撈不到好處。畢竟這麼便宜又好用的窮打工鬼,失去就沒那麼容易找到了。然而窮打工的也有自尊心,更有底線,不是人渣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安-排-交-接。”顏明月平靜地說著,語氣冷漠絲毫不鬆口。

熊忠的面部表情抽搐幾下,費盡口舌說了老半天,顏明月就像塊臭石頭般冥頑不化,愣是說不通。他惱羞成怒,用帶著命令的腔調說,“公司有規定,離職的人要找到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人接替才能走。”

這話瞬間把顏明月原本努力壓著的火苗給點燃,可真是滑稽,臭狗熊是要把我的智商摁在地上,踩到泥裡嗎。

顏明月脖子一梗,身板挺直,憤怒地大聲吼起來,“狗屁規定,你少跟我來這套,我沒見過哪家正經公司有這種規定。不是嫌我水平差嗎,怎麼又讓我找水平差不多的人,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最遲一個月肯定走。”

顏明月只差開口問候熊忠的十八代祖宗了,通紅眼睛裡冒著怒火,直瞪他的眼睛。熊忠看情形不對,趕緊低下頭,輕聲急促地說,“你再考慮考慮,先這樣,回去工作吧,今天儘量早點下班,能不加班就不加班。”

顏明月怒氣衝衝站起來,一聲不吭地走出辦公室,步伐砰砰砰地響,硬是踏出了震天動地的氣勢。她心想,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才跳出柯扁臺那火坑,又進了另一個黑窩,真他媽的煩人。

熊忠的臉已經尷尬到憋得紫漲起來,他看著顏明月走出辦公室的背影,有點後悔中午對她說的那番話。

他本以為顏明月被批評後,會謹小慎微地檢討自己,然後忍辱負重地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更加努力,但事情的發展已超乎預料。

現在看來,她的抗壓能力還是太差勁了,一點點批評都承受不了。實在不行就給她加工資吧,但不能讓她感覺錢來得太容易,不然尾巴翹上天,以後就不好調教了。熊忠在心裡琢磨著,什麼時機跟她說加工資合適。

他知道很難再找到像顏明月這樣的了,拿新人的工資卻能替代創作總監的工作。而且罵她頂多是甩個臭臉,活照幹,罵別人,可能直接跟他幹架不幹活。

熊忠覺得雲州這地方根本沒有人才,雖然來這裡賺錢,但他極瞧不上這個地方。

第二天上午,熊忠又將顏明月叫到辦公室,“明月,給你換個辦公室吧,現在的辦公室太吵了,猴哥經常大聲放歌聽,小吳跟客戶對接經常打電話,你喜歡安靜,就把樓下大點的房間給你單獨用,一會就讓小吳幫你把電腦搬過去。”

“不需要。”顏明月的語氣裡帶著冰碴子。

熊忠沉默片刻,流露出一副做了很艱難決定的樣子,“這樣吧,再給你每月加五百元工資,但是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

顏明月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陰沉的臉上毫不掩飾現出不屑與嘲諷的表情,瞥了熊忠一眼,“你找到交接的人沒?”

看著顏明月惜話如金,又一臉冰雕的神態,熊忠沒辦法,只好說,“你先去工作吧。”

顏明月愈加鄙視熊忠,這老闆真是大方,給一點小恩惠還說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說得好像還想讓她當作大恩大德拿命回報呢。原來的工資是他給少了,如今加那一點,無非是裹了點糖衣的炮彈策略。

太假意的虛情,不會讓人感動,反倒會徒增厭惡。既然只有小老闆的格局,就別將大野心的任務壓到別人身上。小算盤敲得啪啦響,自以為聰明絕頂,哪知是自絕前路。

其實顏明月清楚得很,熊忠就想找個聽話又省錢的人可勁兒使喚,這五百塊錢的加薪,還是刮他肉般心疼的樣兒才摳出來的。在面對自己時,他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在面對別人時,他是敲骨吸髓的周扒皮。

水晶宮每月的服務費僅四萬元,是所有專案裡收費最低的,但即便如此,也足夠支付公司當月的所有開銷,那三個專案的錢都進熊忠腰包了,就這樣他還不滿足。

總想佔小便宜的人,終究不能一直佔,更佔不得大便宜。熊忠無非是不甘心,難得找到個拿低工資能做四個專案的人,怎能輕易放走。

在這個資訊噴湧,個人認知愈加有主見的時代,還企圖延用很久以前的套路,想靠對別人指手劃腳、壓制迫害來達到利己私慾目的。

時代在不斷進步,騙子都在與時俱進,而有些人似乎還活在舊社會,周扒皮依然活躍於各處。他們以為精明過人,可在別人眼裡,不過是貪婪的跳樑小醜。人和人之間的差別,有時候比人和畜生的差別還大。

顏明月回顧自己在大河馬這幾個月的工作狀況,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她甚至連看一點新聞,瞭解外界資訊的時間都沒有。每當電話鈴響起,她就條件反射般驚恐萬分,覺得八成是吳乾或是熊忠打來的電話,結果百分百就是這兩人給她打的工作電話。

這讓她感到極其恐懼。沒有成長沒有思考,完全沒有個人的半點時間,這樣的工作,給多少錢都幹不了長久,更何況並沒有給多少錢,卻只想壓榨。

這裡的工資雖然比柯扁臺給的多一倍,但並不是熊忠給的多,而是柯扁臺給的太少。離開大河馬,在她看來是無比正確的事。

中午吃飯時,熊忠在所有人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都給你加工資了,怎麼還要走。”言語間一股子刻薄的嘲諷味。

顏明月面無表情地低頭吃飯,不說話,只在心裡罵道,就你這德性,加多少錢我都瞧不上。扯了半天才像割你身上一大塊肉般,從嘴裡摳出來五百塊錢的心疼樣兒,真以為自己是金山銀礦不成,別人想來貼,神經病。

後來,經歷了很多很多事情,晚熟的顏明月才明白社會上的殘酷真相。一些富人的財富來自於窮人,他們不會告訴你的情況是,他們的財富正是靠你受的一次次委屈,各種吃苦遭罪累積起來的,你不努力他們就少掙到錢,你想多要錢他們就少得錢。所以,他們不想讓窮人脫離他們的束縛。

很多老闆深諳這樣的規則,他們的財富來自於員工。讓你每天工作累到喘不過氣,作為用起來順手的工具,只為掙那點夠溫飽的生活費。因為沒有錢而不敢離職,沒有時間思考對與錯,唯有這樣,才能一直受控制而被他們所用。所有的“沒有”,才能讓他們“擁有”當下的成就,以及未來的財富。

人心之惡,有些是骨子裡自帶的。

跟熊忠徹底撕破臉後,顏明月在網上跟羅浩說已提離職,等公司找人交接,最遲一個月,對方表示可以。

這一天的工作量依然很多,但好在水晶宮的折騰勁緩和了一些。晚上八點多鐘,客戶發來的工作內容都已完成提交,中午沒休息加上壓力大,顏明月偏頭痛的毛病又犯了。

她問吳乾,“今天沒什麼活了吧?”

“暫時沒有。”

“別暫時,我今天頭疼得很,要回家休息了。”

吳乾趕緊笑著說,“行行行,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顏明月走到百米之外的公交車站等車,剛上車吳乾就打來電話,“明月,你做的東西我發給客戶了,需要改的話再找你。”

她一邊摁揉著太陽穴,一邊有氣無力地說,“行。”

吳乾再道,“你回到家有時間就把溫泉島的樓書寫一下吧,明天做好就行。”

顏明月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提高聲調怒聲開罵起來,“剛才已經說我頭疼不舒服了,八九點鐘剛下班還讓我寫樓書,還要明天完成,我是機器嗎?還是奴隸?24小時賣命的嗎?而且溫泉島什麼時候要求做樓書的,我怎麼不知道,是想趁我走人之前,榨乾我最後一滴血嗎?”

顏明月越罵越激動,最後一句幾乎是在咆哮,她握手機的手,甚至氣到微微顫抖。

公交車司機從後視鏡看她,然後輕微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在感慨這妹子的不容易,還是驚歎她太潑婦。

吳乾在電話那頭尷尬地笑著說,“你不要激動,我不是要求你馬上做,就是有時間的話儘快做,而且這是熊總要求的,你別衝我發火嘛。”

顏明月火氣躥上腦門,頭愈加痛起來。她一句話也不想說,直接掛了電話。

看著車窗外快速拋向身後的景物,顏明月心裡憋屈極了,早已溢到眼眶的淚水不爭氣地吧嗒吧嗒落下來。所幸車上空蕩蕩的,除了司機只有她一個人,坐在車後排的顏明月邊抹眼淚邊想,這真是個狗熊啊,一邊鄙視我水平差,一邊又在我提離職後假惺惺的加點錢留人,這會兒又想趁著我沒走之前,把所有物料的稿子都寫完,果真是人至賤則無敵。

有些人喜歡用別人的淚水止住自己的淚水,還有些人喜歡用別人的血淚養肥自己的皮囊,顏明月覺得熊忠屬後者。

早上十點多鐘,吳乾發過來的工作量不算多,顏明月有點心不在焉的寫溫泉島樓書,好久沒聯絡的飛哥發來資訊,“最近忙嗎?”

雖然顏明月有點奇怪怎麼忽然這麼問,但還是回覆,“唉,幾個專案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呀,單是水晶宮就能折騰掉半條命。”

飛哥發了個捂臉笑的表情,“也是,我做地產這麼多年,覺得最變態的就是觀物和航達這兩個開發商。”

“飛哥,我要離開大河馬了。”

“哦,怎麼了?”其實熊忠已將顏明月的事告訴飛哥,此番聯絡就是想讓他幫忙勸她留下來。

“找到新工作了,也跟熊總說了。”

“你什麼時候走,時間上別人能等嗎?”

“最遲一個月,對方說能等。”

“其實你可以不用說得那麼堅決,萬一熊忠給你加工資呢?”

“錢很重要,但不是萬能,有些人的心涼後,就再也捂不熱了。”

網路那頭停頓片刻,再道,“現在我在深圳一家公司做總經理,月薪一萬二,可惜剛招滿人了,不然就讓你到我們公司來。”這句話發給顏明月後,緊接著又發來一句,“如果你來深圳,我可以介紹你到別的公司,以你現在的水平,拿八千沒問題。”

顏明月心裡有點感動,自己言語間並沒有讓飛哥幫忙的意思,他卻主動推薦機會,工資還是現在的翻倍有餘。可從在雲州的各家深圳公司加班至上的情況來看,她對深圳這座城市沒興趣。

但她還是說,“謝謝飛哥,其實離開大河馬的原因之一就是加班太厲害了,深圳機會很好,但加班的情況我適應不了,還是留在本地吧。我唯一顧慮的,就是下一家公司會不會好。”

“聽從自己內心。”

顏明月不再說話,只是給飛哥發了個請喝咖啡的表情包。

她在網上查了一下,上一年深圳官方釋出的人均工資是四千元,滇市則是三千元。而現實中,官方的資料總是會比市場行情高得多,此時滇市的工資普遍是一千多元。

顯然,飛哥的這份推薦誠意十足,她感謝他。

入行一年的顏明月感到慶幸,在屢被老闆否定的時候,還有人讓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那座大城市裡,能拿到不低的工資,配得上更多更好。

其實在大河馬的這段日子裡,加班的惡劣程度難道就低於深圳嗎?這家從深圳過來的公司,將深圳的加班文化全盤照搬到滇市,卻唯獨沒將工資照搬,不僅不搬,還想白嫖。

一想到這,顏明月心裡又禁不住恨恨地“呸!”了一聲。一年前的她,還敢悄悄自戀是個淑女,如今卻像個怨氣沖天的潑婦。

“唉。”她在心裡沉沉地嘆了口氣。

顏明月自從提出離職,且在熊忠挽留依然堅定要走之後,去各專案開會時,熊忠開始刻意迴避她。有時趁她上衛生間時,趕緊帶上其他人出門,有時直接對她說,不用去開會了。

本就是要走的人,不去開會反倒覺得更好,但她對熊忠這種行為感到可笑,他像是怕別人搶客戶似的,這得是多大的不自信呀。她心裡很是不屑,真小家子氣,瞧這樣就是做不大的公司。熊忠他爹給他起名時,還真是有先見之明,真是熊種。

半個月後,熊忠透過朋友推薦招了個男孩進來,顏明月跟他共同服務專案幾天,週五辦好離職交接,跟羅浩定好下週一上班。

週六顏明月出門逛街,在外邊接到熊忠的電話,“明月,你現在已經離開公司了,客戶的聯絡方式你都要刪除掉,這些是公司的資料,你不能保留。”

熊忠這一番話,驚得顏明月手機差點掉地上了,從沒見過哪家公司的老闆在員工離職後叫刪客戶聯絡方式的。我又不是做銷售的,難不成還怕我撬單,這狗熊真是可憐、可悲又可笑。

當初熊忠打工的時候,就是把自己所在公司的一個專案撬走單飛的,自己能搶公司客戶,又怕前員工搶自己客戶。他不想為勞動力付錢,又想勞動力為他掙錢,這貨真是又狗又熊。

顏明月滿臉不屑地冷笑道,“你是自卑到啥程度,才那麼怕別人搶你客戶,又自信到啥鳥樣,才會覺得別人想搶你客戶呀,真牛啊你。”說完掛掉電話。

過一會兒,熊忠發來資訊,“素質真低,你必須刪掉客戶所有聯絡方式。”

顏明月氣得把熊忠電話號碼拉黑,本想直接刪除的,但害怕因為工資沒結清,這傢伙搞鬼,硬生生地忍著。

顏明月平時從不主動跟客戶聯絡,除了以前福來灣一個主管因為工作加過自己QQ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留聯絡方式,僅是在開會時溝通,或是平時透過客服對接。她行事坦蕩,問心無愧。再細想提出離職還未走的那段時間,需要去專案開例會時,熊忠刻意避開自己,只帶上設計師和客服去開會,彷彿生怕自己離職這段時間搞什麼小動作搶客戶似的。

這麼幾個人的小公司,小的不僅僅是規模,更是心胸。狗熊要能把公司發展壯大,那不是踩了狗屎運,簡直就是頭頂一大坨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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