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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夜寒微雨,冷風呼嘯。
旗城東郊,陰悽幽寂,野色如墨。荒涼土山下,一座荒寺黑洞洞孤立。
北風陰冷,捲起梧桐殘葉“嘩啦”。
遠瞧廟門破洞,門眼處鏽鎖吊垂,霧霧寒霾冒。
隱見內中,四天王法身已塌,若碎顱破膛的鬼影,猙獰兇面,惡視人間。
殿中,一張翻倒斷腿供桌,散落零星殘香短燭、黃紙亂符。
佛門空處,更像小鬼聚宅,又似閻羅法堂。若非無容身處的乞丐、劫財謀命的流寇,誰敢入此門來。
烏蔭遮掩,寒雨傾籟。雨霧忽現一影,疾如鬼魅,冷如修羅!
一襲黑衣隱身,背後鋼刀血寒。翩若靈燕獵影,迅似勁刀過身,若一捧清風偷入殿中。
殿中空空,一眼掃過。便穿堂而過,悄然越前庭,來到光明佛殿前。
遠見,紅門大開,漏窗敞開黑洞,佛殿亦如魔窟。
黑衣人藏在側窗下細聽,殿中唯有風聲呼呼。小心入殿。
殿中,泥佛已塌,不見三寶。黑衣人貼牆移步,精眸四處掃視,沒有找到目標。又繼續向前尋找,一直追到後院。
後院荒草沒足,殘垣斷壁亂埋,狐蛇混居禪房。漏窗破戶,陰風口呼呼,似群魔亂舞。竹簾碎半,似垂擺吊鬼,敲響噠噠長吟。
荒宅無異,人心藏鬼。
夜行者心比閻羅,專治小鬼,夜色便是他的扈從。聽四周無異,眼光在地上略掃。細微入目,靜似巡夜的靈貓。
隱霧起烏霾。細雨微微,綿綿落草,夾雜碩鼠搶食亂音。潮溼爛泥上,顯見一行淺薄足跡。
黑衣人眼角一開,沿足跡快速尋去。
走幾十步,東牆角落亂草埋中,藏一口石砌古井。
探頭向井下看,深邃幽暗,深不可測,深似幽冥暗巢。隨即,惡臭撲鼻,直衝天靈。
黑衣人眸一凌,略思忖,抓住轆轤上麻繩,猿猴般攀入井中。
悄然滑入井底,四面更暗,不可視物。空氣溫暖許多,惡臭更為濃烈。好似破肚爛腸的死豬埋在井下發酵多日。若常人早捂口鼻,一旁嘔吐去了。而黑衣人似無影響,冷靜站著,呼吸與心跳也停。好似無情死物,與黑夜相融。
少時,漸漸適應黑暗,能模糊視物。開始四下觀察。見地面塵泥溼透,果有來往足跡。井壁陰側蓋一黑色門板,輕輕推開便見一密道。
密道能容兩人站立並行,深不知長短,黑洞洞一片。黑衣人拔出鋼刀護在胸前,也不點火照明,只憑虎膽貼著牆壁向內中摸去。
黑暗中,聲音比火光可靠。若點燃火光,密道前有敵人蟄伏,必然被動。即使此時敵人不在密道。但若留下煙燻味道,也必會被後來者察覺。
他像暗夜裡匍匐捕獵的黑豹,勇猛而又安靜。警惕小心地前進,井外的風雨聲也敗在他腳下的輕柔。謹慎向前,惡臭越濃,已似灌入肺中。
行三十步遠,前方隱約一縷微黃,似漂浮的一絲幽靈。
油燈!
見到亮光,黑衣人更加小心,像無聲的黑夜慢慢逼近。
微弱燈火盡頭,原是一間狹窄骯髒的土室,應是寺廟荒年藏糧所用。
土室一丈長寬,亂堆著幾具衣著鮮亮的女屍。有的已腐爛,渾身爬滿蛆蟲和老鼠,散出濃烈惡臭!而角落裡還藏一名女子。
一名穿著白色桃花裙,身貌柔弱的年輕女子!
她別有不同,安靜坐著,像夜窟裡幽藏綻放的白蓮。
雙眼被蒙,鐵鏈緊縛纖細手腳。抱著雙膝靠牆而坐,安似入眠,或是已亡。
黑衣人靜靜打量,那女子氣息均勻,心跳平穩,沒有看出絲毫的惶恐與頹喪。
略微思索。
悄然藏入土室,貼著牆壁站著,閉上一隻眼,也似屍體。
土室異常安靜,好似空空。
忽然!
那女子緩緩抬頭,蒙了眼的腦袋竟看向黑衣人。
忽地開口了,聲音清冷,弱如三月垂柳,微聲而又清晰,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
女子輕悄一問。
似乎真的確定自己存在,毫無試探的意味。黑衣人不免驚訝。一隻睜開的眼,靜靜盯著她!
她面雖蒼白,神色卻很平靜,柔美更多清傲。
一時安靜。
見他不回應,她更自顧自,慢條斯理解釋起來:“我天生六目通靈,能查旁人所不能。你身法雖輕,但遠在三十步外,我便聽得清。甚至,你的味道,我也能辯出!那歹徒並無同夥,你應是追兇而來。既如此,也算同道,為何不說話?”
看她這番淡然,黑衣人意外更多。
傳聞,她是旗城第一美人,飽讀詩書,聰明過人。如今,被綁來三日,處於惡境,水米未進,仍如此敏銳、冷靜。確見一斑。
不過,兇手馬上便要回來。不能讓這聰明人壞了自己好事。
悄聲來到女子面前,想要將其擊昏。
黑衣人稍抬手,女子已察覺,不急不慢說道:“你想打昏我。等犯人前來,再實行抓捕。但恕我直言,你不是那和尚對手,勸你切莫自大!”
黑衣人停手!
心道:嘿!蒙著眼,還能猜到我的想法!第一次遇到這麼聰明的女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聰明!
想到此處,他便站著不動了。
女子見對方安靜站住,也不說話,也是疑惑。
忽想起什麼,抬頭道:“你是落凡捕頭吧?!新來的龍縣惡捕。”
黑衣人眉一挑!
她竟猜出了自己身份。
這麼聰明的人,不枉自己費心來救。只是她語態高傲,還稱呼自己惡捕,也真是無禮!
女子搖頭:“你想守株待兔。但你不是他的對手。為何不選擇帶我離開,或者去找總捕司來救?無論如何,請不要逞強冒險。生命只有一次,不是你該拿來賭鬥的籌碼。”
黑衣人依舊靜默。
他安靜得像並不存在,像只是這女子腦裡的幻想。
沉默是現在最有力的反駁。
他故意不回應,真想看看她還能說出什麼意外的話來。
她似乎真看透了一切。
略嗔道:“你故意不說話,是想嚇唬我嗎?龍縣惡捕,還真是名副其實。你在二十步外,我已察覺到你的腳步。而那個和尚每次離我十步,我才能聽到他的腳步聲。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自大一般令人驚訝。”
“噓!”
黑衣人忽在女子耳邊噓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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