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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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總會過去，夜晚終將降臨，可我眼中的光……又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

對於一哥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林立的高樓大廈、絢爛的燈火霓虹、川流不息的滾滾車流……許多平時只能在村長家黑白電視裡才能看到的畫面，紛紛照進了現實。

不，現實遠比電視中看到的還要好看，那絢爛的色彩、奪目的光華，無不讓一哥感到沉醉。也讓他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在這裡紮根，在這裡生存……他不想在回到那個閉塞的村子，虛度著光陰，每天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只有這裡……才是他真正的歸屬所在。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鵬城敞開了它海納百川的胸懷，寬容的接著所有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子們……這其中，也包括了我和二丫！”

“透過中介的介紹，我倆很容易的就找到了我們來到鵬城之後的第一份工作，雖然這也花了我們120塊錢。”

“但是，在這裡做一天的工，工資足足有80塊錢！而且還包吃包住！外面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嗎？簡直難以置信！”

望著筆記本上略微有些青澀的字跡，以及特意用紅筆加粗的感嘆號，一哥的臉上也流露出緬懷的神色……他依稀可以回想起當時自己在寫下這些字時的興奮之情，以及那種無以言表的爆炸式的喜悅。

是的，一天80元，是他們到達鵬城後第一份工作的工資。

只不過，想要足額拿到，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你一天必須幹足十二個小時。從早上8點一直做到晚上九點，不過中午有一個小時時間給你吃飯和休息。

一哥依稀還能想起那個廠的名字，好像叫什麼富土康來著？

“終於發工資了，想不到，第一個月我竟然拿到了2480元，其中有80元，是廠裡額外給算的加班費，一個小時10元。”

“難以置信，這大城市竟然還有加班費這種東西，要不是還在適應期，我真的可以一直幹下去！”

“當然，二丫也不差，要不是因為身體原因請了幾天假。”

“照這樣的情況下去，我們很快就可以攢下一筆錢，然後回到村子裡將老房子翻新一遍，然後……”

“不，我們不能回去，我們屬於這裡，我們一定要留在這裡！”

看到這裡，一哥不禁笑了。

他依稀能夠感受到自己當時的這份決心：筆記本上的字跡分明，一筆一劃都是無比的遒勁，力道直透紙背，藍色的油墨暈染，甚至在下一頁都留下了鮮明的痕跡。

“那時的我，還天真的以為，只要憑藉自己的努力，就可以獲得整個世界！”

透著這本泛黃的筆記，一哥似乎能看到當時那個盲目自信的自己，臉上不禁露出幾分自嘲的神色。

所有早已變得蒼白的回憶開始回溯，點滴暈染著色彩，一哥迫不及待的翻開了下一頁。

“特地跟組長請了個假，拉上二丫一起去鵬城市裡逛一逛。”

“當然，主要是想去買一個手機，既能看電影，還能聽歌，玩遊戲，最重要的是，他們一直在說的一種，叫網路小說的東西。”

“我想我和二丫一人必須有一個，平時聯絡起來也會方便一點，也能更好的和工友們打成一片，不然他們說什麼我都不知道，顯得我特別的落伍。既然到了大城市，就應該有大城市的樣子。”

“哇，想不到這手機竟然那麼貴，好一點的差不多足夠頂的上我好幾個月的工資了！沒辦法，只能先買個所謂的山寨機了，據說便宜，功能也不差，外觀也還過得去……”

看到這裡，一哥不禁抬起頭，望了望身旁的這臺手機。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悄無聲息的陪伴自己，走過了數個年頭了。除了偶爾有些反應遲鈍，其它什麼問題也沒有。

也正是這臺手機，徹底開啟了他與網路文學間的不解之緣……而它，也是導致後面許多事開始、發生乃至爆發的導火索。

一哥苦笑著搖了搖頭，翻開了下一頁。

“這網路小說怎麼可以那麼好看！所以我以前看的那些究竟是什麼？”

“今天在流水線上工的時候，滿腦子迴盪的都是蕭炎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默契少年窮，那狗日的組長還藉口說我走神，扣了我十塊錢！”

“我已經受夠那個狗老闆了，做了那麼久，還只讓我當一個普工，工資也沒有絲毫的上漲。像我這樣的人，必然會有更遠大的前景，這小小的富土康又豈能留得住我？”

“遲早，遲早我要把蕭炎這句話，送還給那個狗老闆！讓他狗眼看人低！”

這是一個伏筆。

網路世界的絢麗讓他越發的開始對現實世界感到不滿，可以說，從這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徹底開始偏離它本該擁有的軌道……

不是向好，某種程度上，這一段經歷以及衍生出來的劇變，徹底將他打落進了無盡的深淵。

“離職了！”

“二丫的表情並不是很好，望著她，我第一次感覺她是如此的陌生。”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理解我，難道我就註定只能在這流水線上呆一輩子？不，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人生，應該遠比現在，更加的波瀾壯闊！”

“我決定了，我要去寫小說，等到我月入過萬的時候，我要讓他們知道……”

“什麼才是真正的莫欺少年窮！”

工作了一年多的時間，一哥終於決定脫離流水線的桎梏，成為一個全職的寫手。

而在網文百花齊放的這個時代，他終究只是萬千浪花中，極為微不足道的一朵。最多，可能因他而掀起的漣漪，會比尋常的撲街，大那麼幾分……

但，他也只是撲街。

“簽約了！”

“我就說……馳騁這個叫做薯條的編輯，還是有那麼一點眼光的。”

“像我這樣，生來就是為網文而活的人，只要是我寫的東西，必然會引發廣泛的關注，然後，一書成神！”

“二丫也和我冰釋前嫌了，雖然我知道，她仍舊不理解我的所作所謂，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我堅信！”

……

一哥嘆了一口氣，怔怔著望著筆記本上一行行散發著熱情的字，好像能看到，當時那個戰意磅礴的自己。

“只是，我的光，又是在何時，徹底消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