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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行人朝著永清鎮走去,路上李平忍不住向老師問道:“老師所說的風波,何以見得?”
張鎮孫瞥了眼身側的汪倫,又看了看身後三名隨行,覺得沒什麼可顧忌,便開口:
“此事盤根交錯,說來也複雜,朝堂上官員們各執一詞,朝堂之上,也就形成了一股風潮。”
“風潮中的話題,正是那稅收,黃宗羲曾進言,儘管歷代有很多稅收改革,朝廷試圖減輕百姓負擔,但因為制度上有問題,很多改革的好處無法持續,久而久之,之前的被減免的重稅又會復發,老百姓依然無法擺脫沉重的稅負。”
黃宗羲,這人李平沒見過,不過他在歷史書曾瞭解到他的事蹟。
古代官僚制度中,一方面有好的政策,但另一方面,地方執行和實際操作中常常出現問題,最終導致百姓仍然受苦。
好的改革如果不能長期持續,反而會讓問題死灰復燃。
說到這,張鎮孫看向汪倫,此次前去永清鎮,事關重大,不能用與此事有關聯的馮元,魏忠不得不讓汪師爺出馬。
“汪先生知道,楊繼進和丁珉禎為何被落個貪汙斂財的罪名吧?”
汪倫點了點頭。
張鎮孫道:“他們都想在錢糧賦稅制度上動手,為了收錢糧順暢方便,可其中囊括了太多胥吏的利益,他們這樣一砍,得罪太多的胥吏也是可以預料的。”
……
聽到這,李平大概是想明白了一點。
可這樣一來,勢必會損害到富人利益,尤其是地方上的胥吏利益,一旦地方官要想推動改革政策,牽一髮而動全身導致整個利益網徹底破碎。
而楊繼進和丁珉禎正是打破了原有的局面,才會導致如今獲罪的下場。
張鎮孫繼續道:“平三藩之後,廣東稅收一度來回撥整,每動一次,都引起翻天巨浪。”
明白了老師所說的風波是什麼了,歸根結底就是廣東的稅收政策上的變動,所引起的動盪,因此上升到省級難度。
歷朝歷代稅收政策一度改變,其中不乏有好的制度,歷史上每一次賦稅制度改革,剛開始階段都會有所改善,到了後面漸漸變成更為沉重的負擔。
稅收從本質來說的確很難處理,尤其在當今這樣大地主橫行的封建時代。
李平不再深究下去,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不解決鄭一休這條瘋狗,他永無安寧。
午時過半。
甘渡汛地幾位汛兵遠遠瞧見,李平雙手插袖笑呵呵走來,同行的還有老秀才張鎮孫,縣衙汪師爺,以及三位隨從。
同一時間,永清鎮,也是熱鬧非凡。
鄭一休帶著幾個身手好的打手進了村,彼時正堵在郭齊進家門口,村民將周圍堵得水洩不通,紛紛伸長脖子瞧一瞧這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的場面。
“怎麼?打算自己繳清那積欠賦稅?”
鄭一休帶著玩味的目光看著郭齊進臉上那副憤怒的表情,心裡一陣暗爽。
周圍村人瞅著鄭一休那樣,巴不得上前狠狠給他一刀捅死,不過都是敢怒不敢言。
鄭一休這做法論誰都想捅他一刀。
他以全村人賴以生存的礦場為要挾,逼迫郭爐頭把家裡的二丫頭郭盼盼送出去,這事大家夥兒都知道了。
雖然惱怒鄭一休的做法,同時也為郭齊進的犧牲而感動,他們都想施以援手,可面對鄭一休卻毫無辦法。
那座礦場無疑是全永清鎮人的命根子,還有大部分村人家裡的水田都賣給了戚老爺,要他們交多少錢,戚老爺說了算,要交多少錢糧,也是他說了算。
一旦惹怒了戚老爺,賴以生存的礦場沒了,往後的日子甭過了,戚老爺藉此來隨便個由頭,加重賦稅,有苦也說不出。
如今戚老爺的馬前卒忠實的惡狗鄭一休來勒索郭齊進,大夥都只能咬著牙,緊握拳頭的圍在一旁默默看著。
雖不能趕走鄭一休,但圍在這裡也算給郭齊進充當門面,如果發生肢體碰撞,第一時間也能出手阻攔。
可鄭一休的目的很簡單,只需要一個丫頭,他們沒有理由為了郭盼盼,和戚老爺放出來的惡犬,爭得魚死網破,因為不值。
礦場裡幾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眼見這鄭一休這副嘴臉,忍不住站出來,卻被家裡的大人硬生生給拽了回來。
此刻,攔在門外只有郭齊進一人。
面前是十倍多的打手,比他年輕,手腳更麻利,身材壯大的一干人等,一時間郭齊進身上頗有一夫當關的氣勢。
隨著鐵桿兄弟韋合良的加入,郭齊進有種久旱逢甘露的感覺。
“孩他爹兒,咱……放手吧。”
韋合良的加入讓他們增加了幾分信心,但韋氏看到鄭一休身後那群身子健壯的打手一下子給嚇住了,忍不住出聲提醒丈夫。
她的考慮是,盼盼是自家女兒,即便把盼盼留下來了,可為了她,害了全村人,往後他們郭家如何在永清鎮立足?
郭齊進沒想那麼多,當即冷喝一聲:
“滾進屋去!這,沒你說話的份。”
韋氏悻悻地縮回腦袋,不過她還沒離開,還在勸解:“這都多長時間了,阿平早該回來了,你還真信他能有辦法?指不定他就是故意那樣說……”
郭齊進一咬牙,伸出手欲要扇去,一旁的韋合良拍了拍他的肩膀,替自己的妹妹開脫:“婦道人家,這場面,難免口無遮攔。”
“李平?”
鄭一休聞言一陣大笑:“我說呢,原來堵在這,是打算等著李平來啊?他人呢?咦……哈哈哈哈,別等了,他恐怕早就被跑了,畢竟誰會願意招惹是非?”
之所以耐心等待,不闖郭家門檻,一半原因是他要找李平的麻煩,結果等了好長一陣時間,人影都見不著,如今可沒耐心了。
“把人綁走!小爺我還沒吃午飯呢。”
小手一擺,十幾位打手擼起袖子湧了上來,要將郭齊進和韋合良給拉開。
見狀要動手,周圍聚集的村民開始變得躁動起來,女的指著破口大罵,男的作勢要撲上去。
“反了天!你們這些草民想幹嘛?”
鄭一休高喝一聲,冷厲道:“小爺此次前來征討積欠賦稅,奈何郭家無法在三日內繳清積欠賦稅,特此以郭家二丫頭抵押,你們誰有問題?是不是我挨個去你們家討積欠賦稅,才肯閉嘴?”
村人們頓時安靜了下來。
見此,鄭一休不由冷笑:“瞧把你們能的,小爺就在這站著,你們敢動手?就怕你們擔當不起,整個村都得遭殃,戴把總就在甘渡汛,你們很想嚐嚐鳥銃的滋味麼?”
村民們被胸口燃著的怒火燒得鬱悶,鄭一休的威脅,如同一把刀懸在他們頭頂上,讓他們不敢再有什麼舉動。
“給你們這些草民吃口飯,還不懂恩情,一群賤民,不知廉恥。”
鄭一休啐了口吐沫。
惱怒的不止是這些草民,更多還是自己的決策,早知道這群人這麼好收拾,自己何故畏手畏腳的。
不過眼下還是有一絲欣喜,事到如今,他們無力迴天,這樣一來王家村的王寡婦和郭二丫頭,收到手已沒什麼難度了。
“王婆子,愣著幹嘛,給我進去把人扛出來。”鄭一休向一邊忐忑不安的王婆招手。
韋合良二人,正抵擋著十幾位打手,根本沒空閒攔住王婆子,所以王婆子很輕鬆地進到了屋子。
鄭一休正沾沾自喜時,卻聽見傳來一聲慘叫,接著王婆子像雞蛋似的滾出來。
“誰敢搶,誰死!”
從屋內衝出來的兩個少年,正是張虎子以及鍾田海,李平臨走前,特意囑咐他們,務必守好盼盼,眼下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他們都豁出去了,一腳便將王婆子給踹出來。
“給小爺爬開!”
鄭一休果斷帶著幾個打手衝了上前,人數差距下,很快兩少年便被束縛了手腳。
“哼!”
他不敢拖延下去,準備自己衝進屋裡搶人,兩姑娘便從屋子衝出了出來。
“把他們都放了,我跟你走。”
郭盼盼紅腫的雙眸中滿是堅毅,一步一步朝鄭一休走近。
鄭一休仰頭大笑:“若你有覺悟,也不至於鬧到這般地步。”
話畢,鄭一休迫不及待地想要摸一摸這妮子嫩白如瓷器的小臉蛋,一聲冷喝突兀從身後傳來:
“鄭一休!今日你難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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