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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顏如玉的描述,現場沒有槓子的屍體,只遺留了他一丁點兒的部分。
夫人以為是槓子趴在地上,其實不是,是槓子的衣服“趴”在了地上,而且這衣服,內外順序沒亂,裡衣內褲外罩著長衫私服,看起來,人像是蛻皮、赤溜溜從領口處被提溜出去。不止衣服,靴子在,頭髮也在,排列的次序剛好,所以打眼看過去,是個趴著的人形。
陳琮沒聽明白:“頭髮在,頭不在?頭髮被剃掉了?”
顏如玉:“No,no,no,頭髮不是剃下來的,是拔下來的。”
因為剃掉的頭髮,根部過刀口,斷口都是平展的,但槓子遺留的頭髮,大部分發根都包了毛囊,有些還帶血。
除此之外,現場還散落了槓子的一口牙,三十來顆,無序雜布,有點反胃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
生拔頭髮敲掉牙,這現場夠暴力的。另外,綁匪的口味有點清奇,不讓人穿衣服,難不成槓子是赤身裸體被擄走的?
陳琮的想象力開始向外鋪陳:“這是有人為鐵子報仇來了?要羞辱槓子?第二天把他吊城樓上供人觀瞻?”
話本小說裡總這麼寫,對地方官來說,可謂奇恥大辱,比丟官什麼的殺傷力大,故事這麼結局,也算大快人心。
顏如玉“呵呵”了一聲。
陳琮知趣地閉嘴,看來他又押錯走向了。
***
事情很快傳開,大家都說,鐵子祖上到底是黃巢的兵,背景深,人脈廣,這是有能人異士給鐵子報仇來了。
槓子的夫人覺得,真是尋仇的話,槓子多半回不來了。但她又抱有一線希望:也許態度放卑微點、贖金給得足夠多,還能把人給換回來呢?
所以她找來鐵子的家人,誠懇表示:願意付高額贖金,願意歸還石頭,願意在鐵子墳前謝罪,只要槓子能回來,一切都好商量。
為表誠意,還讓人趕緊清洗石頭、儘快送還。
石頭洗了一半,闔府上下炸了鍋。
用水洗,水漬會慢慢變幹,等於無意中又來了一次日式賞石。然而這一回,美人身上不止一個人影了,又多出來一個,疊在鐵子的影子上,卻又沒疊完全,手腳張皇,彷彿掙扎的四腳螃蟹,僮僕們一眼就認出,那不是自家的老爺槓子嗎?
……
顏如玉就在這兒停住。
陳琮急著想聽後續:“然後呢?”
顏如玉居然雙手一攤:“結束了啊,鐵子死了,槓子就此失蹤,再也沒出現過。”
陳琮啞然。
這叫什麼故事?鐵子的身影出現在石頭上,那是大火焚燒所致,槓子呢?他是被人擄走的,身影為什麼也會出現在石頭上?總得給個解釋吧?
顏如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眼角微勾,挑釁一笑:“真結束了。怎麼著,聽得太走心,還跟鐵子槓子產生感情了?你要實在不甘心,自個兒給續個結局?”
陳琮沒好氣,又想起關鍵點:“那它為什麼叫姻緣石,你也沒解釋啊。”
顏如玉說:“我解釋了啊。從頭到尾,是你自己誤會了,‘姻緣石’,沒有那個女字旁,跟男女情愛無關,它叫‘因緣石’。”
陳琮一怔,心頭泛起奇怪的感覺,又詭異又恍然,還有幾分空落。
“陳兄,格局開啟。因緣石,沒有侷限。所謂‘因緣一線牽’,一定要牽在情人之間嗎?就不能牽仇敵?一定要牽在活人之間嗎?就不能牽死人與活人?鐵子和槓子為什麼先後出現在石頭上?那都是有因而來、有緣聚頭。就好比咱們倆……”
他衝著陳琮示意室內:“咱倆為什麼會來到這破地方、三星的破賓館裡?你一定有你的因,我也有我的,只不過我不知道你的,你也沒必要知道我的。又為什麼睡了同一間房,那就是咱們的緣分了,你別管是良緣還是孽緣……”
說到這兒,食指一豎,直指天花板:“老天安排的,沒辦法,只能受著。”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顏如玉需要緩緩,他長吁一口氣,倚到床頭,慢吞吞把被子拉蓋到身上,躺得夠舒服了,才做最後的總結陳詞。
“‘人石會’一共有十三個倉庫,存放歷代收集珍藏的各類寶玉奇石,又稱十三石匣。石匣規模有大有小,大的,就是你想的那種倉庫,小的麼,也就保險箱大小吧。”
“每個石匣裡,都有一塊鎮匣石。你知道的,人有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什麼的,都是動物,再加上人,就是十三個。十三塊本命石,好比會員的生肖,進‘人石會’的,都得先擇本命石。”
他轉頭看陳琮,那股子同情憐憫的表情又來了:“我本來不想跟你講這麼多的,但陳兄,你跟這塊石頭也算是有那麼點緣分。第一,按照順序,這一屆的開場石不應該是因緣石,不知怎麼的定了它;第二,它是我的本命石,而我,剛好是你的室友;第三,你雖然首輪淘汰,但你會參加開場儀式,跟這塊石頭,有見面的緣分。”
顏如玉神氣活現:“人嘛,得尊重緣分。所以我就聲情並茂地給你演繹了一下,在講述的過程中,你也做了幾次推理,可以看出,你的想象力是比較貧瘠的……”
陳琮想說什麼,顏如玉伸手下壓,示意他聽著就行:“當然,這也不怪你,你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且以後也會將這種日子過下去……這個故事,就當我送你的,點綴一下你波瀾不驚的人生,想必這個故事和我這個人一樣,都已經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呲牙一笑:“我這個人,就喜歡別人記住我。記住了啊,我叫顏如玉。”
陳琮想說什麼,忍住了,顏如玉唾沫星子亂飛地說了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時間挺晚了,也該收拾收拾洗漱了,陳琮站起身,從包裡拿出換洗衣物,順口問了句:“就因為有鐵子槓子這事,你們覺得因緣石寓意不好?”
顏如玉說:“不是。”
陳琮奇怪:“那是?”
“是因為這塊石頭上,被認為帶有詛咒。”
詛咒?
服了這個老六了,這麼重要的點,他居然提都沒提,從產品介紹的角度來說,不該第一時間作為最大賣點強勢推出嗎?
不過陳琮也顧不上吐槽了,他趕緊坐回去:“什麼詛咒?”
顏如玉說:“十三石匣嘛,十三塊鎮匣石,‘人石會’二十年一聚,每次,都會按順序請出鎮匣石來開場。你自己算,那就是260年輪一次。因緣石,截止目前,差不多輪過三次了。而每輪一次……”
他語氣略頓,再現了那種瘮人的幽幽語調:“石頭上,就會多一個人。”
說來也巧,語到末了,外頭有車過路,尖厲的喇叭聲突然揚起,尾音像針,扎得陳琮頭皮發麻。
“什麼叫……多一個人?”
顏如玉斜乜了他一眼:“說你想象力貧瘠,你那表情還不樂意,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人咯,槓子之後這幾百年,又疊了一個人上去,再疊了一個人上去,都是錯疊的,菜場買小雜魚你見過嗎,一根線拎起來,串起好幾個,因緣一線牽嘛,就是這麼個牽法。”
陳琮腦子裡像有蒼蠅亂嗡,前言不搭後語:“不是,我的意思是……那現實中,也失蹤了人、或者死了人嗎?”
顏如玉聳了聳肩:“這我怎麼會知道?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傳說嘛,聽個樂呵,認真你就輸了。”
繼而眉開眼笑:“陳兄,聊得開心,我再贈你個彩蛋。是我據此編的一首現代詩,老帶感了,得關燈才有氛圍感……”
陳琮還沒反應過來,顏如玉已經麻溜地爬起來,啪一聲撳滅了總控燈。
黑暗驟然降臨。
黑暗中,顏如玉清了清嗓子。
有極微弱的光線自窗外透入,漸漸的,黑暗有所稀釋,視線中,顏如玉是灰暗中更黑的那一團輪廓,狹長的眼睛裡帶諱莫如深的泛亮笑意。
他說:“不要靠近這塊石頭/如果你身上有傷/傷口流血/不要靠近/連氣味都別讓它嗅到/因為/它喜歡人/喜歡帶著溫度的/血/肉/骨頭/除了冷冰冰的牙齒/和/糟亂的頭髮。”
詩朗誦結束,短暫靜默。
陳琮毛骨悚然。
不是因為因緣石,也不是因為這首詩,是因為顏如玉這個人。
他明明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周身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慢慢浮出。
然而這弔詭的感覺下一秒就沒了,顏如玉“啪”一聲拍亮了燈,喜得跟坐不住的猴似的。
“有沒有,陳兄?有沒有那種氛圍感?配合我的聲音,有沒有那種突然間全身潮冷的感覺?所以我堅持關燈,打光很重要!陳兄,咱們交情就到這,明天你走,我就不送了啊。”
***
臥談結束。
顏如玉很快就睡著了,陳琮卻輾轉反側,怎麼都闔不上眼。
故事本身並不可怕,現代人,誰沒經受過恐怖小說和驚悚電影的洗禮呢,關鍵是言盡處意無窮的那種餘味:每輪一次,石頭上就會多一個人。那這一次呢?
睡前是真不能想事,越琢磨越亢奮,想摒開雜念好好睡覺,數了好幾輪羊都無濟於事,陳琮翻了半宿,無奈地起身穿衣:他記得一樓有菸酒零售店,想去買瓶酒助眠。
下到一樓,零售店已經關門了,好在靠近消防樓梯的那頭有自助售賣機,陳琮買了瓶罐裝啤酒,就近走樓梯上樓。
夜深人靜,樓梯裡就更靜了,陳琮拾級而上,突然覺得冷清又沒勁。
他在樓梯上坐下,拉開啤酒拉環,猛灌了一大口。
被退貨了,阿喀察這地方多待也沒意思,儘早返程吧。還有,明天跟黑山見面,應該就能知道爺爺陳天海的情況了。
陳天海還活著是最好的,但如果死了,他好像也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這麼一來,他在世上,就只剩下父親陳孝這個親人了。幾年前,他也找過母親,沒別的意思,就想見一見。但母親不肯見他,託人帶話說,已經有新的家庭和子女,生活很幸福,不希望被打擾。
陳琮自嘲地笑笑,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飲而盡。
其實他最怵的一種情形是:陳天海還活著,卻不願見他,然後給他帶話說,新老伴知冷知熱,新孫子也怪疼人的,各過各的吧,別來打擾了。
那樣,他會覺得特別冷清、特別沒勁。
喝得猛了,酒勁一直往頭上衝,有點暈,陳琮闔上眼睛,靠著扶手迷糊了會,再次睜眼時,脊背一凜。
整個樓梯間,充斥著熟悉的油黃色,比之前更加黏膩厚重,而且,明明不在火車上,視野卻依然晃漾,彷彿偌大的金鵬之家只是個玩具屋,正被人捏在手中晃擺。
又做噩夢、又魘住了?晃漾的油黃色到底是什麼鬼?都說噩夢是PTSD的夜間反應,他這輩子也沒什麼心結和痛苦經歷啊,難道這創傷來自早已記憶模糊的童年?這趟來阿喀察,無意中觸發了?
他童年幹什麼了,掉過糞坑嗎?
陳琮試著挪動身體,驟然間,渾身汗毛直豎。
確實是魘住了,連小手指都挪不了分毫,但身側、幾乎緊挨著他的地方,有看不見的東西在竄動。
冰涼、溜滑,蹭著他的臉,嗖得直竄而上,幾乎帶出了輕微的風聲,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空氣被攪動,極短暫地給這東西塑出了透明的、水痕一樣的形。
是蛇,大蛇,能咬住成人的脖頸、將人摜倒的那種大蛇。
陳琮被蹭過的半邊身子像是凍成了冰,人是不能動,但上下牙關得得打顫的聲音幾乎一路延入顱骨。
再然後,鼻端嗅到奇異的味道,像酥油混著塵土,夾帶冷硬的岩石氣息,又隱有龍涎的甜香。與此同時,樓梯上響起“蹬蹬”的腳步聲,幽暗的燈光將拉長的漸進人影掠了過來。
可算是有人上來了,陳琮鬆了口氣:希望這人能把他叫醒、把他從這個要命的夢裡給撈出來。
這人像是從黏膩的油黃色外擠進來的,開始只是一道細長的黑影,而後漸漸清晰。
是個身材苗條的女人,長髮,雖然打卷,但不像燙髮,更像長時間編扎後,散開時,發上帶自然的卷痕。
她穿略寬鬆的黑色毛衣和窄腿牛仔褲,腳上蹬了雙中跟及踝的煙管靴。
但奇怪的是,她的臉上反光,腰側突兀地隆起一小塊,似乎繫了條細長的飄紗。
她一步一步跨上臺階。
陳琮終於看清楚了。
臉上反光,是因為她戴著面具。
面具不大,隻眼鼻處開孔,材質像鏡子,陳琮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材質的面具,因為鏡面起伏,上頭的映象扭曲拉昇、光影流動不定,讓人很難注意到,其間還隱藏著一雙眼睛。
腰側的隆起是掛了個銀質的鏤空香薰球,看不清雕花的樣式,不過其上幾處有鏨金,很精緻,多半是老古董件。白色香霧堆雪般從鏤空紋樣中不斷溢位,散得極遠極細——原來他之前聞到的,是香薰發出的味道,而所謂的飄紗,只不過是香霧一路迤邐蔓延。
她走過陳琮身邊,似乎奇怪這兒怎麼躺了個人,又懶得彎腰:於是鞋尖抬起,抵住陳琮的下巴,把他的臉往自己這側帶了一下,又漫不經心放下。
一抵一放之間,陳琮的頭往前頓垂,恰好看到女人剛落地的鞋跟。
她的鞋跟側面,畫了個……
不是畫,像是印章蓋上去的,只指甲面大小,金粉線條,漢代的畫像石拓片風格,非常簡單古樸。
靈蛇纏龜,漢代四靈中的玄武形象。
***
陳琮打了個寒噤,硬生生凍醒。
他猛然坐起。
樓上樓下,安靜極了。
沒有晃漾的油黃色,沒有大蛇,沒有戴面具的女人,也沒有什麼靈蛇纏龜。
一線銳痛直貫太陽穴,陳琮皺著眉頭伸手去揉,動作有點大,身側的空啤酒罐被帶下樓梯,一路蹦躂咣噹。
他緊走幾步追回啤酒罐,想想不甘心,又往上走了兩層。
是真的沒有。
陳琮攥著啤酒罐,恍恍惚惚回房。他也說不清,是自己對火車上發生的事印象太深,酒勁一催,在潛意識中造出了這個風格相似、但元素更加繁複的夢呢,還是那個戴面具的女人真的來過。
……
陳琮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
天才只矇矇亮,門外是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惶的人聲。
轉頭看,顏如玉正手忙腳亂地穿褲子,因為太過興奮,兩條腿差點套進一條褲筒。
四目相對,這貨一臉喜悅的紅光:“快快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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