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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

夏日的夜,猛起了一場大雨,剎那衝散悶熱,但雨滴落在人身上的時候,還是如在熱鍋中滾了一遭似的,溫溫的,令人忍不住口吐芬芳。

琴酒去衝了個涼水澡,出來的時候手機正在震動,頭髮都沒擦便走過去抓起接通。

“高明,什麼事?”一手握著手機,琴酒另一隻手抓著毛巾在頭髮上胡亂蹭了幾下,注意力全放在手機另一端的人身上。聽清楚諸伏高明的事情後,琴酒有些訝異,問:“你是說他們失蹤了?都不見了?”

“是,我問過警校那邊,小景和零君好像沒去當警察,具體跑去哪裡暫時不清楚。”或許是因為猜到了什麼,諸伏高明的聲音並不如何緊張。

“是不是去臥底了?”

“很有可能。但這方面的人脈我不如你,能幫忙找一下嗎?只要能確認他們的安全就好。”

水珠又在順著髮絲淌落,琴酒宛如大型犬般用力甩了甩腦袋將滾落的水珠甩到地上,笑著回:“你這可有點為難我了,我人脈雖然廣,但也不可能直接讓他們查,否則弟弟們不是暴露了?我組織的話,他們暫時夠不上,公安也不會那麼腦殘讓兩個剛從警校畢業的學生來我們這裡。”

“嗯……如果太麻煩你的話……”

“我私下查檢視吧。”琴酒答應了下來,狀似隨意地問:“明天有沒有空?”

諸伏高明嘆了口氣,無奈極了:“明天我當值。”

“中午約個飯,老地方,我去找你。”

琴酒說得乾脆,諸伏高明聞言,聲音中似乎也多了淺淺的蜜意,笑著應下:“好,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結束通話電話後,琴酒拿了吹風機開始吹頭髮,一邊還單手打字聯絡了自己比較信任的情報販子,讓他們仔細查查那兩人的下落,等頭髮吹乾,他和情報販子的溝通也完畢了。

“那個臭小子。”想到和高明一樣毅然決然去考警校的諸伏景光,琴酒笑著搖了搖頭,他要抓到hiro,一定先將人好好嚇唬一頓,讓他敢玩失蹤去當臥底,他的膽子是要包天了不成?

諸伏家,可就剩他們兩兄弟相依為命了。

次日,警署門口的櫻花樹下,琴酒早早等在了那裡。

櫻花早已謝了,昨夜雨很大,空氣中瀰漫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琴酒稍作偽裝,他穿了運動服,戴了鴨舌帽,一頭銀色的長髮被團了團塞進帽子裡,顯得他的帽子與頭皮不是很貼合,眼看著就要將帽子拱下來了。

不過只要不仔細看,遠遠望上一眼根本看不出太多端倪。

諸伏高明才出警署大門便注意到了他,臉上頓時揚起不可抑制的笑容,快步朝琴酒走去。

“阿陣!”

琴酒壓了壓帽簷,輕聲哼笑,先一步轉身離開。

諸伏高明會意,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熟悉的飯店,熟悉的包間。

琴酒才進入包間便一把薅掉帽子,銀色的長髮頓時披散下來,流銀一般。

“熱死了。”琴酒晃了晃腦袋,讓頭髮落下更快些。

“你就不能把頭髮束起來嗎?”諸伏高明也上手幫他理順,銀色的髮絲流暢得穿過指間,琴酒的頭髮向來是會好好保養的。

“不想被人看到,銀髮太扎眼了。”

諸伏高明眼神暗了暗,手放在琴酒的頭上,久久沒有動作。

“怎麼了?”琴酒歪頭看他。

“不,沒什麼。”諸伏高明牽了牽嘴角,卻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心無芥蒂地笑起來,在心裡怒罵了不知道多少遍烏丸蓮耶不做人。

自諸伏高明記事起,琴酒就隨母親一起生活,他隨母姓,叫黑澤陣。他們生活在諸伏宅隔壁,因為家裡沒有男人,學校的同學都喊他“野孩子”,常欺負孤立他。諸伏高明當時比黑澤陣早上一年學,兩人不在同一個班級,當他知道這件事後想去幫忙的時候,就看到黑澤陣一個人坐在學校的假山上,神情倨傲,滿臉不屑,好像不是他被孤立,而是他孤立了一整個班級。

見到高明,黑澤陣朝他揚起一抹張揚的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位”示意他坐上來。

諸伏高明當時只猶豫了一瞬便爬了上去,和黑澤陣並排做了一對真假美猴王。

當然,後來兩人都被請了家長,諸伏高明這邊還好些,黑澤陣卻將班裡一十三位同學都打了一頓,他們班總共21人,剩下的七位是女同學。

按黑澤陣當初的話說就是:“男子漢不屑對女人動手。”

諸伏高明被訓斥一頓,黑澤陣卻是被打了屁股,黑澤夫人看來氣極了,巴掌結結實實落在他的小嫩屁股上,那天隔壁傳來了震天響的哭聲。

那個時候,黑澤家雖不富裕,但總歸笑大於淚,黑澤陣也沒有一頭銀色的長髮,他淺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耀眼極了,是個一眼看不到便會大鬧天宮的小皮猴。

黑澤陣八歲的時候,黑澤夫人病重,之後苦熬了一年終究還是沒熬過去,在第二年的寒冬過世了。

黑澤夫人帶一個孩子已經很艱難了,沒有為他留下多少錢財,作為鄰居,諸伏家供應他繼續上學,直到高明12歲的時候,他的父母被人殺害,黑澤陣跳了一級跑到高明的班級,日日和他寸步不離。

那時高明認為,他們兩個或許會那樣一路走下去,可黑澤陣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年,在第二年的時候,他的親生父親找上門來並帶走了他。

諸伏高明很失落,但也更為自己的幼馴染感到開心,直到五年後,兩人再一次相見,他這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黑澤陣的頭髮白了,性格也變得陰翳,他不會再像原來一樣開心得大笑,說話做事時也小心翼翼。

這不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原先的黑澤陣雖然淘氣,卻很讓高明感到安心,可現在陰沉的黑澤陣只會讓高明擔心不已。

所幸,在面對諸伏高明時,他陰鬱的外殼漸漸露出了一道縫隙,兩人玩了一天,傍晚分別時黑澤陣已有了幾分當年的影子。

“我過得很好。”分別之際,黑澤陣側著臉,半張臉沐著陽光,半張臉卻浸在陰影中,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如那日在假山上露出的張揚笑容,像是在告訴高明也像是在對自己說:“別擔心我,我以後會過得更好。”

時光荏苒,轉眼又過去十年。

諸伏高明一次都沒有問過黑澤陣是否過得更好了,他只是靜靜看著這個人,看著他一步步成長,一步步獲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愣什麼神?”琴酒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諸伏高明這才回神,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回道:“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琴酒一頓,但很快便說道:“想那些做什麼?我可都忘得差不多了。”

“是嗎?”諸伏高明沉悶地坐回座位。

琴酒沒有去看他,招呼服務員進來點單,點了滿滿一桌的菜,是以前他跟媽媽生活時絕對無法吃到的美味佳餚。

“你那輛車好像蠻舊了。”吃著菜,琴酒找著話題。

“我買來時它就已經很舊了。”諸伏高明當時才工作,沒多少錢,車子是他從二手市場淘來的,結果一用好幾年都沒換。

琴酒拿出一張卡,熟練地試圖投餵:“換一輛吧。”

諸伏高明也不說話,他放下筷子,笑眯眯地盯著他。

琴酒將身子朝後一倚,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說道:“以前誰和我說過‘苟富貴,勿相忘’來著?給你錢都不要?不記名的卡。”

“你趕快收起來吧,我可不想被人舉報受賄。”諸伏高明伸手推了回去。

琴酒張嘴明顯還想說什麼,嘴裡卻突然被諸伏高明塞了一隻龍蝦,他翻了個白眼,一口咬下,牙口極好地將龍蝦咬成了兩截,汁水流了他一嘴。

諸伏高明笑著,拿紙巾為他輕輕擦掉,調侃:“這麼漂亮一張臉,吃起飯來倒是粗魯得很,一點都不符合你小家碧玉的人設。”

“呸!”琴酒將半截龍蝦吐掉,兩隻手用力扯了扯諸伏高明的臉,佯怒:“說誰小家碧玉呢?”

正在給琴酒擦嘴的諸伏高明順手得很,也扯住了琴酒的臉頰,小學雞一樣和他吵:“誰應聲誰就是!”

兩人互相瞪著眼,手上誰也不松,漸漸把對方的臉頰扯出紅痕。

“噗”,不知是誰先笑了一聲,也可能是同時笑出了聲,兩人鬆開手,發出不加掩飾的大笑聲。

“好幼稚啊。”

“你才最幼稚吧,真蠢!”

琴酒用雙手揉揉臉,先一步慵懶地趴到了桌子上,一隻蝦子很快碰了碰他的嘴巴,他眯起眼睛,才張開嘴蝦子便鑽入了他的口中。

“嚼嚼嚼”

琴酒閉上眼愜意地嚼著蝦子,很快聽到高明溫醇的哼笑聲。

包間的房門彷彿隔絕了外面的一整個世界,令兩個哪怕不同路的人聚在一起也能享受片刻的安寧,推開門後,便又是早已註定的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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