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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管她,葉嘉又回東屋去看葉蘇氏。
屋裡這會兒多了個人,是葉嘉沒見過的二嫂子。
二嫂子是個木訥性子,許是常年在田地裡幹活,人瞧著也老的厲害。跟葉蘇氏站在一塊,指不定誰看著更老相。此時不知才從哪裡回來,腿上身上還沾著泥點子。她瞧見葉嘉就站起來喊了一聲,葉嘉點點頭,走過去發現葉蘇氏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
葉蘇氏瞧見葉嘉,話還沒說就先哭起來。人瘦成一小把,哭得一聳一聳的瞧著都叫人心酸。
這一家子愁雲慘淡的,看得都叫人心煩。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哭能頂什麼用?葉嘉不是個嘰歪的性子,問了幾句就閉口不言。
葉蘇氏哭了半天不見三女兒張口,到後來也哭不下去。
正好葉四妹端著藥過來,先叫葉蘇氏喝了藥。一群人就從屋子裡出來。人在院子裡站著也不好,葉二嫂就招呼人自己屋裡說話。
葉嘉跟著一塊去,問後頭的事情她們要怎麼處理。今兒不管後頭葉老大能不能回信處置葉張氏,周憬琛都已經先掏了銀子把這藥錢給墊了。葉嘉不曉得他打哪兒弄來的錢,墊了也不能再要回來。但後面的事情得有個章程,葉嘉就問葉四妹怎麼想的。
葉四妹自打被人強了這一天一夜都沒睡,撐到現在沒哭,都是顧忌著母親體弱。
姐姐這一張口,她眼淚啪啪滴往下掉:“姐,我這樣子也絕了嫁人的心思……”
這些年,葉家的家務活兒就是葉四妹帶著葉五妹在幹,大嫂子葉張氏是不會搭把手的。葉四妹抬起通紅的眼睛,“你家有活兒做麼?我去給你打下手,你管我一口飯。”
“別的呢?”
葉四妹神情似乎有些掙扎。許久,她恨聲道:“我想把大嫂和她那個妹妹告上官府!”
第20章
把大嫂告去官府這個不實際,倒不是說不能,名義上是能的。但葉嘉如今清楚,李北鎮這邊實際是被駐地營捏在手裡。官衙那邊沒得好處拿不著還得管這些事兒,估計他們把案情呈上去也沒人管。再說,折騰一出找到縣衙打點要多少錢,葉家又舍不捨得這個臉讓葉四妹去告。
葉嘉把話點明,葉四妹約莫也清楚親爹的脾性,外嫁的女兒哪有孫子重要?捂著臉趴在床上哭起來。
“告是能告的,但極有可能達不到你想要的後果。這件事上,大哥比官府管用。”葉嘉不曉得葉青山是個什麼脾性,但能為兄弟擋事兒的人應該比葉旺山強。如今葉蘇氏已經瞧過大夫了,如今首要之事是葉四妹的婚事,“媛娘,那於家村的後生,你是怎麼想的?”
葉嘉本身是現代人,沒什麼破了身子就得跟誰的想法。但她的想法是她的想法,這件事的當事人是葉四妹。若葉四妹對那個男的深惡痛絕,不管葉旺山怎麼做,她會盡量從中斡旋,避免四妹跟那個男的再有瓜葛。若葉四妹有個別的什麼想法,那就還得以她的心意為主。
提到那個後生,葉四妹哭聲一滯。臉還藏在身下,但那頭髮縫隙裡的耳尖紅的滴血。
葉嘉見狀那還有不明白的?
她嘆了口氣,重話也不能多說,只提醒她一句:“自打你們出事至今也有兩日,若是懂點道理的應該早早帶了媒人上門才是,可這兩日他都不見蹤影。我方才去到於家村找了一遭,屋子都是空的。他心裡作何想法,怕是不能如你所願……媛娘,你,還是再看看吧。”
這一番話說的她臉霎時間白了。葉四妹嗚咽一聲,倒是哭得人難受了。
從屋裡出來,堂屋裡已經是一片翁婿和樂之景。
周憬琛若想哄誰輕而易舉。看葉旺山那恨不得拿他當親兒子的模樣真叫人稀奇。原本來這一趟就是看葉蘇氏。如今大夫看過了藥也抓了,後頭的事還得等幾日才有定論,葉嘉就想走。
按道理說,新女婿上門是應該要留飯的。但葉家這邊一團亂呢,沒人招呼。
葉旺山卻不允許他們走。新女婿上門不留飯,他葉家成什麼人了?
葉旺山最是好臉的,今兒葉家鬧成這樣村子裡都看著。他怎麼著也得挽回點臉皮,於是連忙把二媳婦給喊出來。叫她那點錢去鎮上屠戶家裡割一刀肉。
“不必勞煩了。”葉嘉看二嫂子那窘迫的樣子,剛想說話。
葉四妹抹著眼淚出來,“爹,三姐買了有。”
他們來時不僅割了二斤肉還買了雞鴨,還加一包點心。東西方才交給葉四妹了。葉四妹順手把東西拎去葉蘇氏躺的那屋。正好此時說到這個,葉四妹聽見動靜就把東西提出來。
葉旺山一聽就立即瞥新女婿的臉色。按理說,新女婿上門帶東西是人家的禮數。他們卻不能不備好東西招待,直接拿女兒女婿送的東西招待人。不合禮數。不過新女婿面上笑容淺淺的,倒是沒像瞧不上葉家這般行事的樣子。
“這個點,屠戶也該收攤了。”周憬琛通情達理道,“都是一家人,便不必顧念那些虛禮。”
這話葉旺山聽著舒服,笑著連連點了頭。扭頭讓葉四妹拎著東西去做飯。
原先以為三女兒那般倉促地嫁出去定然沒尋到好人家,葉旺山總歸是愧疚的。村裡村外的傳言傳的那般難聽,葉旺山走到哪兒都彷彿聽人說,好些時日抬不起頭。
存了逃避的心,他自打三女兒嫁出去到如今都不大樂意再見到三女兒。如今一見三女婿本人,他這顆心才好受了些。僥倖的覺得他也沒做錯,三女兒這不瞎貓碰上死耗子,碰到好人家了麼?周家後生窮是窮了點,但女婿為人著實不錯。
這麼一想,他臉上又帶了笑。
兩人在堂屋說著話,說到葉旺山心口上,他那嗓門大的掩不住。葉嘉在一旁看的無語,周憬琛這廝不聲不響的,差不多把葉家祖上幾代都給摸清楚。
不一會兒,葉青江神色輕快地從外頭回來。把葉張氏送回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葉張氏一路上都在罵。葉青江是個嘴笨的,被她罵的狗血淋頭也不曉得怎麼還嘴。葉青江本還想顧念名聲給他留著臉面,到後面真忍不住把他做的事兒一五一十地給抖出來。
那一路上好不精彩,張家橋大半個村子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葉張氏橫了半輩子,還沒被人這般指指點點過。張家本來還有話說,一聽說葉張氏把葉家老孃給氣吐血當即閉了嘴。
不孝的大罪名一壓下來,葉張氏可算是老實了。
葉嘉本來就不想摻和葉家的事兒,墊了錢給人治病已經是仁至義盡。這會兒她其實都有些不耐,想著兩人在葉家吃一頓午飯就回去。
葉旺山卻不想叫周憬琛這麼就走,話裡話外的想留他坐坐。
東拉西扯的,院子外頭又熱鬧起來。
葉嘉心道又有什麼事,就聽屋外頭一個鄰居站在外頭喊旺山叔。一家人跑出去,就看到一個人高馬大的捲髮少年,約莫十八九,推著一個獨輪車直挺挺地杵在院子外頭。葉旺山還摸不清狀況,那個好事的鄰居張口就把話頭給喊開了:“這是於家村的阿玖,來給你家四姑娘提親來了。”
這話一喊,葉家人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只見那輛獨輪車上堆得都是野物。野雞野豬野兔子,還有一大團的動物皮毛,雖沒真金白銀,這些東西卻也價值不小。
那捲發的少年眼窩深邃,骨架子又大人又健碩,一雙幽幽的碧綠色眼睛。他身上的衣服不算好,約莫是沒人照顧的緣故,衣裳破破爛爛的是用些動物皮毛拼接在一起潦草縫的。不曉得是葉嘉的錯覺還是怎麼,總覺得這一雙眼睛瞧著像頭狼。她去於家村打聽的時候是聽說過這人無親無故,北邊流竄來的混血孤兒。倒是沒想到長這幅樣子,怪不得方才提起這人葉四妹是那副模樣。
少年繃著臉時還挺兇,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瞥到人群裡葉四妹,齜牙就笑起來:“我來給你提親。”
嗓音粗嘎,說話倒是純正的大燕腔。
混血都生得漂亮,這少年自然也不差。葉四妹臉一下子紅了,埋著頭訥訥不語。葉嘉這邊立即把門開啟,讓少年把車推進來。
少年瞥見葉嘉的時候還朝她笑了笑,齜著一口大白牙張口就喊三姐。還別說,笑得挺燦爛。
葉嘉揚了揚眉,剛想走過去,卻被周憬琛握住手腕扯了一把。葉嘉抬頭看向他,男人清雋的眉頭微微蹙起,目光有些銳利地盯著這個少年。葉嘉眨了眨眼,再看他時卻見他的眉頭已經恢復了平整。
四目相對,周憬琛彎了彎眼角,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問:“怎麼了?”
“沒。”葉嘉耳朵有點癢,“你方才在看什麼?”
周憬琛眼眸微閃,神色不變:“頭一回見到綠眼睛,有些詫異而已。”
葉嘉狐疑地打量著他。
許久,實在瞧不出端倪,才扭頭看向院子外頭。葉旺山愣神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把人往屋裡引,但打量這個阿玖時,面上卻沒有看三女婿時的欣賞之色。
他眉頭緊皺著,半天沒開口。
事實上,葉旺山自詡是個讀書人,向來最是推崇文雅的漢人的。他心裡這幾個女兒的打算,結親都得跟漢人結。這個叫阿玖的窮小子一看就是山裡野大的,還是個綠眼睛的雜種。他目光掃向堆在車上那一堆皮毛心裡卻在想,曉得來提親卻沒錢請媒人上門,沒教養。
本來就對他有異族血統的阿玖不滿意,聽他張口說話就更不滿意了。
葉旺山連著問了他幾個問題,打聽他家裡的情況。知道這小子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家中無田無地,本人更無正經活計。就有一個師父大小教他打獵,成年後就沒人管以後,葉旺山的一張老臉就拉下來。可他心裡再不滿,葉四妹也已經是這小子的人了,沒得挑,不成婚也沒別的法子。
“婚事要辦,但也不能一點東西都不備。你家裡沒個大人操持,這事兒還得聽我的。”葉旺山沉吟了片刻,拍板道:“這樣,你回去把你家裡頭收拾乾淨了。找個媒人上門,咱們再商定婚事。”
少年倒是沒什麼怨言,乾脆地點了頭。
臨走前,把自己手上一串狼牙擼下來遞給葉四妹。
“收著。”少年行事確實野得很,不管不顧,“等我弄好了來娶你。”
葉四妹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還別說,這少年弄這一出,葉嘉那心裡頭憋得氣倒是散了不少。後面的事情不必葉嘉摻和,那少年這般大張旗鼓地推東西上門,親事不定也得定了。葉旺山跟葉青江商量了許久,就說過個幾日讓葉嘉和周憬琛再回來一趟。等葉老大的書信到了,處置了大嫂再商量葉四妹的婚事。
一忙活就是一天,葉嘉跟周憬琛回周家時天都黑了。
一路上,葉嘉又回想起周憬琛看阿玖的眼神,沒忍住抓著他又問。
周憬琛是真沒想到葉嘉這麼敏銳,他只是稍稍多看了一眼就被她給抓到。思索了片刻,他還是那句話,驚異阿玖碧眼的面相,倒不是有什麼古怪。葉嘉半信半疑,可這廝心思太深了,光從表面根本看不出端倪。葉嘉問不出來便也作罷。
回到家中,餘氏早已等候多時。
葉嘉將大體的事情說了一遍,餘氏聽完甚是吃驚。倒是沒想到葉家那個大嫂能渾到這地步。高門大戶的媳婦規矩禮法重,餘氏就沒見過當人兒媳婦能這麼橫的。
不過轉念一看葉嘉又覺得正常。自家兒媳婦也不是個好脾性。不過好在人潑辣心性卻不錯。
她目光轉悠來轉悠去,溜達地眼看著葉嘉跟兒子出去打水洗臉洗手,葉嘉洗漱完去屋裡拿布巾子擦臉。等去屋裡找了一圈,沒看到她常用的。頓時就奇了怪。
正準備問呢,餘氏忽然語出驚人。就聽餘氏道:“嘉娘啊,今兒娘看天氣不錯就把屋裡被褥都拆了洗過,想著可以換薄的蓋……正好你跟允安成親也快三個月了。如今允安腿也好利索了,夫妻哪能一直分著屋?趁著換被子,娘就做主把你的東西都搬過去了。往後,娘帶蕤姐兒睡西屋,你往後跟允安住東屋。”
周憬琛正在洗漱,四目相對,差點沒把漱口水嚥下去。
第21章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葉嘉忙活了一天,此時潦草地用了晚飯便要歇息了。餘氏早早鎖了院子門,拉著蕤姐兒回屋,古時候也沒有別的娛樂,家貧,連本打發時日的書都沒有。葉嘉乾巴巴地站在東屋的窗邊與端坐在床邊的周憬琛四目相對。
木桌上的煤油燈燈芯噼啪一聲響,燈光隨著風輕微搖晃。
雖然她跟周憬琛已經朝夕相處三個月,按理說該十分相熟。但說實話,不管白日裡如何,夜裡睡一起還是有點尷尬的。
可餘氏畢竟是長輩,是一家之長。兼之葉嘉跟周憬琛又是父母之命的正經夫妻,理所應當是該住一起的。餘氏此時的合理安排,她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
油燈將人影拉得細長,昏黃的光打在周憬琛的臉上,端坐在床邊的這個人俊美不似真人。葉嘉狀似忙碌地在屋裡轉悠了一圈,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餘氏妥善地拾掇好了。衣裳在伸手便能找到的地方,鞋子也擺放的整齊。甚至餘氏連錢箱子都搬來了東屋,她連藉口都沒有。
葉嘉瞥了一眼不說話的周憬琛,沒話找話說:“……相公夜裡歇息是習慣睡裡面還是外面?”
沒辦法,就一間屋子,兩人都不說話,葉嘉只能率先打破僵硬。
“看你。”床邊沿那人鴉羽似的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彷彿他全然不受影響,“你若是你要睡裡側,我便睡外側。”
他這四平八穩的口氣一出,叫葉嘉莫名窘迫的心思被澆了一瓢冰水,冷卻了。
……倒也是。她都忘了周憬琛對她不感興趣。雖說書中沒寫,但聽餘氏的意思他在燕京是有青梅竹馬的。她一個人在這遐想半天,多少有點自作多情。
葉嘉尷尬地撓了撓臉頰,也乾脆地把自己那點亂七八糟的想法收斂乾淨。
天氣熱了以後,葉嘉每夜都是要洗澡的。這是她上輩子的習慣,洗了熱水澡放能睡得著。方才在外頭只簡單地洗漱了,晚點還得沐浴。
看時辰還早,她沒別的事,於是將這些日子賺的錢拿出來數。
之前每日忙著生意只大概知道個數,今日去葉家花了些錢。趕明兒重新做生意,得清楚有多少本才是。葉嘉開了箱籠,裡頭是大小不一的碎銀。之前嫌銅板多了佔地方,前幾日葉嘉乾脆都兌成碎銀。她將今兒帶出去的二兩半錢放進去一合計,碎銀約莫三十四兩銀子。
除此之外,銅板也有好幾吊散的。
刨除用料成本和七七八八的日常花銷,剩這麼多葉嘉倒是沒想到。錢治百病,錢能忘憂。數著錢葉嘉是一點什麼想法都忘了。
她數的高興,沒發現端坐在床沿邊上的人目光輕輕地落到她的身上。
周憬琛一雙眼睛幽幽沉沉的,昏暗的光色下半明半昧。年輕女子懶散地倚在桌前,微微臻首,裸露在衣裳外的膚色瑩白如玉。穹鼻秀目,姿容明豔。若是平常,周憬琛定然剋制守禮。此時不知怎地,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順著纖細的脖頸落到女子窈窕的身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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