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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什麼是肖邦,對於選手而言,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究竟比賽的是什麼?

純粹的肖邦真的有錯嗎?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說得清。

純粹的肖邦沒有任何的錯誤,正如同趙成珍跟他說的那樣,如果一位鋼琴家連音樂家所想要表達出來的一切都沒有辦法復原的話,

那麼,他的音樂就不配被稱作為那位鋼琴家的詮釋。

他所演奏的一切,也根本不是那一位鋼琴家的作品。

沒有任何的錯誤,只是適合與不適合之間的關係罷了。

傅調起身,揉搓著自己的手腕,從自己坐著的凳子上起來,走到準備室的最前方。

他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許久,一直等聽到舞臺上的掌聲響起的時候,他才緩緩推開門。

工作人員正站在門口隨意交流,笑著看著面前的監控螢幕,沒有聽到傅調出來的動靜,一直等到傅調站在她的身邊時候,才猛地注意到傅調。

“傅選手,還沒有到你,你現在……”

“我站在門後聽吧。”

傅調輕聲道,就那麼走到音樂廳的門後,安安靜靜地站著,等待著趙成珍的演奏。

此時此刻舞臺。

隨著掌聲的逐漸熄滅,趙成珍已經坐在了琴凳之上,抬頭看著頭頂橙黃色的燈光,眼睛不由得緩緩閉上。

肖邦第二鋼琴敘事曲。

肖邦一共有四首敘事曲,除了第三首敘事曲是一個略顯圓滿的故事之外,其他的三首,全部都是以悲劇結尾。

這一首作品所連線的音樂被眾人一直爭論不休,很多人認為肖邦的這一首第二鋼琴敘事曲真正連結的應該是密茨凱維支的長詩《斯維切濟湖》,同樣也有很多人並不認可這個答案,他們認為真正意義上對應的,應該是密茨凱維支的長詩《斯維切濟湖的少女》。

看上去只是少了三個字,但是……故事的方向卻截然相反,構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一個講述的是立陶宛遭到異族侵略,年輕的戰士拿起武器向著輕掠者衝鋒,試圖與侵略者決一死戰,決勝出最後一人。

但是……絕對的實力並不是信念便可以抹去,他們的衝鋒戰鬥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們很快便被那群人殺退到了家中,城門甚至即將被打破。

他們無力迴天,只能祈禱著上蒼的憐憫,希望與敵人同歸於盡。

上帝應予,奇蹟出現,洪水滔天,毀滅了這座城市以及所有的人民,讓這裡變成一片湖泊,沒有人知道這片湖泊之下的秘密。

而少女那一個版本則完全不同,他更多的傾向於悲傷的浪漫故事。

在斯維切濟湖畔有一位年輕的獵人,他遇到了一位不相識的少女,月明之夜,他們不止一次地在斯維切濟湖岸的森林中幽會,他向少女海誓山盟表示愛情,但他卻不忠於自己的誓言,同時又愛上從斯維切濟湖中浮起的仙女。

當他處在滔滔湖水中的時候,他才認出這位仙女原來就是那森林中的少女,斯維切濟湖少女懲罰了這位獵人,毫不猶豫地把他拖入了湖底。

沒有任何人可以確定究竟是出於那一首長詩,但是所有人都確定的,便是這一首作品絕對是在這兩首長詩之中得到靈感而去寫作。

因此……這一首的作品詮釋,同樣分為兩個派別,一個派別是抵抗,一個派別是浪漫。

趙成珍望著天花板的眼睛緩緩睜開,他的頭低下,直視著自己面前的一切,將自己的手抬起,立於半空之中,並未落下。

在他身體行動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行為,他們不由得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來,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趙成珍,等待著他演奏的開始。

在眾人的視線之中,趙成珍的手放下,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力度一般放在鋼琴的鍵盤之上。

隨著重力的壓下,他的手指輕輕觸碰著琴鍵。

噹噹……

噹噹……

噹噹……

湖光之色從他的鍵盤之中緩緩流淌而出,周圍所有人的眼睛不由得同時睜大,一股顫慄感從他們的尾椎骨位置向著腦髓方向前進。

音樂之中的美感,直接打破了所有人對於音樂美感的思考能力。

三組音,每組兩顆,六下單音。

每一顆單音都帶著一股讓人從心裡震顫的平靜。

他的手如同貓一般,只是略微地勾動著鋼琴的鍵盤,似乎沒有任何力度,但是音樂之中的張力,卻在這個時合變得極為巨大,如同錘子一般。

每一個樂句都如同在說話一般,他就是那麼清晰,帶著笑容地對著眾人說話。

起承轉合,抑揚頓挫。

每一句話都讓人心中不由得一顫。

此時此刻你面前看到的,彷彿並不是趙成珍,而是肖邦,正在唸著長詩的肖邦。

他的音色純淨,透明,讓人找不出任何一絲瑕疵。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的音樂之下,如同湖廣一般透徹的光芒,讓人的心不由得變得溫暖,變得平靜。

這個,就是趙成珍的音樂,這個就是趙成珍他對於音樂的理解。

沒有什麼多餘的內容,也沒有什麼自我追求的表達。

他所想要表達出來的,就是最純粹的肖邦,最純粹的音樂。

他,已經不再是他自己。

他,現在已經是肖邦,如同肖邦代行人間一般的肖邦!

沒有任何人敢在這個適合說話,伱甚至感覺到你的呼吸,似乎都是對音樂的褻瀆。

柔和,溫順,如同微風拂過鼻尖,溫潤的陽光灑在湖面,被他純粹的音色所吹散,內心一片平靜,再也容不下任何雜質。

趙成珍的眼睛已經閉上,他不再去注視音樂之外的一切,他用自己的心,去聽著自己的音樂。

外在的一切已經離他遠去。

他的心中,只剩下那最為純粹的肖邦,最為純淨的音樂。

傅調站在音樂廳的後臺,低著頭,一句話不說。

他現在已經說不出任何的話,現在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褻瀆。

他不忍心讓自己說的話打破這一份寧靜。

這個是一個絕對值得喊一聲“bravo”的作品,音樂之中的美感讓眾人為之震顫。

第一輪的時候,趙成珍感冒,他的身體在極度虛弱以及緊張的情況下都能夠達到當時那樣的水平。

而現在,趙成珍的身體已經恢復,參加過一場的比賽讓他的心情變得更為冷靜。

他能夠非常淡然地注視著自己的音樂,不做出任何多餘的動作。

在這種情況之下,原本就無比恐怖的趙成珍,現在已經變得更為恐怖。

換句話說,他已經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大魔王,真正能夠一個人跟所有人抗衡的大魔王。

不去討論他的音樂是不是正確,讓自己爭取成為肖邦是不是一個合適的理解方式。

最起碼,他的基本功,他對於音樂美感的理解,就算差,也幾乎跟傅調不差太多。

時代是在進步的,對於最頂級的一批人,他們之間基本功的差距已經達到了非常小非常小的地步。

就比如說一個標準級別的頂級大佬,他的基本功可能是100,那麼最頂級的那一批大佬,比如說郎良月,阿格里奇他們,他們的基本功可能就是107,108左右,最高也就110。

傅調他的基本功大概也就是103,104的樣子,屬於大佬裡面比較厲害的一批。

而趙成珍的基本功,就他目前的水平來看,最起碼已經達到了100的水平,也就是標準鋼琴演奏家的層次。

基本功差距並不大的情況下,音樂性的差距,也大不到哪裡去。

兩者就算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有讓那些評委因為這點差距而打低分的可能。

趙成珍的實力,已經強大到了這種情況,如果傅調實力稍微弱一點的話,傅調可能會絕望。

傅調左手捏拳撐著自己下巴,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將自己的視角看向邊上的監控攝像頭,看向那群音樂廳選手之中的攝像。

所有人都在那裡,他們的表情,全部都並不怎麼好看。

只有一些感覺自己是憑藉著運氣進入第二輪的選手才會稍微放鬆一些,不過放鬆的也不多。

畢竟趙成珍,他的實力真的恐怖,直接驚豔了所有人!

讓絕大多數選手意識到,他們面前的這人,他想要向著冠軍衝鋒,並且……他有著足夠的實力向著冠軍衝鋒!

傅調沒有說話,眼神逐漸變得認真。

兩人之間的基本功差距並不大,音樂性差距也不大,那麼兩人之間差距最大的,便是兩人的理念了。

理念上的差距,大過一切。

……

趙成珍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現在滿腦子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彈琴……

需要去在乎什麼嗎?他只需要將自己對於音樂的全部理解拿去彈琴不就可以了嗎?

為什麼要在乎其他人究竟怎麼想的?

將自己身上的一切能量,全部釋放出來!

肖邦第二鋼琴敘事曲開頭的溫存已經結束,音樂之中的狂暴瞬間炸裂了這片現場。

趙成珍並不大的身體裡面,不知道為何迸發出了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量,這一股力量瞬間打破了所有人對於趙成珍在開頭演奏的刻板印象。

音樂之中並不是只有單純的溫和,音樂也不是隻剩下溫柔。

一切都是為了音樂服務。

只要能夠讓音樂變得更為美好!

趙成珍原本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他手臂的肌肉瞬間鼓起,緊緊貼在他身上的西服在他身體的劇烈動作之下甚至都有了一絲絲炸裂的感覺在其中。

他將自己的全部力量釋放到鋼琴之中。

不管是那洪水滔天滅了帝國與城鎮。

還是那獵人背叛受到了湖之女神的懲罰。

這一切,都需要一股超越所有情緒的力量!

趙成珍的音樂如同洪流一般,讓自己的力量推著鋼琴前進,一波接著一波。

他在用自己的全力,表達出自己對於音樂的理解。

全場沉默,甚至有一些人感覺到了口乾舌燥。

趙成珍的演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從這一刻,他們已經忘記了今天在趙成珍之前所有人的演奏。

不管是第一位演奏保守的Bydny,又或者是米歇爾,路易吉,乃至於剛剛才演奏結束的加林娜。

所有人的演奏在趙成珍的面前變得黯然失色,沒有任何可以相提並論的空間。

趙成珍第一輪時候演奏出第一名的位置,在此時此刻,變得更為牢固,甚至死死地釘在眾人的腦海之中。

這個才是趙成珍的實力,這個才是第一名應該有的樣子!

這個!才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真正應該看到的對決!

全世界最牛逼的青年鋼琴家,從各個音樂學院之中廝殺而出,掙扎著登上這片舞臺。

他們不停與他人對抗,展示著自己無窮無盡的才華,讓自己的音樂在這片大地上閃耀!

讓所有人記住自己的音樂,讓自己的音樂,變得更為完美!

無數的壓力與挫折都沒有辦法打敗那些向著肖邦最高峰榮耀前進人的意志,他們只會更強,更強,變得愈發強大。

戰鬥到最後一人。

在無數對手的洗禮下,讓自己的音樂變得完美,讓自己,成為真正的鋼琴家!

趙成珍此時此刻所展現出來的那一種脫變感,讓眾人不由得窒息,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趙成珍,目光中充斥著熱烈。

傅調沉默地站在音樂廳的後面,頸椎貼著牆壁,背靠著音樂廳。

雙手插兜,頭略微上抬,望著頭頂的燈光,一言不發。

趙成珍的演奏,展示了年輕一代肖邦演奏到極致的時候,究竟應該表現成什麼模樣。

他已經徹底入魔,不,不僅僅是他,很多的選手,特別是那些選擇讓自己成為肖邦的選手,他們都有一點的入魔。

他們在比賽前兩年,基本上就已經完全放棄了其他作品的演奏,他們將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肖邦之上,演奏了兩年的肖邦,沒有任何的停頓。

他們讓自己的思維邏輯更加貼近肖邦,試圖讓自己成為肖邦的一部分。

正如同趙成珍剛剛跟著傅調說的那樣,他喝咖啡的模樣很不肖邦,他的音樂之中肖邦只是一個殼子。

傅調之前也差一點點陷入了這種情況,不過他很快在何深的幫助下襬脫了出來。

除了這一條路並不適合他之外,還有一點……他的時間根本不支援他這麼做。

別人都是2年起步的肖邦練習,而他從開始到結束,也就練習了半年的時間。

舞臺上趙成珍的第二敘事曲依舊在演奏,而傅調卻不由得輕笑一聲。

趙成珍確實演奏的很強,他現在的水平實力強大到讓自己對於肖邦的思考都有所改變,讓自己懷疑自己的肖邦是不是演奏錯誤的地步。

如果真的去聽,很多的選手都會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之前演奏的真的正確嗎?為什麼他演奏的那麼好聽?而自己演奏的那麼難聽?

自己的基本功真的有那麼差嗎?

那些能夠走到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二輪的選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認為自己的基本功比其他的選手差,所以他們很容易受到趙成珍的影響,開始反思自己的肖邦。

如果那些對於自己肖邦信念不夠堅定的,他會很快在音樂之中淪陷,再也沒有辦法繼續演奏他自己的音樂,他會想要試著去吸取趙成珍音樂之中的優點,用來改善自己的音樂。

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他們很少會去思考,別人這項比自己做的強的,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他在其他的某些細節上的處理以及整體的邏輯性上比自己好,而並非只是那個地方強?

那些對於自己肖邦信念不夠穩定的,便在吸取了趙成珍的肖邦之後,讓他們原本無比完整的肖邦變得如同經過無數補丁修補的爛褲頭,即使針腳再華麗,在很多人的目光之中,依舊顯得那麼的難看,沒有任何意思。

甚至失去了他原本的美感。

這並不是一句空話,傅調在第一輪的時候,就聽過趙成珍的演奏,他當時就已經開始產生了動搖,甚至直接開始懷疑起了自己。

不過……

自己堅持住了,在何深的幫助下自己思考了很久,最終勉強堅持住了自己原本就比較普通的肖邦外殼,保證了他的正常執行。

而其他人呢?

傅調不知道。

趙成珍可能可以聽出來,不過他也不會去關心誰抄襲了自己的音樂。

他只在乎自己,他只想要讓自己的音樂更加貼近肖邦,更加符合自己對於肖邦的理解。

不管是肖邦,李斯特,拉赫曼尼諾夫,乃至於其他巴洛克古典浪漫現代的作曲家。

他都是一樣的念頭。

如果想要成為肖邦,演奏出肖邦的感覺,那麼自己就花幾年的時間,完完全全地沉入肖邦之中,讓自己變成肖邦。

如果想要成為李斯特,成為巴赫,成為莫扎特,同樣如此。

或許有人會說他在一位作曲家身上花的時間太長了,可是……

那些跟他花一樣長時間的人,他們演奏的肖邦,演奏的李斯特,演奏的拉赫瑪尼諾夫,有他彈的好嗎?

這,便是趙成珍無比堅定自己音樂的理由。

他相信自己的音樂,他堅信只要繼續演奏,繼續鑽研細節,繼續思考音樂之中那些作曲家所想要表達出來的一切。

那麼……自己就能不停進步,比其他人進步的更快,比其他人,演奏的更強!

所以,繼續演奏,繼續演奏下去,讓音樂變得更為純淨,讓靈魂變得更為純粹。

讓自己音樂之中的肖邦,變得更加肖邦。

他有一團火在心中燃燒,但是他剋制著自己不將其釋放。

他要證明,他才是正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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