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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轉,舒腰蹬腿,咬牙揉眼,瞠目打哈,待出了窩棚,見天色大亮,山巒間霧氣隱現,潭面上波光粼粼,林中有早起的鳥兒歡鳴,水中有透氣的魚兒吐泡。看窩棚前後篝火只剩青煙,慕容飛就了灰燼,取出所臥長草,鋪在灰燼上,盡力吹了幾吹,引燃火頭,向著火烤了麵餅和涼肉,就草地上拔了些可食的花菜,草草一飽。食罷精神抖擻,探手從包裹中取出拳頭大小一個銀壺,這小壺銀鑲鎏金,甚是精美,壺嘴婀娜,腰身渾圓,極盡精緻小巧,上面有尺許長一根非金非木的絲線。他一按壺頂寶石,那壺無聲無息,開了天窗,去水潭邊取了清水,用木根挑了絲線,去火上只一烤,片刻間,水便熱了,將了來在潭中浸了浸,又略過了些時候,原來那壺熱得快涼得也快,只一會兒功夫,就能飲用了,慕容飛嘴對嘴一口氣飲進熱湯,只覺渾身爽利,心中暗道:“這啞巴道人頗懂得享受。”原來這壺便是取自啞道人身上,喚作:如意嘴兒。

祭奠了五臟廟,慕容飛起身,四處尋摸了十幾塊石頭,將在窩棚四周擠住,把這地界留給後人使用,自己撣盡前塵,翻山而行。路過那獸脫困大坑,見被他拋在遠處的豹屍早已不見,想來在那獸積威之下,無野物敢靠近左右,現下它拂塵而去,早有林中掮客趁夜來取了去。慕容飛站到坑底,又感嘆一番那獸雄壯。抬步而行,穿山越嶺,一路無話,天黑之前,已經下了寶山,遠遠望見市鎮,人聲雖嫋,氣象一新,不同了山中的幽遠,瀰漫開來世俗的紛華。

又行了一程,天光將隱,終於入了市場,略一掃聽,這裡已是玉河縣境內。慕容飛趁黑投宿,一座高家老店多收了十幾文銅錢,到底有了宿頭。夥計引到房裡,只見桌黑窗暗,床油門破,慕容飛心道:“出門在外,腌臢難免。”夥計倒是殷勤,一進來便一陣撲騰,搞得煙塵大起,慕容飛趕緊止住,只說自己肚飢,趕著飯吃,又付了飯錢小賬,那夥計一溜煙去了,片刻回來,一個托盤,好大饅頭四五個,一片糕肉七八兩,另有一個熟菜,湯汁一碗,因錢少,沒有酒。夥計放了托盤出去,再轉來,將來一桶熱湯,伺候慕容飛淨面洗手,潑了去,剩了一半與客人洗腳,又留了蠟燭半根,再不來了。

慕容飛自行吃喝,掰開饅頭,見線頭也似一條餡子,不禁慨然:“俗話說,車船店腳牙,沒罪也該殺。”取了竹筷,將花糕肥肉夾了在饅頭裡,一陣大嚼,趕路又遠,氣息又急,哪管好歹,吃喝已畢,見熟菜、湯汁一般顏色,黑漆馬虎,如何肯喝,拎起桌上茶壺,就茶水,溜了肚縫,這個叫:眼不見為淨。吃喝已畢,坐床濯足,蠟燭勉力支撐了一會兒,瞬息殞命,光亮一消,屋內卻不甚暗黑,原來星月之光透入,照得斑斑駁駁。慕容飛晾了腳,斜倚在床榻之上,只見那油光的被子,哪裡肯蓋睡,勉強搭在身上,悉息假寐。兔到中天,一片寂靜,忽然慕容飛微睜二目,原來從房頂上,瓦片中,聲音傳來,極為細小,又待了片刻,瓦楞開了一道縫隙,有青光灑下。慕容飛暗道:“世上竟有如此蠢賊。”當下依舊不語,只見光亮處,慢騰騰探入一道身影,似遊魂又似蛇藤,先攀住屋柱,又下到樑上,再順著挪到地上,慕容飛見他動作極為不雅,村村拙拙,難得沒半點聲響,卻是得了賊的精髓。

那毛賊伏在地上,略按了按,半身起來,躡足潛蹤,伸手抬腿,腳尖點地,直向床鋪摸來。慕容飛一個內息,閉了眼睛,只待他上門。那賊一摸到桌,二摸到床,三摸就拿了包裹,剛要拺起,驀得手腕一緊,鋼勾搭住也似,轉瞬痛徹心扉,忙不迭叫道:“哎呀,媽媽。”細看時,只見床上那人,雙目精光四射,一手托腮,一手扣著自己手腕,那手先疼後麻,瞬間醬紫,不似人手,倒像豬蹄。慕容飛一招“猛雞奪粟”,直驚得那賊癱軟。起了身,也不燃燈,擎住了手,只是看他。那毛賊先是哭爹叫媽,後見鬆了,只是扣著,忙不迭掩了嘴,又作揖又要跪,慕容飛低聲道:“你這毛賊,可知你家太爺來處,竟敢算計爺爺。”那賊哭道:“小的不知爺爺身手如此,若知,死也不來。”慕容飛心中一動,叫道:“老實說,指使的是哪個,我便饒你。”“不曾有人使喚。”“胡說。”慕容飛佯怒道:“今夜星月光亮,你做賊該看天時,這裡地僻人稀,你做賊該懂地利,你又不識人,談何人和,如此糊塗買賣,一般賊人如何肯做,定是有人指使?今日說便說,不說便是送官,我只需一喊,你百把板子可得。”“爺爺饒命,我上有------,”那賊正待賣弄江湖口,慕容飛手頭一動,那賊一聲哀嚎,又不敢高聲,咯嘍一聲,險些昏倒。慕容飛笑道:“我也不難為於你,你不說原由,我也不送官,只是這手我便留下。”說罷,另一手取了長劍,人已坐起,那賊嚇得欲死,“爺爺容稟,我倒不是有人使用,實是不得已而為之。”慕容飛挺劍道:“你且明說。”那賊道:“小的是本地人氏,姓遊,名守,字好閒,人送綽號:一溜煙兒。以前在縣城討生活,不料近些年,縣裡來了個厲害的捕頭,手段毒辣,打壓了衙役,收攏了捕快,鎮住地面,凡我這般雜色人等,一律不準進城,見了喊打喊殺,有人不信,進城做了生意,聽說被他輕推了一道,回來三個月吐血死了,嚇得我等如何敢去,後來又差人,要收辛苦長例,逼得我等沒奈何,只能在身邊討要,逼得緊了,顧不得鄰里,也要生事找錢的。”

遊煙兒見慕容飛面仍不變,又道:“今日客官遠來,我便在前堂幫襯,看了客官面生,又看看到了時限,沒奈何,起了填帳心思,小的罪該萬死,爺爺饒命。”正說著,只覺手上一鬆,慕容飛已然放手,那遊煙兒見了他的武功,又看了錢,再看明晃晃的長劍,終是不敢便逃,半蹲半坐在地上,等人發落。慕容飛道:“我也不打你,也不殺你,更不報官,只你把那捕頭的事,細細說給我聽,我便放你,不但放,還有賞錢。”說罷,取了十幾文丟在地上,遊煙兒膽氣頓生,一邊撿錢,一邊嘮叨:“爺爺不知,那捕頭聽聞是南邊來人,姓齊,名嘯天,長得矮金剛也似,身寬四尺,腰粗也是四尺,擅使一柄瓦楞錘子,據說有四五十斤,剛來時,在府衙外獻過藝,一錘擂斷了三層石碑。更兼奸詐,哄了孫縣主,現下玉河縣,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吃喝也能,一頓飯------”還待要說,慕容飛連忙道:“不必這些,只說如何推人致死。”遊煙兒“哦”了一聲,又口沫四起,“那是我一個兄弟,頗有膽氣,說城裡遍地金錢,如何不能去。推了輛車豆腐,去發買,被齊老大攔在街上,說他曾是賊種,不肯讓在縣城內四處躥走,我兄弟不合用豆腐扔他,被他當胸推了一把,當街軟倒,我們幾個求了人說話,去抬人回來,已經不行了,只是嘔血,回來三個月慢慢嘔死,大夫說五臟六腑都爛了,沒得醫治。”遊煙兒絮絮還說,慕容飛心中卻暗道:“齊家散手,追魂掌,此人單掌斷人經脈,三個月才死,這是練到一步一掌的境界。齊家人如何會來北地?”見那賊煙兒還在說,便道:“好了,我已盡知,你可便去。”遊煙兒如蒙大赦,鼠竄而起,抱柱上樑,出了房脊,又假惺惺扣好了瓦片,這才敢去。

慕容飛睡意已無,盤膝在床榻上靜氣,邊思忖道:“本待此次出山,除三毒,取信物,易如反掌,不想剛剛兩毒,便接連被傷,那孫孝儒身邊又有高手隱藏,少不得要動手爭鬥,以前聽洪叔叔說過,這武林七十二家散手,以嶽、霍、趙、齊四家散手並稱江湖,齊家散手最為厲害,他家功夫又叫七步追魂掌,有三重境界:初練要快:一步發七掌,掌力既成,再練準,兩步發七掌,三步七掌,只練到一步一掌,這時一般人已無法閃避,再練氣,從一步一掌再練到一步七掌,到了氣勁圓潤無暇,還要練穩,達至高境界,從一步七掌,重新到七步發一掌,這時已經無人能擋,即算是大羅神仙,待他走完七步,一掌擊出,也灰飛煙滅,號稱無敵天下,中必喪命。不知這個齊嘯天練到哪層了。”

他思緒雖多,氣息卻穩,只見天邊有亮,起身一推窗戶,半扇朝南,半扇落地,破敗如斯,想那遊煙兒身體真是輕便,不然這房,瓦薄梁脆,早跌死了。迎著光,練了個“龍魄養生功”,吸了日精,嚥了月華,睜開眼,天色大明。拿了包裹,背了長劍,走到前堂,結算房錢,那掌櫃本欺他年少,欲多收些錢鈔,想是昨夜聽了遊煙兒的事蹟,哪敢多要,窗戶都不用修了,直送出門去,只待走遠,悻悻而回,心中暗道:“哪裡來的小妖怪”,又尋釁了夥計,踢了兩腳才罷。

一路而行,穿村過鎮,繁華隱現,鄉音哩哩。非只一程,路上無話。這一日,終於望見玉河縣城樓。這玉河縣自後晉高祖石敬瑭割燕、雲等16州,才歸於契丹。但見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城牆高聳,門戶洞開,人頭攢動,喧囂塵上。斑駁城磚直證刀兵戰火,坑門火道要行偷生螻蟻。北人豪邁,尚義崇俠,慕容飛背劍而入,也無人查問。一路擁入,過了外城,才慢行下來,一路上騾馬牛驢,瓜草菜蔬,雞魚散貨,士農工商,精車爛轅,各色人士,一派人家祥和氣象。慕容飛心道:“這孫孝儒有些手段,把這北地荒蕪之所治理得如此,當得是個能吏,本不便與你為難,當不得師命難違,只是你命苦。”想罷,一路向北,趨向府衙。

尋聲遁影,問了路人,終是到了府衙前,只見門首破敗,照壁積塵,貪獸無牙,獅子難分公母,繡球踢去無蹤,正和古語:官不修衙,客不修店。那門匾字跡難辨,想是:玉河古治,下鑲小字:大遼南京析津府玉河縣規制。左一帶桃符:治玉河,擎天玉柱為百姓一頭勢重;右一帶寫的是:愛酈民,躬耕十載訪桑梓站定腳跟。只見進進出出,縣丞主薄典史押司衙役僕從買賣經濟,川流不息。門口朝南,正是有理沒錢別進。上首建的是土地祠,下首修的是監押獄,慕容飛深知,這府衙之後便是縣主宅子。

為尋人方便,信步走進側旁的茶鋪,茶博士支應上來,慕容飛點了個“綠上頭”,要了手巾,側坐飲茶,少頃,只見衙門口突出一個壯漢,頭大如鬥,矮壯似牛,徑往東去,忙喚了茶博士,問道:“那位穿紅的,可是本縣齊大捕頭?”茶博士略看一看背影,道:“正是,客官如有事應,可吩咐小的,少時我替您去請。”慕容飛打點他數個銅錢,道:“不必了,只是聞名而。”言罷,起身而走,卻是去的西街,他避過眾人耳目,饒了個彎子,遠遠綽在那齊嘯天后面,只看他直奔城北而去,心中大喜,正無僻靜處交涉他,當下大踏步跟去。

一路上,但見這齊嘯天背了個褡褳,頭髮沒做契丹削頂,也沒學人包頭,這是亂髮扎裡扎煞,頂個刺蝟也似,一身大紅罩衣,捕頭的腰牌,鋼刀叮噹在腰間,雙手倒背在身後。慕容飛細看,但見他雙手既粗且繭,黑紅顏色,在身後卻是雙拳相對,擺的是降龍伏虎的拳架子,知道這廝紅砂掌、黒砂掌都有幾分火候。他見到飯館、茶鋪、買賣就進,少頃就出,進出之間,褡褳漸鼓,敢情是去收份例。直走到城北清水院。齊嘯天和門首門子問訊了,直行去。慕容飛遠遠看到,心想:“這廝收了份例,難道都要佈施了不成?”正疑惑間,那小門子笑笑而來,離得老遠,雙手合十道:“施主,我師兄請您進寺一敘。”慕容飛笑道:“你知道我是何人?”“施主是施主。”“那你師兄是何人?”“師兄是師兄。”“小和尚也學得什麼狗屁機鋒,哈哈哈”慕容飛笑罷,昂首而入,如何懼這小小的清水院。

進的裡來,只見花花綠綠,潺潺琳琳,背靠暘台山,東臨清水河,蒼松翠柏,溪水長流,只是佛祖佔得好地。行到殿中,不識得是大雄還是武聖,但見處處雕塑,層層香菸,看左右,袒左肩菩薩慈祥、袒右肩羅漢猙獰。望頂上,年輕比丘尼臍下挽花,彩繪飛天女藍帶飄揚。這殿進深三間,面闊五間,懸山大脊,磚雕鴟吻。正面大佛正是那“雙林滅度”的釋迦,下面侍候這佛舍利八分的摩訶。左數個蒲團,坐的是有錢的和尚,個頂個肥頭大耳,寶相莊嚴,金光耀眼,佛衣翩翩,右數個墊子,做的是成名的強盜,一個個假裝參禪,兇光隱現,銀兵閃爍,正邪一堂,為首的正是齊嘯天。

那為首的老和尚起身相迎,“天下第一劍光臨寒寺,我等有失遠迎啊。”慕容飛驚得一跳,叫到:“那老禿----和尚,慎言,誰是天下第一?”“小劍聖不必疑慮,數十日前,畫影圖形已傳遍武林,皆言劍聖出山,武會群雄,那畫像上分明寫了:天下第一劍,小僧如何會看錯?”慕容飛心下叫苦,暗道:“這又是哪位的高招,怪不得有人圍困我山門。單單這個天下第一的稱號就要了人的親命。”他暗想一想,“不知老方丈,這個法名,如何稱呼?”“老衲法號明滅。”老僧一邊自說,一邊介紹左近,都是他的師兄弟一輩,什麼明心、明悟之類,說道齊嘯天,一指道:“這是老衲的俗家弟子,喚作嘯天。”慕容飛暗笑:“莫非哮天犬下凡投胎。”再一看,齊嘯天以下都說是俗家,慕容飛恍然道:“原來都是一家。”老和尚說完,再不言語,那齊嘯天卻立身道:“閣下自府衙跟我來此,天下第一劍不會是屑小之輩吧?”慕容飛笑道:“我自願來,幹你甚事?”齊嘯天大怒,欲要放對,那老僧嗯呵一聲,止住他,合十道:“施主既是自號天下第一,又親臨敝處,我等實願瞻仰施主神劍。”慕容飛道:“我早有此意,也想見識下七步追魂的厲害。”明滅知他看破海底眼,終要一戰,避無可避,連忙定下三試,“我等久聞劍聖大名,恨不能得見,今日劍聖傳人至此,我等習武之人,定當奉為教師,欲請一教,只不過我等粗鄙武學,不入聖人耳目,佛法慈悲,不習殺人技法,只有幾手看門護院的拳腳,望第一劍不要見笑。”“好,便是以拳會劍。”“我等差劍聖輩分太多,不敢犯上,可否請劍不出鞘,意為教習。”“哈哈,好,我劍不離鞘,免傷情面。”“我等僧家侍佛,不沾紅塵,不犯因果,可否請不傷人。”“好,傷了一人便當我輸。”“妙極,不愧為第一劍客。”老和尚撫掌大笑,一指齊嘯天,“嘯天,還不謝過小劍聖,今日得會高人,實是你的造化。”

眾人擁到場中,圍個圈子,慕容飛一人獨立,臉雖嬉笑,劍氣凜然。齊嘯天心中驚異,這小子不瘋不癲,這劍不出鞘、鞘不傷人、以木代劍,實在苛刻,換了旁人,如何肯應,偏偏這小子一一應下,他自心倒是忐突,難道真是無敵?不敢大意,甩掉罩衣,去刀緊袖,暗運氣力,剛要開手,慕容飛高聲道:“各位,我讓了三手,也有所求。”齊嘯天回頭看明滅,老和尚也道:“第一劍只管明言。”慕容飛道:“我有三事。”明滅心道:“這報應來得快啊。”只聽慕容飛道:“如若我勝,第一,天下第一劍畫像我要帶走;第二,齊嘯天十日內不得出清水院;第三,玉河縣不復再有清水院。”此話一出,一片譁然,眾人都怒,齊嘯天卻是心下沉重,不想這一試,干係甚多,他的七步追魂只練到第二層,不敢言勝。

場中尷尬,明滅慢慢道:“劍聖言如其劍,凌厲若斯,既如此,只好一試。”齊嘯天暗道自己佔了天大便宜,若還不勝,這師門和家門都是不幸了,不再多言,擺開門戶,兩人對壘片刻,身形晃動,鬥在一處,眾僧伸脖瞪眼,不肯放鬆,但見七步追魂穩恨毒辣,掌法古樸般拙,再看慕容飛,都是一驚,只見他躬身背劍,一味躲閃,並不出手,正看間,慕容飛跳出圈外,朗聲道:“承讓承讓。”齊嘯天不明所以,收招定式,只聽四周一片哀嘆,又覺得身邊背後涼氣絲絲,一見風,絲絮亂飛,齊嘯天大驚,只見身邊背後,衣服碎碎裂裂,都在關節、後背、腿彎之處,齊齊被斬開口子,割斷巾帶,只一時間,人如乞丐,才曉得自己爭鬥間中了十數招,不過慕容飛只破衣,未傷人,卻是羞得齊嘯天掩面而走,奔入內院,明滅卻是光棍,見了心中微凜,知道中了計了,那慕容飛劍未出鞘,不知用了什麼法門,割破了齊嘯天的衣袍,將他羞走,這一下,如何是好。曬曬片刻,道:“劍聖傳人名不虛傳,這------這------?”慕容飛道:“老和尚,你引我來,我不惱;激我鬥,我也不怪,既然和我師徒有緣,如何能不給你些好處,但放寬心,這第一二款由你自處置,第三條嘛------”看老明滅眼巴巴的看著,慕容飛笑道:“今日佛緣會,你清水院一脈敗在我手,便不復存矣,可更名為‘雙林寺’,取佛陀在此處,‘雙林滅度,涅槃圓寂’之意,各位高僧可願否?”明滅以下眾僧哪有不應,還以為他要遣散寺院,滅佛除法,現在不過更名,這算什麼,只要有根基在,夫復何求。

當下,眾人繁星捧月一般,將慕容飛迎進大殿,這次,極盡恭順,小沙彌獻茶,老和尚陪坐,不一時,明滅已安排師弟,去城裡刻匾。眾人直說這清水院今日更名雙林寺,實在是佛門盛事,須得道德髙頌一番,不如做個法會。慕容飛知他們意在遮羞,自己如何管,只想看那“天下第一劍”的影象。

早有門人捧來畫卷,展開時,慕容飛一見,不由心驚,正是自己畫像,只是多了三分飄逸,三分俊朗,留了三分誠懇,一分的劍氣,落款有書:天下興衰在我手,一劍風流蓋九州。頂上走了金線:天下第一劍。那劍字飄凌銳利,直欲破紙飛去。心下暗暗猜想,只得收了起來,背在囊中,那些和尚看他不悅,紛紛阿諛,只道今日之佛會非常,當多備齋菜素酒云云。那齊嘯天換了衣衫,隨了兄弟前來拜見,再無彪悍之氣,扁扁伏伏,慕容飛道:“你一家所傳七步追魂掌,精妙絕倫,須得練習有法,使用靈便,切不可因規尋矩,刻板死守,要知道,七步之間,變化莫測,才是追魂掌的精要。”齊嘯天作揖受教,眾人又請慕容飛演練,待再出殿宇,眾人見慕容飛亮劍,只見光寒處電光縈繞,縱橫間風雷大作,都不由得喝彩,不料他年紀輕輕,劍術有如此造詣,心中都道:“天下第一劍,名不虛傳。”齊嘯天等俗家更是看得呆了,待演武完畢,齊齊拜服。

又讓到後殿,明滅陪同,參看了雙林寺內外,安排了素齋飯,慕容飛要走,眾僧哪裡肯讓,連那齊嘯天也安排在寺內,一連盤桓數日,每日慕容飛晝伏夜出,齊嘯天不敢窺探。這一日,牌匾送回,金鉤銀劃,豎匾書:雙林寺。左金柱:吸儒納道融三教;右金柱:佛陀聖蹟萬代傳。眾僧都念佛號。慕容飛見事已妥,起身告辭,齊嘯天隨眾僧送到寺門,待他走遠,自身急急回了府衙,探問手下,哪知道無人說有事,均道一切安好,就問詢了孫縣主也是如此說,齊嘯天百思不得其解,心自鬱郁。

話說慕容飛出了玉河縣城,徑走南門,直奔劍聖山而回。路上無話,行了幾日,到了南山腳下。此時春暖正濃,南山林密花茂,鳥獸悠揚,流水淙淙,清風霞光,腳底下無邊絨草繁花,抬眼望壯闊青樹林。慕容飛進了林木間,如同浪子歸家,一時心切,一路急走,南坡極緩,遠遠望見南山頂,白雲霧氣,環繞綠地,天地間突兀立著一個蓆棚,影綽綽看著有人,待行了半日,遙見那處,竟是個肉鋪。一座肉山立在案板後面,手持屠刀,噔噔剁肉,碎屑紛飛,血汁四濺。左右各有一女,面貌姣好,身形矮小,手中各持一劍。慕容飛一眼便認出那劍,正是啞巴道人的雌雄雙劍,看來此二女就是金勝火當日所言,啞道人身邊的奪命雙侏,當日啞道人身死,慕容飛不敢收拾他的寶劍,唯恐制不住那毒氣,現下被二女收走,現在持來殺人,當中這人莫非就是武林三屠為首的“痴屠戶”。望上去,但見那肉山果然痴痴呆呆,只管剁肉。

慕容飛掣劍在手,不敢大意,心想這痴屠戶不管是三毒還是三屠,都有一把,想來武功當是了得,比那盲僧啞道不知強過多少?奪命雙侏見了仇人,分外眼紅,當先喝道:“那賊小子,還不受死!”慕容飛眼中哪有她們二人,一心防著屠戶,二女見他不加理睬,心下更怒,顧不得許多,雙劍齊飛,一左一右,合了一招“雙燕歸巢”,劍在左右,人在半空,一片血雨灑下,直驚得慕容飛瞠目而立,原來,二女剛一飛身,痴屠戶刀光一閃,竟在半空將兩女斬為四段,慕容飛見他並不起身,只是刀略一掃,就殺人絕命,真是好手段,只不知他為何如此,難道真的痴了。只聽他又回手剁肉,邊砍邊喃:“他那麼厲害,你們貿然出手,我救不救你們,救你們,我就得死,我死了你們也活不了,不救你們,你們自然小命不保,既然怎麼都死,還是我送你們上路的好------”慕容飛聽到,心中凜然,知道這奪命雙侏功夫差的多了,含恨出手,和痴屠子合擊不在一路,自然是送命角色,還攪擾了痴屠子的路數,只沒想到他心狠手辣,一念之間,隨手一刀,殺人斷劍,見機決明,實在是厲害。慕容飛愈加懷疑他是否真傻。正呆立,那痴屠戶剁肉刀一指,眼神迷惘道:“你也該死。”話音一落,連蓆棚、案板、桌面,盡數裂開,一聲爆響,刀光一漲,只取慕容飛面門。慕容飛身軟神麻,被釘在原地,刀光臨頂,才手按劍柄緩過神來,哪顧得上什麼反客為主、後發先至,只好橫劍一擋,“噹啷”一聲大響,慕容飛一個倒縱,飛身跌倒,一口血噴出,萬沒想到,這道刀光竟然不是劈斬剁削,而是一個“震”。原來痴屠戶氣功混元勁力,一刀被擋,用了個震字訣,彷彿用的是千斤大錘,而非厚背菜刀。

慕容飛坐在地上,抬劍一看,那精鋼打造的長劍彎曲如弓,看來若不是閃得快,連人帶劍得被釘入地下。未及細想,羶風撲面,刀光再閃,慕容飛手一抖,身急閃,只聽“咔嚓”一聲,劍斷衣裂,轉身間,慕容飛已然“砰”的一掌打在痴屠戶後心,打得這廝一跌,再拆數招,掌掌不斷,瞬息之間,痴屠子身中十餘掌,慕容飛身形倒轉,繞著痴屠戶疾走,掌力發動,用的正是七步追魂的招法。又拆數招,饒是痴屠戶皮糙肉厚,又有玄功護體,也被打得兩眼發黑,喉頭髮甜,這慕容飛以掌為刀,化指成劍,刀刀劈在他周身大穴,劍劍刺在關節要害。

緊要關頭,屠子刀光繚繞,在慕容飛身上撕開十數條口子,奈何不傷要害,自己卻支撐不住,一頭搶地,口拤鮮血。慕容飛收手,縱身後躍,渾身發抖,也是難在支撐。兩人一坐一站,都是受傷不輕,慕容飛自行包紮傷口,痴屠戶終是痴呆了些,一口氣卸了,再難站起。慕容飛本待結果他性命,剛一抬手,但見他鮮血滿臉,正自塗抹,這一撩亂髮,露出肥臉,慕容飛心下一驚,暗道奇哉,不便下手,遠遠將他剁肉刀挑飛了去,片刻之後,那痴屠戶竟睡死過去,全身蜷縮,亂髮矇頭,碎衣遮身,呼嚕震天。慕容飛無奈,勉力收拾了草坡,將奪命雙侏的屍身掩埋,又扯長草,擦抹了爛幾,正悽悽幹著,忽然有人喏喏道:“你作甚?”慕容飛回頭一看,好傢伙,肉山也似的傢伙,小眼悻悻,鼻涕眼淚滿臉,正是痴屠戶,欺近身來問道。慕容飛哪有好氣,怒道:“閉嘴,憨貨,還不跟我走!”他放步前行,那痴屠戶嘻嘻索索地倒是一步不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走停停,慕容飛哪有半分第一劍的風采,痴屠戶更沒有半分提刀殺人的煞氣,好似猿猴領著巨象,迤邐而行,慕容飛沒奈何,當起了姆媽,還得給痴屠戶找吃喝,這夯貨不知道真傻假呆,每次吃的溜光,倒頭便睡,只累得慕容飛叫苦不迭。好不容易,行了兩日,捱到南山入口,卻是一處地穴,慕容飛躬身而入,痴屠戶卻怎麼也不肯挪步,沒奈何,慕容飛只能敲響串鈴,引來接引童子,讓他代看住痴呆,自己搶入山中,只去找洪叔叔,心中倒想讓他吃上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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